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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篱落深深 ...

  •   小窦子一下子跪趴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皇上,奴才是蘅芜苑的小窦子,谢少君离开前曾经留下一件东西,托萧义萧大人送进宫来,说是一定要交给悦公子。”
      李悦小公子急忙问:“是什么东西?”
      这时,白世卿才拨开守卫,从人后慢慢走过来,先向皇帝行了个礼,接着就把手上的东西交给李悦小公子。
      “我猜这是谢少君带你出宫那天找人做好,准备送给小公子你的,只是没想到……”他话没说完,点到为止。李悦小公子已然心领神会,抿抿嘴,伸手把东西接过来,慢慢掀开上面覆盖着的白布。
      白布底下渐渐露出一盏做工精致的走马灯,纸灯内笼的六个侧面上都有工笔描绘的“顽儿戏蝶图”,幅幅情态各异,顽儿娇态动人。
      白世卿让小窦子从城门下火盆处取了火种来,小心翼翼点燃里面的蜡烛。过了一会儿,就见纸灯内笼缓缓转动起来,画上的顽儿和蝴蝶也仿佛活过来了似的。
      李悦小公子入神地看着亮起来的灯笼,随着画面一幅幅转动,慢慢念出了画中所题之诗——
      “篱、落、疏、疏、一、径、深——
      “树、头、花、落、未、成、阴——
      “儿童、疾走、追——黄蝶——
      “飞入菜花——无处寻。[ 《宿新市徐公店》,【宋】杨万里]”
      五岁的十七小王爷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下了马车,好奇地拿手指戳戳灯笼,李悦小公子赶紧把它宝贝地护住了。
      “这个你不能碰。”
      十七小王爷晏长欢顿时小脸儿一皱,一瞬间就要哭出来似的,样子可怜极了。
      李悦小公子一下子慌了手脚,照顾小王爷的秋姑姑见状,赶紧过来把小王爷抱走了。好歹松了一口气,李悦小公子方回过头来,对白世卿说:“我知道你,你就是白少侍,谢少君跟我说过,你是这个宫里对他最好的人。等谢少君回来以后,你可不可以告诉他,悦儿很喜欢,下次再来宫里,我还去找他玩儿。”
      “当然可以,小公子的话,微臣一定带到。”
      李悦小公子抱着灯笼,依依不舍回望宫门,再次登上马车。马车夫再次扬起马鞭,马儿重新在春风中奔腾起来。
      等到车马渐渐远去,皇帝回过头来,看向白世卿,问道:“江东白家次子世卿,朕素闻锦绣公子白二,腹有经纬之才。你祖父白阁老曾两度拜相,德高望重,怎么不把他孙子送进朝堂,反使其屈就于禁苑?”
      白世卿不卑不亢,直视圣颜,只道:“前朝后宫,对微臣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皇上,布衣可以侍天子,锦绣——也能拜金堂。”
      布衣侍天子,锦绣拜金堂,把自己和凤主相提并论,可不是一般的心高气傲。
      听着他这番明显充满暗示意味的话,皇帝稍微变了脸色,但他并非愠怒,也非嘲讽,仅仅是有些惊讶,道:“这么说,你想当第二个凤主?”
      白世卿低首敛眉,语气平静:“有何不可?”
      皇帝没有表态,只一甩袖子,吩咐道:“起驾回宫。”
      御辇华盖,一路行远,小窦子赶紧跑上前来,紧张地问道:“白少侍,您——”真是想不到,原以为这个白少侍为人稳重自持,没什么算计,却原来存着这种心思,心气如此之高,至于狂傲。
      “无需多言。回蘅芜苑吧。”
      小窦子愣愣地应了声“是”,但脑子里仍然晕乎乎一片,迟迟没有从刚才的震动中回过神儿来。
      谢少君走了,也不知道今后还回不回得来。十六宫、潇湘苑圣恩薄淡,皇贵妃的身子一直没有动静,后宫里流言漫天,风传帝妃不和。想来皇贵妃也确实很久没有公开露过面了,就连除夕夜御花园的游园宴也借口身体抱恙在紫宸宫中休养。而恰恰这个时候,何少君初承雨露,皇上似乎有意宠幸蘅芜苑。现在看来,这位白少侍也不简单。往后这大虞后宫啊,真指不定是谁的天下呢。

      萧义接到圣旨传唤,急急忙忙进宫,在御书房觐见皇上,把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昨日他刚回到府上,就见一个小童等在萧府门前,说是一位姓谢的公子日前托他家姑娘把一个东西转送到工部的萧义萧大人府上,请萧大人务必想办法带进宫去,送到一位叫“李悦”的小公子手上,这是谢公子送给他的礼物。
      “微臣与谢少君在听松园宴上有过一面之缘,谢少君为人豪爽,愿与微臣以兄弟相称。想来我们不过萍水相逢,少君却对微臣抱以如此信任,臣自然不能有负少君所托。”
      “你说的那位姑娘,是……”
      萧义抬头看看这位不露声色的帝王,再次低下头去,说:“是东城春满楼的清姑娘。”

