《此人有病》anali荔

28、第二十八章

　　蒋叔和慕微看到姜易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当然没有，他们根本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是谁。

　　姜易整个人有些不太好，脸色本来就苍白，眼下这模样看在程牧眼里，像真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

　　程牧的掌心轻轻托了托他的后腰，低声：“没事吧？”
　　“没。”姜易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有些沙哑，“有点头晕。”
　　程牧闻言有些担心：“那别呆太久了。你也刚醒没多久。”

　　就这场面上，只有林老和程牧算是有过一面之缘，程牧做了个非常僵硬的相互介绍，林爸也一直冷着张脸，那眼神看得姜易心里更乱。

　　蒋叔和慕微估计是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自我介绍的必要，或者在他们来之前又和林爸闹了什么不愉快，所以只朝他们微笑，没说什么其他的话。

　　“警察之前来过，也和我说了些情况。”林爸坐在姜易旁边，斜觑了他一眼，“……你别这么紧张，就问你点事儿，我又不吃人。”
　　姜易闻言背挺得更直，林爸并不知道他心里那点小九九，只当这人胆小怕事，心里无奈叹气——看着这么一大小伙子，胆子还不如小姑娘……

　　其实姜易能说的话和警察告诉林爸的也差不多，只是中间似有似无多了个“程牧”而已。

　　林爸听完后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了，思忖了半晌后“蹭”地一下站起来，旁边的蒋叔吓了一跳，忙拉住他：“诶……大哥，你别冲动！”

　　“谁是你大哥啊！”林爸甩开胳膊，然后转向程牧，竖着食指对他呲牙，“你说这事儿和你没一点关系我还真不信！我第一眼看见你小子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人！他俩又不认识，要不是中间隔了个你，怎么会一起扯进这破事！”

　　姜易闻言眼皮一跳：老爸这想象力和警觉性倒还都不赖……他刚想帮着程牧辩驳些什么，林爸恶狠狠地回头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别插嘴，然后继续怼程牧：“我看啊，保不准是你在外面惹了什么人，还连累朋友！不然呢，就是这事儿是你干的……”

　　“咳咳。”程牧咳嗽了声，没见什么怒意，就是神情有些尴尬，“叔叔，我知道您现在很生气，也很担心林敬，我们大家都一样。现在警察也已经开始调查了，我们能做的只有安静地等待事情的真相，还有祈祷林敬早点醒过来。”

　　“是啊大哥。”蒋叔在一边当和事佬，“到现在十多个小时你都没吃过东西呢，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这样，我让慕微去买点吃的……”
　　慕微闻言赶紧说：“对对，大哥，您想吃什么？我马上去买。”

　　林爸和姜易同时看了慕微一眼。

　　慕微很漂亮，是那种在大街上会让人回头的那种漂亮。
　　姜易多年没见她，没想那么多年后再看到，还是会被她惊诧。
　　也难怪了，当年蒋叔像鬼迷了心窍一样执意娶她。除了慕微，他想不出会有第二个女人会让蒋叔就这么放下姑姑了。
　　只是……

　　姜易对慕微始终怀有芥蒂，现在即使是以另一张脸出现在她面前，他也只想和她保持距离。

　　慕微问他和程牧：“你们吃过了吗？我一起下楼去买吧……”
　　“谢谢，不过不用了。”程牧摇头，“我们刚吃完。”

　　程牧态度恭敬而疏离，又带着股天然的冷漠，慕微的神情不着痕迹的一僵，挤出一个笑容：“嗯，那我去啦。”
　　她的声音里带着年轻女人特有的娇媚俏皮，和她的面容一样，姜易注意到蒋叔的目光一直随着她，像是担心离开她身上一秒，她就会消失。

　　林爸冷哼了声，对着蒋叔轻嘲：“没出息，被个女人耍得团团转。”
　　“大哥，你说什么呢。”蒋叔好脾气地笑笑，“慕微是真心对我的。”
　　“你真喜欢她？”

　　程牧可能觉得眼下他们不太适合呆下去了，手指点了点姜易的后腰，姜易回头，他便使了个眼色，无声地说：“走吧。”

　　可是姜易还不想走。
　　一方面是因为和老爸、蒋叔“久别重逢”，另一方面，当年蒋叔和慕微结婚那么仓促，他还是有些好奇他们之间的事……

　　程牧见姜易没有反应，觉得有些奇怪，以为他没有弄明白自己的意思，刚想说话，姜易捏住他的手腕，不着力地按了下。
　　程牧：“……”
　　大庭广众之下，就不能注意点么……

　　“大哥，她走了这么多年，我痛了这么多年，我也曾经以为不会再对别的女人有感觉了，但是……”
　　“我看你是见色起意！真是难看！你都这么大年纪了！”

　　林爸气得吹胡子瞪眼，姜易看着有些愣怔。
　　当年蒋叔和慕微婚礼的时候，老爸没有来，把请帖撕成了碎片，他以为是这么多年过不了姑姑那事儿的心结——虽然他从来没觉得在那件事上，作为受害者的蒋叔有什么错的，但是姑姑毕竟是老爸的妹妹，老爸是真的气蒋叔。

