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被攻略了》楚小北

96、两派

　　这一日，自晨光熹微开始，天色便一直暗沉沉的，待要日出东方之际，却顷刻间刮起风，飘起雨来。陆横撑着伞走在宫内狭长的甬道，听雨打伞面越来越急的声响，不由加快脚步。果然，前脚刚踏进殿门，外头便噼里啪啦下起暴雨，伴着冷风，透骨的寒。

　　里头伺候的小内侍们忙捧来干帕子给先到的大臣擦拭雨水，有那殷勤些的，觑着得圣心的几位，伺候的越发周全。陆横挥退围过来的两个小内侍，自己用帕子随意擦了擦面上的雨水，打量一圈，果然宋显周围显见的冷清。

　　能在这殿里伺候的，果然都不是傻子。

　　待各位大臣们打理得差不多，也到了早朝时刻。天色阴沉，没有日光，殿内便是点着烛火，也是暗暗的。龙椅上，嘉元帝面上波澜不惊，看不出什么心绪。

　　按例有事启奏的一一禀告完，一时大殿内安安静静，有几人暗中眉来眼去几回，却没一人先动。
　　嘉元帝扫视一圈，淡淡道：“若无事，退朝吧。”

　　张大伴看看嘉元帝，将将朝前迈出一步，嘴巴还未张开，殿外忽的响起黄阗有事要面圣的通禀。
　　嘉元帝扫一眼宋显，点点头。

　　黄阗乃头一次在早朝面圣，殿内站着的俱是品阶比他大的朝臣，众目睽睽之下，加之心里知道自己为何而来，不由脚底发虚，有些气弱。

　　“陛下，微臣”

　　黄阗话才开头，不料一旁突的蹭的窜出一人，毫不迟疑当廷跪下，高举象牙笏，扬声道：“陛下，臣有要事上奏。”

　　黄阗被这么一大段，登时接不上话。宋显站在前排，闭了闭眼，心底叹口气。

　　论起脸皮厚度，愣头青的黄阗还真比不过老油条徐中舟。被他这么抢先冒出来，黄阗怕是不可能再接上话，开不了口，也就没有自首请罪一说。

　　被人揭发和自我检举，这结果，可不一样。

　　盯着跪在下头的御史徐中舟，好半晌，嘉元帝才扯扯嘴角，道一句：“徐爱卿这是才记起今日来干什么的？说吧，什么事，值得你突然冒出来。”

　　徐中舟一时没敢分析嘉元帝此话何意，却不防一瞬间汗透脊背。握紧象牙笏，徐中舟稳稳心神，咬咬牙，此时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

　　“陛下，臣乃监察御史，向来以督察百官言行品德为己任，对不合法度之事，臣从不纵容，绝不姑息。”

　　嘉元帝淡淡嗯一声。

　　徐中舟提高声音，愤慨道：“昨日，臣无意中得知，翰林院编纂黄阗，竟在自己所做的新诗中，故意使用禁词不说，还强词夺理，借嘲讽前朝后宫之乱，大有影射今上朝政之意。为肃清法纪，还请陛下定其大不敬之罪。”

　　说着，高举手中誊抄好的诗。

　　黄阗从徐中舟开始说话便面色一变，几次想插嘴却找不到机会，第一次上朝又不敢造次，直到徐中舟告完他的状，黄阗方匆匆开口，打算为自己为自己辩解一番。

　　“陛下，此事臣可以解释，臣”

　　“解释？黄编撰莫不是想好了什么推脱之词吧？也是，黄编纂乃状元郎出身，口才向来必然不错。可是，老臣要说的是，证据确凿的事，黄编纂就不要再强词夺理，早早认下来，还能评你一句知错能改！”

　　陆横听徐中舟特意把黄阗是状元这事拿出来说，便知他打的什么主意。果然，前排的宋显出声了。

　　“徐大人倒也不必如此激动。黄阗除了学识不错外，其余方面还真不怎么灵光。这几年一直窝在翰林院做编纂，足不出户的，我这个做老师的都怕他窝成个呆子。”

　　宋显对着徐中舟不冷不热说完，没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转身面对嘉元帝：“若说故意为之，陛下，老臣是不信的。”

　　嘉元帝闻言，只淡淡嗯一声。看着手里捏着誊抄诗句的纸，又扫了几眼，吩咐张大伴当廷读出来，末了，看看下头一众朝臣，问：“你们怎么看？”

　　底下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没有先出头的。萧珉站在最前排，与另一列打头的勇亲王萧琹隔着不大的距离互相看了看，萧珉挑唇一笑，站了出来。

　　“父皇，儿臣认为，虽黄编纂说不是故意为之，但此风不可长。什么能说能写，为臣者，当牢牢记在心里，刻在骨头里，任何时候都不该随意为之。”

　　“臣赞同宁王的话，此风绝不能长，必要给予惩罚，才会警示后人。”

　　陆横眼角余光瞥见刑部尚书梁德站了出来，接着，又有礼部的侍郎也跟着站出来，大喊赞同。有人打头，下面跟着的越发多，须臾，便有十几位各部大人们站出来力主严惩黄阗。

　　嘉元帝冷眼瞧着，待下头乌泱泱站出来一大排人时，忽的朝陆横问道：“陆横，你怎么看？”

　　“臣认为，黄阗此错，该罚。”

