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芜君子不承欢》狸子狸

68、隐藏属性

　　是夜，谢意躺在床上都快要睡着了，却被越尧催促着起来，于是只好以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爬起来见大老板。
　　晏长留带着一身初秋夜里腥冷的空气撞进房间里来，谢意扑上去给了他一个熊抱，顿时被冷得直打哆嗦。
　　“哇——这么冷……进来暖和一下？”
　　他的原意只是让大老板进被窝里暖和一下，最后却被晏长留成功地曲解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一场翻云覆雨过后，谢意本来还想缠着大老板说两句话，却不想晏长留竟然破天荒的比他还先睡了。他撑着脑袋盯着大老板的睡颜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一口气翻身爬起来，披了衣服来到院子里，把越尧叫到了跟前儿。
　　“宫里这几天出了什么事儿？”
　　越尧一脸无辜：“我不知道啊。这几天我一直跟着谢君，没回过宫。”
　　“那你问问绿烟。”
　　于是越尧不知道从哪儿把绿烟找了来。锦衣卫就他们两个跟在谢意身边，只是大多数时候绿烟都在暗处，只在越尧不在的时候接替他的职责。
　　绿烟罕见地支支吾吾了半天，谢意再追问下去，这姑娘就干脆连敷衍也不敷衍了，直接说：“谢君要是真想知道，直接去问圣上不就得了吗？圣上没发话，我们做属下的也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谢意败下阵来，挥挥手把他们都打发了，然后独自一人回到房间。原以为大老板还在睡觉，却没想到一进门就见晏长留已经穿好衣服坐了起来，正拿着火折子点灯。
　　“去哪儿了？”
　　谢意故作一脸惊讶的样子，说：“怎么这么快就醒了？我还以为你已经睡着了。”
　　“睡了一会儿，醒来之后没看见你，就起来了。”晏长留平静道。
　　油灯燃起来，昏黄的光线虽然算不上亮，但难得的温暖。谢意走上前去把火折子接过来吹灭了，一边盖好竹筒，一边说：“越尧跟你说了吗？昨天春满楼选花魁，我去看了看。”
　　“如何？”
　　“不好。”
　　闻言，晏长留向他投以询问的目光，问了一句：“怎么不好？”
　　谢意说：“再热闹也只有我一个人，待久了就觉得无趣了。”晏长留挑了挑眉，他接着说，“不过很巧的是，昨天我竟然遇到了一个谢二公子的旧相识。”
　　“又有人把你当成了他？”
　　“嗯，”谢意点点头，“不过好在这人跟谢二公子只是萍水相逢，甚至不知道他就是谢修缘。我说他认错了人，他就信了。”
　　“嗯，这样再好不过。算算日子，我朝使团现下应该已经到曼荼罗安顿好了，不日就能收到南洋传回来的信报。”
　　谢意会意地点点头，沉默片刻，斟酌着问了一句：“那谢二公子的事儿呢？都了了吗？”
　　晏长留似是很平淡随意地反问道：“什么事儿？”
　　“他的幕后帮手。”
　　谢意说完这句话，房间里一时之间沉默了下来，只有烛火静静燃烧的声音和深夜里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晏长留没有说话，谢意继续说：“其实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早就已经猜到了。皇宫戒备森严，能够任意出入宫廷禁苑如入无人之境的，除了桃源死士就没有别人了。我是在想——”话还没说完，晏长留突然伸出手来捂住了他的嘴巴。
　　谢意眨眨眼睛，露出一副异常人畜无害的表情。大老板声音低沉，带着一股毫不容置疑的威严：“别说了。听着，朕不想再把你卷进这些纷争里来。”
　　谢意把他的手扒拉下来，紧紧握着，彼此的手心里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颠鸾倒凤的微汗的粘腻。
　　谈感情的不易就在于，即便两个人的身体已经如此亲密无间，仿佛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插入两个人中间，但你还是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大老板久居高位，习惯了被人敬仰、被人畏惧、被人依靠，但许多在他那里看起来理所当然的事儿在谢意这里却不一定行得通。他只能用贫乏的语言一句句试探，小心翼翼地靠近，才有可能弥合这条因时空的错乱而产生的鸿沟。
　　“所以你不让我回宫，以为派两个人把我护在这里，远离皇宫那个是非之地，就真的可以远离一切是非了吗？以为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就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心安理得地在这儿过安稳日子吗？”
