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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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上灵派掌门人？”
“听说你会抓鬼？”
“你抓一个我看看呗！”
——以上，是晚晚人生前十八年，最讨厌听到的三句话。
何谓掌门人，自然是一门之首。
时代进步，社会发展，虽然过去的江湖早就荡然无存，可作为道教文化的传承者，不少有名有姓的门派却仍流传至今。
虽然与时下提倡的唯物主义背道而驰，但既然能存活下来，还活得风生水起，总是有理由的。
放在台面上说，他们是中国传统文化的象征，是精神物质文化的脸面，须得发扬光大。
于是在各地政|府的扶持下，一座座道观平地而起，香火鼎盛。
不少人都觉得，供奉香火、请符回家都是图个心理安慰，但晚晚清楚，这些道教门派的人，或掌门，或弟子，总有几个是有真本事。上至伏妖，下至驱魔，无不精通。
虽然当下的社会，这些本事极少有用武之地。
于是不少头脑灵活的门派也发展起了副业——比如十块一张流水线生产的平安符，比如三位数一次的花里胡哨现场跳大神——不管辱不辱门派，总之日子过得也算是有滋有味。
至于晚晚是怎么知道的，那就得说到她的师父，伏魔。
晚晚是被伏魔捡到的。
其中细节不必再去寻根究底，无非就是个父母重男轻女，生了小儿子，就不再想要大女儿的故事。
伏魔见她有灵根，便问她愿不愿意入门。
九岁的孩子，多少也知道自己是被遗弃了。亲生的父母都不愿意要自己，摊上个热心的陌生人肯养，怎么看都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于是晚晚拜入伏魔门下，入了上灵派。
只是这一入，她才知道自己是上了贼船。
上灵派在小山村里。
伏魔领晚晚回家的当天，对着二人的住所——一间破破烂烂的小茅草屋——吹得是天花乱坠、唾沫星子乱飞。但晚晚横看竖看上看下看，对着鹿门沟里的这座小破屋子，和门前稀稀拉拉的几颗大白菜，怎么也看不出电视剧里那些道观气派的模样。
孩子虽然小，但清澈的眼神还是能表达出什么叫“怀疑”的。
伏魔看了，摸摸鼻子：“虽然咱们门派现在是破了点，但二十年前，上灵派也曾经是名门大派，上门的人从这鹿门沟排到北京城都是绰绰有余的！”
言语间的骄傲，依稀可见当年的风华。
但晚晚依旧还是斜着眼睛扶着门框，身体不自主地朝外滑，心想这神叨叨的老头别是个人贩子吧。
于是伏魔又挠挠后脑勺，说：“要不然我送你继续上学去吧，学点知识，等你长大了，和为师一起重建上灵派。”
晚晚刚滑出门槛半边的身子，又像小鱼一样灵巧地滑了回来。
老师常说知识就是力量，她才读完三年级，还不想辍学扫垃圾。
从此以后，师徒二人，相依为命。
晚晚在学校进行九年制义务教育，伏魔在家钻研封建迷信知识。
两个人同时在家的时候，伏魔总嚷嚷着要吃肉。
晚晚常白他一眼，家里种的就剩韭菜和大白菜了，吃个屁！
老头不管，继续嚷嚷，嚷嚷的话翻来覆去也总是那么几句。
无非就是二十年前如何以一人之力带领整个上灵派力退群魔、又如何将“伏魔”这个名号在各门各派中打得响亮的——总而言之，吃点肉怎么了。
以往每当这时，晚晚就问：“那原来上灵派的那些弟子呢。”
这么一问，伏魔总是沉默地抿一口茶，长舒口气：“不提了，不提了！”
晚晚只当他吹牛。
也只当所谓的“上灵派”，不过是老头魔怔的臆想罢了。
直到三年前，晚晚初中毕业的那一天。
放学回家时，伏魔不在家，晚晚以为他又出门推销自己那堆除了看着神叨叨以外没有任何作用的平安符去，结果半夜，老头咳嗽着回家。
晚晚觉得不对劲，打开灯被吓了一跳。
伏魔的脸上带着泛黑的血迹，衣服也破破烂烂的，像是被用锋利的刀子划了开来。更渗人的是，他的胸口有两根肋骨一样的东西穿膛而过。
晚晚吓得说不出话，颤着手倒水给他擦身体。
只是水碰到的地方，伏魔的肉像纸糊的窗户一样，窸窸窣窣地朝下掉，逐渐显露出里面的肋骨。
那一刻，晚晚终于是信了老头从前吹过的牛逼。
正常人的肉是不可能这么掉的，怎么看都像... ...那些东西作祟。
伏魔苦笑着摇头，感慨自己命数已尽。
老头一向话少，就连临走前也是如此。
他只交代了两件事。
一，从此以后，晚晚就是上灵派的掌门人。
晚晚哭着说不要。