　　黄阗闻言，满面惊讶的朝陆横看过去，却只瞧见一个身姿挺拔的背影，他忙又看向宋显，却见宋显眼观鼻鼻观心，面上根本没任何表情。黄阗眼珠动了动，重新低下头。

　　前排的萧珉侧头朝他右后方站在另一列的陆横看一眼，嘴角露出个笑意。

　　这种麻烦事，陆横这位聪明人，又岂会自动揽上身呢。瞧，不也明哲保身了！

　　萧珉又看一眼还没搞清状况的萧琹，小心掩饰好眼底的不屑。转回身，方想再开口，耳边却再次传来陆横的声音。

　　“不过，该如何罚，臣认为需仔细考量。我朝向来朝政清明、百姓安居，文人士子多有赞誉，兼之文风鼎盛、百家争鸣，因而，臣建议，慎重。”

　　“陆侯爷此言，莫不是在说若对黄阗定罪，便是要得罪天下文人士子？此言，不觉危言耸听吗？”

　　陆横瞥一眼咄咄逼人的徐中舟，没搭理。

　　徐中舟满脸的愤怒登时像被卡住般，往上发展不了，往下又没法降，一时精彩纷呈。

　　“臣觉得陆侯爷此言有理。”

　　出乎陆横意料，第一个赞同他的却是顺天府尹裴立器。随着裴立器站出来，很快陆续便有更多的大臣站到了陆横这一边，只不过他们普遍官职不高，有清流一派的，也有出身高门的，还有几个是哪边都不沾、靠科考一步步爬上来的。

　　嘉元帝高高在上，看着底下泾渭分明、争吵不休的两派人马，面上神色晦暗不清。

　　足有一炷香的功夫，嘉元帝方淡淡开口：“此事既然争论不下，今儿就到这儿。黄阗押下去，暂时关在刑部大牢。改日再议。”

　　萧珉还想开口，暗中却被梁德扯了一下袖子。萧珉看看梁德，梁德冲他微微摇了摇头。萧珉皱起眉，恨恨的甩了甩衣袖，转身瞪一眼陆横，随即大步离开。

　　陆横看都未看萧珉，掸掸衣袖，转身出了大殿。

　　殿外，宋显站在远离人群的地方，见陆横出来，快步迎上来。

　　“多谢陆侯爷出言相助。”

　　陆横停住脚，淡淡道：“不必。”

　　一旁偷听的几位大臣听陆横这冷淡的语气，互相打个眼色。见陆横与宋显并肩朝外走，倒也没敢在跟着，远远的缀在后头，只瞧见宋显又开口不知在讲什么。

　　“刑部老夫不熟，插不进手去。黄阗关在那，老夫着实放心不下，不知能否请陆侯爷帮忙说句话，稍加关照一下。”

　　陆横偏头看看宋显，嗯一声，又道：“吃点苦头，对他有好处。”

　　宋显怔了一下，随即转念想明白陆横话里暗藏的意思，不由笑了笑。

　　“黄阗虽不灵光，不过对难得的朋友，倒是真心。老夫听他提过几次孟少卿，俱是夸赞。”

　　宋显眼见着陆横随着他的话面上神色瞬间柔和，再开口时，不仅少了方才的冷淡疏离，且明显话多了许多。

　　“燕行也=素来是个重情重义的性子，对待友人，向来真心。黄编纂是他认可的好友，我帮着说句话，不算什么。”

　　目送陆横离开，宋显心底重重叹口气。

　　黄阗这性子，经此一遭，但愿能改一改。不求有多圆滑世故，起码懂得自保。

　　不过，这小子倒也是有些福运，就，好好珍惜吧。

　　萧珉面色阴沉的回到府中，一眼撞见唐文生慌慌张张的要朝外头走，正是满心怒气没处撒，见此立时冷喝道：“唐先生这是干什么去？”

　　唐文生没料到萧珉这个时候回来，听他发问，又瞥见萧珉暗沉似水的面色，心底暗叫晦气。

　　“回王爷，在下有急事想出府。”

　　“一个娼妓，还真当什么宝贝不成！若你再执意寻找，先生就出府吧。”

　　唐文生闻言登时惊出一身汗，忙辩解道：“王爷息怒，在下并非是要去找卿卿。是，是，是在下听闻何家女儿并非得了急症才送去外乡，在下正打算去查访查访。”

　　唐文生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茬，萧珉降下去的怒火蹭的窜了上来。

　　别人不知道，他府里这些谋士可是清楚得很。他堂堂宁王，看上了何家女儿，不过是暗中联络几回，那何家却忒不识趣，竟像躲瘟疫般飞快送何清灵出了京，还说她得了了不得的急症，恐命不久矣，铁了心要与他宁王划清界线！

　　真是，有眼无珠，忒不识趣！

　　何家，哼！

　　等他腾出手来，非好好收拾收拾那个何念远不可！别以为背靠个陆横就能高枕无忧，脑子里装的都是水吗？他才是正儿八经的皇子！

　　“王爷，淮洲府来信。”

　　卢栖拿着一封信，快步走来。萧珉接过，三两下看完，面色变了变，冲卢栖道：“事情有变，先生，进来商讨。”

　　说着便带卢栖大步朝书房去，再为搭理唐文生。

　　唐文生被晾在院内，眼角余光看到满院伺候的下人探头探脑、耳朵里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不由捏紧拳头。

　　另一边，陆横从宫内先回英国公府走了一趟，不过很快便又折返槐花胡同，才下马车，便见看门的老苍头笑呵呵的迎上来，喜气洋洋道：“二爷，孟爷回了。”

　　陆横眼底一亮，飞快迈步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