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成[纯爱]》林与珊

6、打赌。

　　沐城以北第六篇

　　谈城站在酒吧门口愣神，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者说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刚才顺势将自己的心里话问出口，又一次没去考虑氛围和场合，明明两个人在宿舍里能有很多次适宜谈心的机会。谈城生无可恋的长送一口气，扭头看向旁边同样生无可恋的姜旭，推了一把他的肩膀。

　　“你怎么一脸吃鳖的表情。”

　　姜旭正低头沉思，这句话没能成功钻进他耳朵里，所以他回给谈城的依然是沉默。谈城看不得姜旭比自己还丧气，还指望着他那张碎嘴能骂自己两句没出息，最起码心里能舒坦点。

　　“谈城，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这话可把谈城给问住了。你要说相信，那肯定是个彻头彻尾的“颜值主义者”，以颜定情的感情维系无非是靠着一张脸，爱情能被面相激起千层浪，可面相毕竟是个消耗品，用时间一催化难保再热烈的心也会归于平静。你要说不相信，谈城非常仔细的回想着自己第一眼见到周沐时的心情，似乎和一见钟情沾点关系，可要是周沐哪天老了变丑了，他好像也不怎么在意。

　　“哟，这是看上谁了？”

　　周沐刚好上完晚班推门出来，凑巧听完整了这句话。他和谈城一起等姜旭回答，以为他会坦言不讳，可等了半天也没听他说出来一个字，一直弯着身踢玩脚边的石子连头都没抬起来。

　　“咋招，准备搞地下情啊？”谈城抬手胡了一把姜旭的头发，“能不能痛快点，有什么不能说的。”

　　“是帆姐吗？”周沐说，他在进杨帆办公室时恰好和姜旭打了个照面。
　　谈城还没来得及吃惊，就听姜旭清清楚楚的回了一个“嗯”。

　　从酒吧走到学校门口的麻辣烫街边摊也就二十来分钟，谈城用这二十来分钟仔细在脑海里尽可能构图出杨帆的模样，结果才发现他连人长什么样子都没记清楚。但他这一路也没闲着，把有关杨帆的问题能问的全问了周沐一遍，活像个查户口的老父亲，死活要听听两个人的家境背景算不算门当户对。

　　“不合适。”老父亲谈城得出了这个结论：“你俩除了性别其他都不合适。”

　　姜旭眉毛一高一低的朝他投来鄙视的目光，脸没动眼珠子却瞥向周沐，用鼻子冲谈城不屑一笑。

　　哦，也是。谈城把板凳递给周沐，又拿了一个放在自己身后。我俩连性别都不合适。

　　“你打算怎么追人家。”谈城怕周沐够不到荤串，又见姜旭没心情吃，把签子从他眼前转到了另一边。

　　“先换个手机。”
　　谈城一听这话，知道姜旭是要动真格了，便不再劝：“你不吃点？”
　　“省钱。”
　　“几块钱你省个屁。”
　　“这样会显得我在买手机的事情上特别真诚。”姜旭直接就着刚吃完的签子从谈城碗里扎走一颗鱼丸：“我得买两个。”

　　“拿钱砸出来的爱情不靠谱的。”谈城一本正经的老父亲口吻。

　　“你高中没少砸。”
　　“亲身施教告诉你什么是反面教材。”

　　谈城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点虚不敢去看周沐，结果手一哆嗦一块午餐肉笔直的自由落体掉在他裤子上。周沐本想伸手用纸帮谈城拿掉，结果对着那颇为尴尬的落体位置，只得把手纸虚掩在了午餐肉上。

　　之后的三天，谈城即便是和周沐睡在同一个屋檐下也再说过一句话，憋的他感觉浑身毛孔都堵塞了。这天周五，谈城先一步回宿舍收拾行李准备回家，未避免他和周沐撞见，手忙脚乱的把衣服往包里一塞就要开溜，还没迈开步子目光不自觉的一低，他看见周沐的毛概课本里夹着一个厚信封。如此骚气的粉色只能透露出这是封情书的事实，这下谈城可走不动道了，鬼斧神差的把信封扯出来放在自己面前，见封口处还完好无损的用胶水粘着，应该是没打开过，但封面上“周沐亲启”四个大字实在是过于碍眼。

　　谈城决心想看一看周沐的反应。

　　周沐回来的时候先是把柜子里的衣服拿出来工整的叠好放在床上，然后才看见坐在桌前认真端详情书的谈城。他压根没去管那粉色信封是什么，直接开口：“还没走？”

　　“有人给你写了封情书。”谈城把它往周沐面前一扔。
　　周沐读不出谈城脸上的表情，单从他扔过来的动作上判断他的心情不算好。他撕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纸，也是粉色的，谈城一看见那洋溢着青春少女心动气息的信纸右眼皮就止不住的开跳。

　　周沐笑了。

　　谈城这下可真的是坐不住了。想当初高中三年周沐收到的情书不计其数，大部分都被谈城挡了下来，只有少数几张成功送到周沐手里，但周沐一张也没看过。
　　谈城在心里哼了一声，今时往日可真是不同了。