　　晏长留深深地看着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眼里终于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无力。
　　谢意注视着这双眼睛，让他能够看到自己眼里的真诚，说：“反正我都已经是从鬼门关里走了好几趟回来的人了，什么时候怕过别人？”勾起嘴角一笑，“再说了，有你在我身边，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房间里飘忽而不甚明亮的灯火里，晏长留的手停在他的颊边：“你可知你自己在说什么？”谢意知道，他会喜欢听到这样的话。
　　“我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他说，“我知道你以为我脑子坏了，记忆残缺还经常胡言乱语。当我还是爱奴的时候就居心不良，成了谢意以后更是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说到这里，就连谢意自己都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了，于是改了口继续说道：“但那还不是因为你喜欢这样儿吗？你就只要我乖乖儿做你的侍君，偶尔得寸进尺一下，但最后都得向你服软……”
　　晏长留箍紧了他的腰，把他揽至身前，表情变得有点儿难以言喻：“你怎么会这么看朕？”
　　谢意心里嘀咕，敢情你还觉得是我多想了？大老板啊，其实是你自己心里不愿意承认你就是个这样的人……
　　凑上前去在他唇上轻轻碰了碰，先示个弱讨个好，谢意才敢说：“你自己想想，你哪回不是这样？你心里明知道我跟世卿之间不可能有什么，他心思深沉、抱负极高，乐于运筹帷幄、算计人心，根本就看不上我，你还总要拿这个刁难我，惹我生气不说，你自己也不痛快，最后还得我跟你认错。平心而论，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烛火颤颤摇动，晏长留脸上明暗不定，但谢意却捕捉到了他眼里一丝不同寻常的光彩。他还是不信，也不承认，但开始觉得有趣起来。
　　“哦？照你这么说，朕是在无理取闹、自寻烦恼，同时还乐在其中？”
　　被那双眼睛盯得有点儿心颤，谢意微微偏开了头，声音也不自觉的放低了些：“还有你那个七弟。你总怀疑我跟他之间还有点儿什么，他纠缠我，你还偏要装大度，然后自己一个人偷偷生闷气，希望等什么时候我察觉到了，再放低姿态跟你解释。你表面上绷着一张脸，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你以为我不知道？”
　　晏长留把他的头扳过来，两个人的脸挨得极近，彼此的呼吸喷在脸上都会引起绒毛一阵阵颤抖：“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因为……妄自揣测圣意吗？”谢意心里其实有点儿紧张，大老板现在的样子和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不同，难道自己不小心踩到了他的底线？可按照以往的经验，他现在明明乐在其中……
　　“没有人敢妄言朕的心思，更何况你刚才说的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你不承认就算了……”谢意其实根本就不指望大老板能承认自己隐藏的抖S属性，“若非如此，你怎么可能喜欢我？论才智，我比不上世卿，更比不上谢修缘；论相貌，你蘅芜潇湘十六宫，个个都比我这张脸好看。我除了小心翼翼地迎合你的心思讨好你，还有什么值得你喜欢？”
　　晏长留抬起了他的下巴：“你有你的好，别人不知道。”
　　谢意的心脏“砰”地猛跳了一下，不得不承认这句话从面前这个人嘴里说出来真是动听极了，但他还是说：“那怎么别人都喜欢饱读诗书、温润如玉的谢二公子，就你喜欢我这个冒牌货？我有什么好是别人看不见的？”
　　谢意抿了抿嘴唇，但下一刻就被晏长留吻住了。他熟练而巧妙地与他周旋，唇齿纠缠，感受着彼此的呼吸和温度，饶是刚刚才云雨过，现在也不免被挑逗起了情欲。
　　谢意首先躲开了唇齿间的攻击，把头搁在晏长留肩膀上平复心里的躁动。
　　“……你看，你自己都说不出来。我有几斤几两自己还是知道的，我长大的地方人们吃得饱、穿得暖，虽然也有贫富差距，但没有皇帝、没有贵族，大家都是平民，一夫一妻，男女平等，平凡人的幸福就是庸庸碌碌、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哪儿像你们这个时代这么勾心斗角，非要争个你死我活？毕竟杀人是犯法的，搞不好还要偿命的。”
　　“又说胡话了。”晏长留声音很低，“说得好像你是在桃源长大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