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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美人为诗 ...

  •   李准儿的话中句句引诱,何逢君却忍不住一步步后退,直到退到墙角,再也退无可退。
      不,这不是他的本心。他自然恨那些无端害他的人,但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报复谁。从小不就是这样吗?娘亲去世以后,爹爹另娶,晚娘不待见他,只有阿姐和他相依为命。他只有表现得乖一点儿、再乖一点儿,阿姐才会一直疼他,爹爹才不会骂他,晚娘才不会打他。
      明明他一直都很乖,可现在连阿姐都没了。对她来说,他这个亲弟弟还比不上跟她萍水相逢的一个陌生人!
      李准儿步步紧逼:“本宫让人查过了,林美人一案陷害本宫的那个御药房的司药何如月,是你姐姐吧?”
      何逢君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李准儿说:“你放心,本宫不怪她。毕竟你姐姐不过是受人指使,被人利用了而已。可是你这个弟弟,难道就不想知道当初到底是谁怂恿她站出来诬陷本宫,以至于最后丢了自己的性命?”
      何逢君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早已顾不得什么仪态了。在这些位高权重的人眼里,自己就如同蝼蚁一般,可悲、可怜、可恨、可笑、可叹。他们自以为掌握了一切,而我们这些人不过就是他们手底下的一颗棋子而已。棋子的死活从来都没有人关心,要想不被人任意摆布,只有自己成为执棋手——把别人当成棋子,自己去当那个下棋的人!
      “本宫帮你,你回报本宫,两全其美,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李准儿道,“若是换了其他人……”
      “是啊——”何逢君突然截住她的话,反问道,“换了其他人也照样可以,贵妃娘娘为什么偏偏看中了我?”
      李准儿竟被他这句话问得稍微失了神。小楼里独特的熏香仍然在无声地燃烧着,那味道让人头脑不得不保持清醒。
      李准儿稳住心神,声音平稳道:“本宫和皇上青梅竹马,曾经也是两小无猜。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最了解他。我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人,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只要你听本宫的话,本宫向你保证,他一定会喜欢你的……比喜欢那个谢修缘——更喜欢你。”

      春满楼里,花魁选举掀起一波又一波热潮,客人们的呼声一次更比一次高。春满楼的老鸨扭着腰出来招呼今日到场的客人,让众人对诗助兴,若有讨了姑娘欢心的,今晚便可以和那位姑娘共度良宵。
      这些个文人雅士自诩风流,自然不吝于在姑娘们面前卖弄才情。于是众位客人便应时应景,以“美人”为题作起诗来,对不出来的、或者对输了的,便罚酒三杯以示惩戒。
      有那讨巧的,夸美人“冰雪为皮玉作骨,数九寒城无处寻”,也有那胆子大又不害臊的,作些淫词艳曲,说人“绣帐鸳鸯翻红浪,牡丹花开点绛唇”,惹姑娘脸红,博几句笑骂。
      也有酒喝高了放浪形骸的,直抒胸臆高声吟道:“愿把千金换美人,罗衫轻解慰、相、思——”
      这句吟完,便被客人们起哄罚酒,三杯不够,直接灌了一壶下去。谢意听了也不禁朝天翻了一个白眼儿,以示不屑。哪知这时风中突然传来一声轻笑,也是巧得很,他下意识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就见离这里不远处刚才偷笑的人遥遥向他举了个杯。
      谢意刚开始还一愣,仔细回想了一下是不是什么熟人,但脑子里确实没有任何印象。不过他还是端起酒杯回敬一礼,意思意思小抿了一口。本以为这就完了,没想到一杯喝完,那人竟然提着酒壶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谢意不禁转头在人群中搜寻起越尧的身影来,这小子说要暗中保护他,也不知道现在藏到哪里去了。
      直到这人在他对面一撩衣摆坐下来,谢意才向来人投以尴尬一笑,掩饰性地端起酒杯,把刚才敷衍了事的一杯酒喝完了。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儿遇见公子,当日泰州一别,未曾想还能有再见之时。公子还记得在下吗?”
      谢意心里已经有了些不好的预感,默默问候了一句祖宗,面儿上却还是装出一副纯良的样子,平静道:“不好意思,阁下是不是认错人了?”
      对面人的表情不由得僵了一下,似信非信,但看谢意一脸笃定的样子,又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认错人了,于是几番欲言又止,十分难堪。
      纠结半响,这人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玉扇坠儿,放在手心里给谢意看。
      “那日我与公子萍水相逢,一路相谈甚欢,公子以此玉坠相赠,说若是将来有缘,一定还会有再见之期……”
      按照爱奴记忆里对谢修缘的了解,他的确像是行事如此随性潇洒的人,即便只是一个才见过没几面的陌生人,只要谈得来,便引以为友,也不管对方到底是谁、跟自己有什么相干。
      “恐怕要让阁下失望了,在下确实未曾去过泰州,这玉坠也不是在下的东西。”
      这人听了他这话,表情一瞬间变得晦暗难明起来,默默地收好手中的玉坠,周身气压似乎一下子低了很多。
      “是了,公子你跟我认识的那位公子样貌虽然十分相似,但气质却大不相同。原本刚才一直不敢贸然前来搭话,这回确实是在下唐突了。”
      谢意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笑道:“经常有人把我跟别人弄混,不过相逢即是有缘,请问阁下尊姓大名啊?”
      这人闷了一口酒,有气无力道:“既是认错了人,这杯酒便算在下给公子你赔不是了。在下还有事在身,先行告辞了。”说完就起身离开,半点儿都没犹豫。
      谢意撇了撇嘴,心里虽然多多少少觉得受了冷落,但他这么干脆地离开倒也省了自己许多麻烦。正好这时候传诗传到他这里,本着趁此换个心情的想法,谢意站起身来,袖手走了两步,便开口吟道:“天生丽质难自弃,回眸一笑百媚生。一朝选在君王侧,三千宠爱在一身。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情绵绵无绝期。”
      腹无墨水,只好借诗一用,还请醉吟先生莫要见怪。
      吟完一首,谢意自觉惭愧,罚酒一杯。一杯喝完,抬眼间竟看到刚才还说要走的那位老兄正定定地望着这边,即使对上了他的视线也没有移开。