于情，她舍不得师父离自己而去。她和伏魔一起生活了六年，虽然老头穷得很，三餐见不着一块肉，但他靠卖符赚的每一分钱，都真切地花在了自己身上。
伏魔对她，是极好的。
于理，她一不会画符二不会驱鬼三不会忽悠人，当了掌门人，上灵派怕是要绝后。这么一个草包的掌门人，又如何重振上灵派。
老头听了，笑着摇头，依旧坚持她是最合适的人选——毕竟上灵派就剩下晚晚一个人，她不当谁当。
诡异的沉默中，老头摸着晚晚的头，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起初收晚晚入门，是有私心的。
数十年前，上灵派没落，伏魔也不愿说自己闭关的原因，总想着再收个弟子重振门派。
看中晚晚，是因为她额间的一抹灵光，这是大器之才的象征。伏魔心想，这孩子将来必有作为，风头之盛，想必比起当年的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是一咬牙一跺脚，哪怕自己过得艰苦，也有拉扯着晚晚长大。
只可惜，不知道是看走了眼，还是别的原因，晚晚始终没有开窍。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舍不得晚晚，也相信自己的判断。
伏魔终究还是咽下了这几句话。
最后一句，伏魔摸着晚晚的脑袋，让她别哭：“为师不是死，为师这叫羽化。”
晚晚怔住。
也就是这时，伏魔两手一摊，真正的去了。
晚晚更难受了。
死老头又骗她，羽化不就是死嘛！
*
屋子里静得连心跳声都如在耳畔。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的缝隙，懒洋洋地为木桌镀上一层光晕。
木桌上，是一座神龛。
龛顶镂空雕花，是伏魔生前最喜欢的八仙过海，龛底木盘带香，是晚晚日日供奉洒落的香灰。
对着神龛里的木雕，晚晚奉上一炷香。袅袅香火之间，晚晚的面貌模糊，依稀可见清秀的眉眼。她冲神龛毕恭毕敬地三鞠躬：“师父，我要走了。”
眨眼，伏魔走了三年了。
三年间，伏魔的死讯飞遍道教的各门各派。
说来也怪，在晚晚的记忆里，老头明明就是个骗钱的神棍，拿朱砂画出来的平安符，五块钱一张都没人要，可在那些她从未去过的遥远的地方，“伏魔”二字却早已是金字招牌般的存在。
晚晚想不通。
面对一波又一波特意赶来上门讨教自己这个上灵派唯一后人的人，晚晚一再重申自己什么也不会，于是各门各派大多乘兴而来又败兴而归。
也就一年功夫，谁都知道上灵派的现任掌门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草包，上灵派这三个字，也迅速没落，从人人向往，到无人问津。
即便知道伏魔当年那些辉煌的事迹不是吹的，晚晚也回头无力了，她什么也不会——当初以为老头吹牛，她从没认真学过。
“师父，我今年十八了，可我还是什么都不会。”
伏魔曾经说过，自己有灵根，总有一天气势会压过曾经的他，带着上灵派重归辉煌。
明知只是个谎言，但晚晚还是不忍戳破。
只是今年，她十八了。
一封高考录取通知书，从遥远的省城飞进落后的鹿门沟，她成了山沟里飞出的金凤凰，不得不走。
“老头，我这一走，再回来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看着神龛，晚晚叹气，故作惆怅，“我听人家说，现在大学毕业以后找工作可难了。我又没本事，也不会说话，估计没个五年十年的可回不来。”
一个人的时候，晚晚总喜欢对着木雕这么打趣，仿佛伏魔还能跳起来回嘴一样。
可终究是不可能的。
一片寂静中，晚晚拿起书包。
“你在家好好的啊，等我赚钱了，一定给你铸个大点的金身。”晚晚讷讷，又低声补充，“还有重建上灵派。”
前半句是真，后半句是假。
伏魔念叨了一辈子的重振上灵派，晚晚深知以她的水平，希望等同于零——她不会法术，就连收几个关门弟子也做不到，她也没有钱，建座像模像样的道观更是无稽之谈。
晚晚叹了口气，背上包离开。
她转身的瞬间，神龛突然亮起，一道金光自木雕之上跃起，势头凶猛地朝晚晚砸去，却在触及她后背时，温柔地嵌进她的身体。
晚晚察觉到房间的异样，回头却一切如常，只当自己是花了眼。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一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