　　可如今，应该算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到他们起正面的冲突，他忽然觉得，老爸其实从来没有怨过蒋叔。
　　那种神情、那种语气，更像是……内疚。
　　姜易的眼神忽然清明。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年他夹在老爸和蒋叔中间，又隐约掺杂着对老爸的恨，所以看不明白，老爸不让他和蒋叔来往，一直是因为，老爸觉得他们家愧对蒋叔。
　　毕竟姑姑那一逃，磨掉了蒋叔的大半辈子。

　　他的嘴角不自觉扬起，旁边的程牧看得有点呆愣。
　　“我们走吧。”他把手搭在程牧的肩膀上，语气和体态较之刚才轻松了不少，“你爸也该回来了。”

　　两人刚回到病房，程爸就拿着一堆零食和生活用品回来了，只是后面还跟着个人。

　　“Amanda？”姜易一愣，程景对着他微笑，“听说你住院了，我代表公司来看看你。”
　　程景刻意强调“代表公司”估计是怕他尴尬，但是这么一说，姜易心里反而明白了些什么。

　　程爸不知是真有事还是找个理由，离开了病房，只剩下三个人在，总算是放开了点。

　　“公司那边都查清楚了吧？”
　　程景的表情有些难堪：“我没想过警察动作那么快，会查到公司。总经理那边，也是为了配合办案，才去彻查你的资料。”她漂亮的眉头蹙起，“不过伪造学历也没什么，你的能力我们有目共睹，再说你也没拿这事儿去干坏事。”

　　姜易是虚构出来的人，从何而来姜易并不知道，但是博士既然给了他这个身份，能抗多久，姜易还是挺有信心的，再说他回去过一次，博士说过，再真实性上，他又做了升级，除非动用到全球最尖端的、用于调查恐怖分子那一套，不然是绝对不会查出来的。

　　只是学历这块，确实是他给自己挖的坑。

　　“总经理怎么说？”
　　“还没听到什么消息呢。”
　　程景看上去忧心忡忡，姜易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别担心，大不了就是换一份工作。我……都习惯了。”

　　啧，这还摸上了。
　　程牧觉得自己在旁边好像反而像个多余的一样，心里感到些许龃龉，但是转念一想，好像也没有什么立场去吃什么飞醋——毕竟现在的状况是他喜欢姜易，姜易呢，完全捉摸不透。

　　不过程牧从来没有觉得自家表姐这么碍事过，一呆就是一下午，明明没什么说的，两人你一搭我一搭也说了老半天了，最后他都觉得病房的空气快把自己弄窒息了，终于忍不住问程景：“时候也不早了，快年末了，你公司不忙吗？不是说周末都要加班吗？”

　　“臭小子，敢跟我下逐客令了！”程景气得就差跺脚，脸也有些可疑的红，姜易微笑地看着她，程景站起来，拿起包，“算了算了，你也需要休息，我就不妨碍你了，明天……”
　　“别明天了。”程牧打断她，“不是刚交新男朋友么？周末不约会，不利于感情稳固。”
　　程景：“……”

　　“你对你姐，挺狠的啊。”程景走后，姜易看着程牧舒了一口气的样子，笑着揶揄他，“还是说，你刚……噢！吃醋了！”
　　“……”程牧冷笑了声，“我是看你刚从鬼门关回来就这么肆无忌惮的，怕阎王爷看着不高兴反悔又逮你回去。”

　　姜易笑笑，差点忘了他的本质还是毒舌。

　　程牧见他不语，帮他掖了掖被子，又说：“你不累吗？睡一会儿吧，过一个小时我叫醒你，让护士来挂吊瓶。”
　　姜易点头：“好。我睡会儿，那你……”
　　“我就在这儿，哪都不去，也不吵你，你别赶我。”
　　“行。”他也没想赶。

　　姜易闭上眼睛，没有任何困意。
　　他只是单纯地很享受这样的时刻。
　　来这个时空那么久以来，他见到了许久未见的人，经历了那么多事，重新回到了程牧的身边……就像是在一场很长很长的梦里。

　　很多时候他都不敢相信这就是真的，曾经他想的只是光是能再看程牧一眼，就已经很满足了。而现在他得到了这么多，注定也要经历那些灾难和变故，以及重重考验和意外。
　　只是过的时间越久，他越是不想离开这里。
　　他害怕再这样下去，真正要到分别的时候，他会放不开手。

　　姜易换乱想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等到朦胧中再醒来的时候，病床边的程牧已经趴在床沿睡着了。
　　他看了看时间，才过了半个小时。

　　这傻子。
　　姜易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他的头发上，揉了揉，又用手指轻轻碰上他的脸，从额头往下，到挺直的鼻梁、人中，再到嘴唇……

　　就在这个时候，程牧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指。

　　姜易一惊，一时之间话都说不出来。
　　面前的程牧缓慢地睁开眼，瞳孔里是似要溢出的笑意。
　　他勾了勾嘴角，轻吻姜易的指尖，慢悠悠地说：“你胆子……也太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