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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听松观戏 ...

  •   眼看着两人朝着蘅芜苑的方向渐走渐远,谢意还立在当场久久没有动弹,他还在回味刚刚何逢君的眼神,但始终未解其意。不知不觉间,水榭里就只剩下两个人、一只猫了。
      当今皇上的弟弟,看上去和章帝年龄相仿,十七王还太小,那是九王爷,还是七王爷?
      谢意正如此思索着,男子突然两三步走近前来,站到离他几乎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这个距离让他感觉很不自在。他正准备后退两步,就听见男子突然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质问道:“你到底在搞什么!”
      语气里压抑不住的临近爆发的怒气,和刚才的模样判若两人的阴沉脸色,简直把谢意整懵了。
      他几乎一瞬间怔愣在当场,就像个受了委屈且无人倾诉的孩子,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平白无故横遭指责。而且更重要的是,这句理直气壮的质问里似乎还隐藏着什么迫近的危机,昭示着他这大半年来的好日子从此就要到头了。

      我在搞什么?谢意想,我在搞什么?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我……”
      “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本王倒要听听你如何解释!”
      “解释……解释什么?”他极其无辜地盯着眼前这张极具压迫感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竟心慌得厉害。好在也许是顾忌着皇宫里人多眼杂,不好和自己皇兄的侍君孤男寡男独处太久,这人没有继续逼问他。
      “晚上皇兄要在听松园听戏,到时候看本王眼色行事,明白了吗?”
      谢意半懂不懂地点点头。这个时候,他似乎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等谢意回到蘅芜苑时,正是午膳时分,皇帝似乎前脚刚走,整个蘅芜苑里都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不安、兴奋、躁动,然而似乎谁都不愿意说破。
      何少侍的房间里围了一些人,有素来跟他关系不错特来对他的脚伤表示关心的,也有单纯只是想去打探打探消息的。谢意路过时稍微往里瞟了一眼儿,但他心里恍恍惚惚乱得很,也就没有心思去凑那个热闹了。
      房间里白世卿正好也在,看他回来了就招呼他一起吃饭,神色倒是一如往常,丝毫没受苑里怪异氛围的影响。谢意坐下来扒拉了两口饭菜,只觉食不知味,全然没有平日里对吃饭的那股热乎劲儿。
      看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白世卿也渐渐放下筷子,问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脸色很难看吗?”闻言谢意立刻起身凑到镜子跟前照了照,只见里面的人一张脸绷得紧紧的,就像刚从冰窟里捞出来似的,血色全无。
      他撑着镜台站了一会儿,竟发现自己全身都在发抖,一股难言的心悸瞬间弥漫他四肢百骸,窒闷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谢意两步跑到窗前,把头伸出窗外大口大口喘气。白世卿眼见不对,赶紧跑过来扶住他。谢意便顺着他的手臂滑坐到地上,一边张大嘴巴急促地呼吸,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一边还不断有眼泪从紧闭的双眼里流出来,很快就在衣服前襟上形成一小摊明显的泪渍。
      “你到底怎么了?”
      白世卿是看过他落水被救起来的时候那半死不活的样子的,现在也有点儿慌了,一边擦着他额头上的汗,一边给他抹眼泪。但谢意的泪水就像决堤一样不停地往外涌,简直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打算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
      终于,白世卿心一横,说:“你撑着点儿,我去叫太医!”
      临起身时,谢意却一把拽住他,任他如何使劲掰他手指也丝毫不肯松开。白世卿尝试着挣了一会儿,但见谢修缘呼吸慢慢平复下来,眼神也渐渐恢复清明,只有眼泪还在不停地流,渐渐也就不挣了,任由他那么拽着。
      见他不准备走了,谢意才慢慢放开手,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屋顶发呆。白世卿索性陪他坐在地上,等着他什么时候开口说话。
      谢意没有沉默太久。刚刚他脑子里突然闪现出很多杂乱的、破碎的画面,似乎是以前的谢修缘的记忆,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跑出来。
      画面中的人物面目模糊,也听不清楚到底在说些什么,只有两个字在一遍遍的、不断绝地重复——爱奴——爱奴——感觉像是一个人的名字,但不知道这个人跟谢修缘到底有什么关系。而到最后,他随记忆沉入一片水中,重新感受了一遍谢修缘死前的痛苦和挣扎。
      “世卿,你有没有听过‘爱奴’——这两个字?”
      “爱奴?”白世卿沉吟道,“像是什么人的名字。但名字中有‘奴’的,大都是被贬奴籍的罪人,寻常人家是不会给孩子取这种名字的。”
      “啊,是吗……”
      “不过,”他补充道,“西南一些归化的异族也常有用这个字的,在他们的语言里,‘奴’象征着美丽和娇宠,寓意和我们大不相同。”
      谢意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回到桌边吃饭,胃口比什么时候都要好。倒是白世卿仍然不放心似的,时不时看他两眼。
      “对了世卿,晚上你要去听松园吗?”
      白世卿抬起头来,颇为意外似的,反问道:“你要去?”
      “嗯。”谢意边往嘴里刨饭边点头。
      刚才的事儿处处透着蹊跷,无论如何,他必须再去见一见那位王爷。听他只言片语,以前的谢修缘和他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简单。谢意隐隐觉得,谢修缘的记忆重现说不定也跟那位王爷脱不了干系。

