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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挫骨扬灰 ...

  •   锦衣卫平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皇宫里头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儿没有他们不知道的。
      绿烟说:“听说昨个儿谢修缘的死讯刚传进宫,贵妃就让女史把后宫嫔妃和侍君的名牌送去给皇上挑。皇上一个都没翻,晚上贵妃去平安殿求见,太监没让她进去。”
      越尧一边听一边点了点头,他知道昨儿晚上皇上不在宫里。
      “今天早上众妃去永乐宫给太后请安,贵妃就哭诉皇上不临幸后宫,是嫌她这个皇贵妃当得不称职,既然蘅芜潇湘十六宫没一个人合圣上的意,那还要她这个皇贵妃来掌管后宫干嘛?都收拾收拾包袱回家好了。”绿烟两手一摊,表示无话可说。
      越尧摸了摸下巴,颇为费力地思索了一阵儿,最后还是摇摇头,说:“看不懂。”
      绿烟一笑,抄起手道:“所以我早就跟你说了,这李准儿可不是吃素的。人家毕竟姓‘李’,有说这话的底气。太后虽然一直站在皇上这边儿,但这事儿李准儿既然说给她听了,太后也不可能就当作没听见。估计今天晚上……皇上是不会从太庙里出来了。”
      虞章帝一直是一个孝顺的孩子,这一点皇太后本人再清楚不过了,也正因如此,她一心一意侍奉佛祖,从不过问朝堂中事,相信他有足够的胸怀和谋略治理好这个天下,守住晏家祖先打下来的江山。
      太庙里大虞皇室晏家的历代祖宗牌位庄严而肃穆,黑夜里的一切都淹没在飘摇的大雨之中,只有这一方天地灯火长明,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凤主身后一百多年,桃源李家早已成了晏氏皇族喉咙里的一根刺,吞不下也取不出,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无时无刻不让人提心吊胆。
      李家人虽然不入仕、不涉政,但朝廷上有一大半官员都是“亲李派”,天下但凡名门望族,或多或少都跟李家有点儿牵扯。桃源虽然安分,但背靠李家这棵大树为非作歹的人却不计其数,这已成了大虞历代君主心头的一颗毒瘤。
      封建皇权的本质即是专制,客观来说,李家和晏家之间不存在谁对谁错,只是这个时代本身就不允许有任何人、任何势力凌驾于皇权之上,更别说“桃源死士”这种“达摩克利斯之剑”一般的存在。
      如今的桃源李家枝干依然粗壮、正直、挺拔,李氏子孙恪守凤主遗训,“恭谨明德,素怀仁义”、“忠君主,爱臣民”,但这棵大树的枝叶已经繁茂到让人害怕的程度,从这棵大树上垂下的无数枝条钻入地下,生出根须,长成了另外的大树,它们渐渐有了自行从土地里汲取养分的手段,并且大多贪婪无度、有恃无恐。晏家要想保住自己的土地,就必须在这棵大树长成一片森林之前将它彻底连根拔起。
      皇太后对自己这皇儿推心置腹:“你要想做成这件事,就更得处处谨言慎行,切忌让人抓住把柄,不然天下人会说我们晏家忘恩负义,说你为了一个男宠,不顾朝纲社稷。君主失德,李家人就有了说辞,到时候就算你想保,恐怕也保不住那人。”
      “母后说的儿臣何尝不知?”虞章帝跪在晏氏皇族这些个祖宗牌位之前,声音一如以往平静而不容置疑,“但这个人——朕是一定要保的。”
      皇太后作势扶住额头,昏昏欲倒:“祸水,当真是祸水……”
      “不,母后,您错了。”晏长留说,“他不仅不是祸水,正好相反,他是我晏氏皇族天赐的福将。”
      皇太后抬起头来看他,对此显然将信将疑。晏长留微仰着头闭上了双眼,道:“桃源李家早已日渐腐朽,今时今日,真正身有凤主遗风的——实则另有其人。”

      大雨仍在下,梦中是无尽的大火、黑烟、绞刑架、哭喊、惨叫、哀嚎……终于——城破了。
      谢意睁眼醒来,从床上翻身坐起,把刚刚进门的谢望吓了一跳,手上的水盆也扔了,掉在地上发出哐啷清亮的巨响。谢意不禁伸手捂住耳朵,脑仁儿里那一股钻心的疼过去以后,谢望已经不见踪影了。
      门再次被打开的时候,谢意正坐在床上盯着自己的两只手发呆。一双还带着湿润凉意的大手把这双手紧紧捂住了,一个带着柔软触感的吻落在上面,谢意偏过头来看这个人——
      “你昏迷了整整一夜,现在饿不饿?想不想吃点儿什么东西?”