　　“谁写给你的？”谈城双手交叉端放胸前，右脚不安分的点着地。
　　“女的。”
　　又把天聊死了。

　　周沐看完信后把它重新装回进信封，放在下铺的空床上没再理睬过，谈城却死死的盯着那抹粉色觉得它碍眼的不行，在经历了猜忌、多疑和愤怒之后，谈城觉得身体比刚打完一场篮球赛还累，已经不想再花多余的心思继续琢磨周沐的事了。

　　这几年他已经琢磨的够多了。

　　周沐拉好背包上的拉锁，起身经过谈城身边的时候，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周沐想躲开，可惜没能挣脱掉，谈城这力道大的惊人，周沐只得吃痛的乖乖站在他面前。

　　“我们在一起吧。”

　　谈城把目光移向窗外，夕阳不怎么刺眼，红色的余晖把屋内的墙壁也粉刷上了一片红，和床上骚气的粉色信封简直如出一辙的散发着想要恋爱的气息，这氛围烘托的两个人颇为尴尬，但谈城手上的力道丝毫没有要减弱的意思。他已经不想再拖拖拉拉的处理自己的感情，行与不行他都需要周沐给他一个痛快。

　　“你并不了解我。”半响，周沐才开口。
　　“我可以慢慢了解。”
　　“了解后你就不会再这样了。”

　　“所以你在享受我追你的过程，怕我了解你以后就离开你是吗？”谈城说的异常直白，直白到他自己心里都颤了一下。

　　周沐没回答，只是安静的站在原地。

　　“赌一把。”谈城笑着说。
　　“赌什么？”周沐的声音几乎若不可闻。
　　“赌我了解你以后，依然不会离开你。”

　　谈城松开周沐的手，拎起地上自己的行李，抬眼又冲周沐说了一句：“走吧，我送你回家。”

　　南城旧城区已经被政府列入为重点开发区域，就连居民楼被翻新修建也是迟早的事情，但当下这里的人还依然要忍受这破败不堪的楼体，墙皮已经露出里面的红砖这都是次要的，毕竟是外观上审美欠缺一些没人会去真的在意，可墙体里面的居住空间隐藏的大问题确实令人头疼，只要一栋楼里有一家住户在装修，蟑螂、蜘蛛还有很多看上去实在不怎么可爱的各类爬虫就会到处游蹿，这是老房子的通病，但周沐住的这栋楼显然已经病入膏肓了。

　　在谈城的记忆里，曾经出现在同学录上的周沐家的地址明明写的是新城区那一片，但此时周沐却带着他一直往两栋楼中间不怎么宽敞的小道上走，一直走到道路尽头视野才开阔了些。他们停在一栋五层楼房前，这栋楼明显比外围的楼层要矮不少，右侧是涂有军绿色油漆的、放置满排大二八的简易车棚，左侧的花坛里残枝枯叶都已入了暮年，棕色发黑的枝干老的不能再老了。

　　周沐站在四单元门口，对谈城说了句我到了。
　　谈城四下打量着周围，竟然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

　　“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周沐背着厚重的书包，看上去像是一只没精打采的蜗牛，他没什么兴致的冲谈城笑了一下，转身就要往黑暗的楼道里钻。

　　“周沐。”谈城的声音又低又沉。
　　周沐回过头来。
　　“你还没有回答我。”

　　周沐眉毛深锁，脸上像是被利刃似的寒风辙过一般，一点表情也没有。谈城不知道怎么去形容此时的周沐，仿佛能窥见他内心最大的悲哀似的，竟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前拥抱他。谈城没再躲闪对视而来的目光，甚至带有一丝侵略意味的望着他，其实在他看来，他们这么多年的交往状态，就差“明确关系”那薄薄的一层纸没有被戳破了。

　　主动权在周沐手上，所以这一层纸也渐渐厚成了一堵墙。

　　“算……”
　　“你想清楚再说。”谈城把背包往地上一扔，向后一抬脚腕，站在路牙上蹲下身子把胳膊放在膝盖上向前伸着，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他从来没有一次能像今天这样主动过，长久的被动偶尔能有一次反转，不成功便成仁。

　　这是谈城唯一的机会。

　　但这机会再一次被命运给无情剥夺了，谈城这么多年信佛的心此时也不得不信了命，看来老天爷有意不让他沾上一点和周沐有关的运势。

　　谈城将目光从周沐脸上挑开，在余光还没确认落下来的东西是什么的时候，人就已经朝他扑了过去。周沐没反应过来被谈城直接撞了个满怀，顺势将他往楼道里一带，就听见身后“噼里啪啦”响起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紧接着一个重物从高处掉了下来，不偏不歪正砸在周沐刚才站过的地方。

　　这阵动静的声音着实不小，附近有三辆小轿车同时受到了惊吓，此起彼伏的发出刺耳的警报声。谈城没去理会哀嚎不止的车，在确定没有其他东西被扔出来后他才往外撤出去几步仰起头搜索着声音的源头。

　　“是你们这单元的四层……”
　　谈城话音还没落，周沐就已经消失在了昏暗的楼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