      把压箱底大半年的侍君华服翻出来穿上,谢意一个人站在镜子前好好臭美了一番。
      皇宫里等级秩序森严,少君衣服上的花纹要比少侍多上几种,袖口的云纹颜色也更深一些。走出去不用说话,是个宫里人都知道他的身份。
      这衣服自他醒来以后一次也没有碰过,还好皇宫里头防鼠工作不懈怠,压箱底大半年也没有被老鼠啃坏。
      按照大虞朝后宫礼制,每位侍君身边至少应该有一个伺候的小太监。但从明帝、昭帝二朝一直到本朝,几位皇帝都不喜男色,尚役局的管事便对此多有敷衍,蘅芜苑里一直都只有一个管事太监和几个干扫洒除尘的杂活的小太监。
      皇帝送何少侍回来了一趟以后,当日下午,蘅芜苑里就多了几个生面孔,而管事太监也终于想起来再怎么说也要给苑里唯一一位少君安排个伺候的人。
      “谢少君,从今儿个起,小窦子就跟在您身边伺候了!”
      小窦子身材瘦瘦小小,脸却长得浑圆,乍一看有点儿滑稽,但看久了就觉亲切。
      谢意一笑:“嘿,张总管也是有心了。你跟着我呢,不说荣华富贵,但只要有本少君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喝的,只要你坦诚待我,本少君绝对不会亏待你。”
      小窦子呵呵一笑,赶紧谢过主子。
      张总管其实还殷勤地提出可以给谢修缘单独辟出一个独门小院儿,而不用跟人挤在一间房里,但他思来想去,一个人住虽然自在,可他暂时还不想失去白世卿这个“大虞好室友”,于是只好委婉拒绝。

      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就出门,到听松园的时候正好听见敲锣打鼓的开场声,远远可以望见戏台子上名角儿娉娉婷婷登场,座下同时爆发出一阵热闹的叫好声。
      谢意突然紧张起来,但想着该来的总会来,逃避总不是个办法,要想了解谢修缘的过去,知道他记忆里的“爱奴”到底是谁,就必须和那位王爷好好谈谈——于是他自己给自己打气,慢慢镇定下来,昂首挺胸迈着步子往戏台的方向走去。
      座下有些人注意到他的到来,大部分都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有少部分跟身边人交头接耳交换了一个眼色,显露出些许惊讶。毕竟侍君作为皇家隐形的一份子,已经很久没有公开出现在这种场合了。
      按理以谢修缘的身份,应该跟后宫嫔妃坐在一起,一同在绣楼里观戏,但他既身为男子,便不用那么忌讳抛头露面,坐在下首也没有大的不妥。
      望了一圈儿不见那位王爷的身影,谢意的视线落在一座高楼之上。帷幔遮住了楼里的情形,不过最佳看戏位置坐的自然是皇帝,只是不知道那位王爷是不是也在里面。
      小窦子注意到自家主子的视线,极有眼色地上前一步,低声说:“少君,皇贵妃不喜看戏,这种场合一般都不来的。”心知小窦子或许是误会了什么,谢意也不打算解释。
      想着就算他找不到那位王爷,那位王爷也肯定会来找他,谢意心里有数,便不慌不忙地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面前有好酒好菜,糕点一盘盘摆得极为精致,水果看起来一颗颗也水灵灵的。他没吃晚饭,这个时候也不客气,挑了个长得好看的果子,也不知道叫什么,两手擦一擦就啃了起来。
      果肉刚开始入口有点儿涩,但嚼着嚼着就渗出了甘甜的汁液。谢意挑挑眉,暗想,嗯,还不错。
      戏文里唱的什么他听不懂,就算听得懂,坐得太远也听不清楚。久坐无聊,他就开始寻思着要找点儿事情来做,扭头一看,就见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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