      大老板的语气里似乎并没有多少担忧,而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好像他早就知道他一定会醒来,现在只是等来了这个结果而已。
      门外又进来两个人,谢意看向其中的一个,叫了一声:“王爷。”
      晏长和疾步上前,却被越尧伸手拦住了。他看了看坐在床前的晏长留的背影,堪堪停住了脚步。
      谢望重新打了一盆温水来,从旁递上帕子,晏长留接过来给谢意擦了擦脸。这时谢意按住了他的手,说了一句:“皇上,让他们都走吧,我想和你单独待一会儿。”说完,他抬起眼朝晏长和那边看了一眼,但很快就重新垂下了目光。
      “越尧,送七王爷和莲公子回府。”越尧应了声“是”,晏长留又让谢望去叫厨房准备几个小菜,待会儿送过来。
      屏退了房间里的众人,晏长留才重新看向谢意。哪知这时谢意竟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在送上自己的唇时顺势把他往床上带。
      晏长留从善如流地俯下身,把身下人禁锢在自己的双臂之间。唇分之后慢慢平复了呼吸,才说:“你刚醒来,身子还太虚弱。”
      谢意搂住他,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我还是我。”
      “朕知道。”
      “你在怀疑什么?”
      晏长留拿下了他的手,把它们按在他头顶,就这样亲了亲谢意的脸,说:“朕没有怀疑。”
      “骗人。”
      晏长留皱了皱眉头,谢意似乎根本不给他辩解的余地。
      他捧着他的脸仔细地摩挲着,吻了吻他的眼睛,像是要安抚他似的,给了他一个唇齿交缠的深吻,道:“现在呢,还是骗人吗?”
      谢意的眼神剧烈地闪动着,一只手像是想回抱他,另一只手却紧紧地抓着身下的床单。最后,他落下了举在半空中的那只手,微微偏开头说了一句:“我饿了,还是先吃饭吧。”
      晏长和没有乖乖听他皇兄的话,莲公子自然也不可能一个人先回去,于是两人就都在这座谢宅暂住了下来。大雨还在下,从前天半夜里开始就一直没有停歇。
      昨晚谢意突发疾病,众人为了照顾他一夜没睡。莲公子带来了七王府的医官给他诊治,医官凌晨时分才离去,走前只说这位公子的脉象蹊跷得很,有时跳得厉害,如狼奔豕突,有时脉细如线,摸起来不像个活人。直到医官走后,晏长留才姗姗来迟。
      谢意醒来以后吃饭,胃口也不似从前,说是饿了,到底也没能吃下去几口。一碗饭还剩大半碗,他就让谢望把饭菜都撤下去。
      门外等着的众人只看了一眼,晏长留皱起眉头,挥挥手让谢望走了,晏长和欲推门进去,被越尧一伸手拦住了。
      七王爷狠狠地瞪了拦着自己的这人一眼,越尧底气十足,昂首挺胸,毫无惧色。
      “皇兄,难道臣弟连跟他说一句话都不行吗?”
      “七弟,你本不该来这儿。”晏长留答非所问,言语间虽显见疲态,但依然不容人反驳。
      晏长和也不落下风:“臣弟说过,若他受到半点儿伤害,我就把他抢回来。皇兄,既然你没办法给他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那就让臣弟来好了。”
      晏长留冷冰冰地看向他:“你能给他什么身份?”
      晏长和说:“他在这儿,不过是你圈养的一个男宠,出了这儿,却是我七王府的贵王君。”
      “你怎知他想当的是你七王府的贵王君,而不是我大虞的贵君?”
      晏长和眼神一凝:“皇兄,你这是在把他往死路上逼——”
      “是不是死路犹未可知。”晏长留道,“若这条路真的一线生机也无,你当初何必费尽心机把他送进宫来?”
      一句话刺中了晏长和的死穴,这位七王爷脸色阴沉,顿时哑口无言。
      “越尧,好好儿守着谢君。”晏长留说完,一甩袖子离开了这里。越尧一抱长剑应了声“是”,斜着眼睛悄悄蔑了蔑这位如斗败了的公鸡似的七王爷,在心里默默为自家皇上叫好。
      “王爷,您请吧。”
      门外渐渐没了声音,但谢意知道,越尧还守在外面。他失魂落魄地坐回床上,自言自语似的感叹了一句:“完了,这回肯定要死无全尸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了一句:“死无全尸算什么,就算被挫骨扬灰,我也要试一试。”
      又过了一会儿,谢意迷茫地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左右看了看,房间里确实只有他一个人。
      “咦——我刚才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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