      紫宸宫的“桃花源”小楼里,何逢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李贵妃一巴掌呼在脸上。这一巴掌下手之狠,让他耳朵里一直嗡嗡作响,嘴里立刻泛起一股血腥气。
      何逢君不敢置信似的捂着自己的脸,这位皇贵妃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只冷言吩咐了一句:“来人啊,送客!”
      从紫宸宫回到蘅芜苑以后,何少君便一直闭门不出。第二天一早,皇贵妃动手打人的消息就传遍了蘅芜潇湘十六宫,当然也传到了晏长留的耳朵里。
      “贵妃真打他了?”
      乘风严谨道:“昨日何少君从紫宸宫出来,锦衣卫的兄弟就看见了,伤得不轻。晚些时候,伺候他的小太监还去内药房拿了些外伤敷用的药。”
      晏长留皱了皱眉头,说了一句:“贵妃近来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何如月一事跟她弟弟无关,她何必跟他过不去?”
      乘风略微沉吟了一下,方开口道:“皇上,请恕属下多言。”
      “说。”
      “属下以为,贵妃娘娘对何少君大概只是迁怒。毕竟谢君不在宫里,还有锦衣卫暗中保护,桃源的人难以近身。相比起来何少君就容易拿捏多了,再加上何如月的事……”
      乘风的话点到即止。这天下午,晏长留就去了紫宸宫一趟。
      皇贵妃李准儿连礼都没出来见,一路到了茶室,就只看到何逢君跪在地上,手举着端茶的托盘微微颤抖,一边脸还明显的肿着。
      晏长留怒气冲冲地把那托盘拂到地上,茶杯应声碎裂,冰凉的茶水溅了一地。
      “她叫你来品茶,就是这么品的吗?”
      再见到眼前这个人,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何逢君捂着脸,连抬头看他一眼都不敢,直到晏长留冷冷地说了一句:“抬起头来。”
      何逢君这才颤颤巍巍地抬起头,而他的君主、这个他心心念念却从来不敢奢望的人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就是在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到底应该怎样选择,先前的一切犹豫和顾虑这一瞬间都不复存在了。
      以前他低声下气,是因为为了活下去而不得不如此。但其实早在那日斜阳湖水榭之上,他第一次跌进这个人怀抱里的时候,自己就有了拼了命也想要争取的东西。而直到今天之前,他只是不敢而已。
      “皇上……”
      “起来说话。”
      何逢君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晏长留却没有伸手来扶他。他只得自己勉强站定,咬着嘴唇又倔强、又委屈地说了一句:“皇上,微臣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贵妃娘娘要这样对待微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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