      这日,春满楼来了一位贵客,包下了整个场子,点名只要清姑娘一人作陪。老鸨笑得合不拢嘴,准备拿出无比的热情来招呼这位贵客,但贵客气场十足,在周围数十人的环护之下,根本不让她靠近半步。
      战战兢兢地领着贵客来到清姑娘的房间,只见房里仍然是一扇屏风,清姑娘轻纱掩面,抱着琵琶坐在屏风后面。
      屏退众人,只留乘风侍立一旁,晏长留慢慢在桌前坐下来,就问:“听说清姑娘才艺了得,不仅弹得一手好琵琶,诗画更是一绝。”
      “浅才拙艺,愧不敢当。”
      “不久前曾有一位谢公子来过这里,不知姑娘记不记得。”
      “谢公子曾委以重金托小女子帮忙,小女子自然是记得的。”
      “他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我要你事无巨细,一一详述。”

      事后,晏长留曾很多次尝试回想那日大殿之上的初见,然而遗憾的是,无论他怎么努力回想,最后都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他十九岁登基,五年以来,大虞河清海晏、国泰民安,西南异族归化,西北边疆也未有战事。既然盛世太平,皇室也该开枝散叶、繁荣昌盛,于是母后执意为他选妃,他无法拒绝。反正母后喜欢谁,他就封谁,到最后到底封了几个嫔妃、几个侍君,自己却是全无印象。
      只有一件事情,让他有些在意。
      密探察觉到后宫之中有人偷偷往七王府传送密信,最初他还以为七弟跟他哪个妃子有情,准备过段时间旁敲侧击问一问,如果后宫之中真有七弟心悦之人,他可以做个顺水人情,直接把人送给他。
      然而再到后来,密探进一步查明,密信来自蘅芜苑,送信之人是一位侍君。
      他和七弟幼时曾同在桃源乡求学,虽然不是一母所出,但同窗三年,兄弟彼此之间的感情并不薄淡。他自认为对这个小自己两岁的七弟还算了解,但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有南风之好。发觉事有蹊跷,他便准备暂时按兵不动,静观其变,看看他这个七弟到底想做什么。
      四月开初,蘅芜苑有位侍君在黄昏时分不慎跌落斜阳湖,他因此特别留意了一下,记住了谢修缘的名字。然而自此以后,密探再也没有发现蘅芜苑和七王府之间有半点儿密信来往的痕迹。从那时开始,他就怀疑上了谢修缘,还暗中派人追查他落水那天发生的事,但结果一无所获,最后只能断定为是场意外,不了了之。
      大半年的时间过去,就在他快要把这件事完全抛之脑后的时候,跟着七弟那只不安分的“玲珑”,他在斜阳湖见到了何逢君和谢修缘。
      他并非看不出来何逢君的脚伤有一半儿是装的,然而那个时候,谢修缘似乎极力为何逢君辩解,这使他开始对自己以往的怀疑产生动摇。
      比起谢修缘,何逢君似乎才更像是那个送密信的人,而七弟和爱猫合力上演的这出好戏,为的就是要让自己注意到他。于是,他干脆将计就计,做了一件他原本绝对不会做的事情——亲自把何逢君送回蘅芜苑。
      何逢君确实对他百般依赖,小心翼翼讨好,处处谨言慎行,甚至让人觉得如果不对他有所回应,无疑是一种天大的罪恶。说实话,他并不讨厌这种讨好和亲近。
      有些小心机,但没有坏心思,懂得适时展现自己柔弱的一面,来尽可能地取悦一个上位者——这种人很好掌控。
      那天晚上,悦儿登台亮相,却不慎跌落戏台,让他一阵担心受怕。但更让他心起波澜的是,谢修缘竟然也来了听松园。
      回想起来,那天晚上的自己确实如同受了蛊惑一般,不知不觉就向他伸出手,发出了邀请。谢修缘一改白天的矜持与回避,屡屡在自己面前露出娇怯神态。他对凤主大抒仰慕之情,也像极了某种暗示,使自己不知不觉间纵容了他那晚所有的僭越和胡闹。
      第二天送悦儿去蘅芜苑的时候,谢修缘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不知道因为想到了什么而入了神,连他们的到来都没有察觉。随后,他慢慢抬起头来看自己的那一眼,简直像把他的整个灵魂都献了出来。那一刻,他真的很想相信,谢修缘并不是那个送信之人。
      然而最后,他还是让他失望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篱落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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