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曲》qingqing

3、第 3 章

　　怀着一份惆怅和失落，无香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上。星光的合作进展得很顺利，孟经理帮了不少忙。为了谈合作，最近几次公司频频请星光吃饭。孟经理的儿子过周岁，公司让无香送去了一份价值不菲的贺礼，孟经理赏脸收下了。这些都是好兆头。工作上的忙碌和成就，多多少少能够让无香暂时忘记情感上的困扰。

　　放下是放下，当朱萍打电话告诉无香成宇快结婚了的消息时，无香还是觉得胸口如遭猛击。朱萍是她大学室友，现在也在北京，两人一直亲厚。
　　“那个死成宇，连我也瞒着！”朱萍愤愤不平，“你说这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巧的事情？他未婚妻正好是我同事的朋友。他们把请柬发过来，我看到上面的照片就懵了，打电话给成宇问，他只好承认了！”
　　无香轻轻的哦了一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你别难过啊！我知道你对他贼心不死。不过他有什么好的啊？除了会打篮球我看没什么特别的。”
　　无香知道朱萍是为了安慰她。单是会打篮球这一项，成宇当年就迷倒了半个学校的女生。
　　“这样吧，晚上我请你吃饭，再去唱歌，你要是想哭想喊什么的，统统发泄出来。”
　　“我不去。”无香意兴阑珊。
　　“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骂他一顿？”
　　“这个主意真不错。”无香苦笑。她自己放弃的感情，又有什么立场去责备他？
　　“你别想不开啊！我手机24小时开着，随时为你提供服务啊！”
　　无香轻声道：“好！”心里涌过一丝暖流。朋友啊！当年朱萍失恋，在msn上拉着她聊了整整一天，后来又打越洋长途，光电话钱就花掉她一个月打工的工资。现在，轮到她了。

　　无香最喜欢的发泄痛苦的方法就是血拼。星期六一整天，淹没在商场的人流中，刷卡，刷卡，换来红红绿绿大大小小的购物袋。当她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出出租车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脚心简直断成了两截，手中的纸袋子仿佛一个大旅行箱，让她不堪重负。今天晚上，肯定能够睡个好觉——无香充满信心的想。
　　她走到单元门门口，将大包小包扔在地上腾出手拿钥匙开门。地上的包装袋东歪四倒尸横遍野。一只手伸过来，捡起地上的袋子。白色的衬衣上两颗袖口印着路灯的光线闪闪发亮。“卢坤？”无香愕然。
　　他站在她旁边：“陪我一会儿好吗？”他看起来很疲惫，笑容也黯淡了很多。
　　虽然累得快散架，无香却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为什么不呢？回去也未必能睡着。

　　卢坤开着车在市区没有目的地乱转，车里依然是波切利。她看出他心情烦躁，但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也沉默。车子上了高速，平稳的滑行。两边的风景被夜色掩盖，反倒透着神秘的美。无香打开车窗，夏夜的微风轻轻袭来，如温柔的手。CD正好转了一张，王菲清澈的歌声如泉水般沁人心脾：
　　椰风跳动银浪，夕阳躲云偷看，看见金色的沙滩上，有着一位美丽的姑娘……
　　无香忍不住跟着轻声哼唱：她在轻叹，叹那无情郎，想到泪汪汪，湿了红色纱笼白衣裳。
　　“这就是你最大的烦恼了吧？”他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什么？”无香的思路衔接不上。
　　“无情郎？”他的声调中有些讽刺。
　　“好像跟你没什么关系。”无香不悦。
　　“多羡慕你啊！就算烦恼也是那么简单！”他轻叹。
　　无香无语。他没有失恋过吧？上帝的宠儿，聪明帅气，年少多金，肯定从来没有尝过情场失意的滋味。

　　车子从大路一拐，驶进了一条河边小路。再走不远，路左手一扇大门，门口站着两个保安。看见他的车，保安敬个礼，示意通行。无香怎么也想不到，在这个看似偏僻的地方还有这么宽敞的郊野公园。眼前一大片绿地沿着车道起伏着，草地四周环绕着一条宽阔的大河。隔着河，又是看不清彼岸的茂密丛林。天空一下子开阔起来，满天星辰似乎就在头顶不远处，伸手可以触摸到。卢坤停下车，无香轻快地走到草地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夏夜的湿润空气，有着乡村特有的泥土芳香。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好地方？”无香笑问。
　　“因为我的职责就是享受。”他悠悠地回答。
　　是的，无香心中叹息，人和人永远是那么的不同。他的世界对她来说就像地球的另一侧一样遥远。
　　“这是北斗星！”无香有些兴奋，“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到北斗七星。”
　　“还有南斗星呢！”卢坤在一边补充。
　　“在哪里？”
　　“看见银河了吗？”无香点头。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清晰的银河，一条淡淡的光带横越整个星空。
　　“银河的方向从东北往南。”卢坤用手比划着方向，“你往南找，在银河最宽最亮的地方，有六颗星星，形成和北斗星差不多的勺子形状。”
　　无香努力找了半天，终于一声欢呼：“就是那里，我看见了！”
　　“这六颗星所处的星座叫人马座。”
　　“你是人马座的？”无香突然福至心灵。
　　他微微点头。
　　“人马座好像是双重性格唉！”
　　“你是占星学家？”他忍不住笑，“我不信这个。”
　　“朱萍喜欢，她是我的好朋友，每次见面都给我算来算去，好像女巫一样。”无香没有说的是，朱萍每次算的都是她的桃花运。而最近一次测算的结果是她红鸾星动，近期感情会有进展。算命的第二天，她就得到了陈宇快结婚的消息。无香苦笑一下：“我也不信。”
　　她岔开话题：“你会看星空？这也是享受的一部分？”
　　“我小时候想当一个航海探险家，所以天天晚上趴在楼顶数星星。”他缓缓地说，语气有些飘浮不定。
　　无香抬头看他。今晚的他好像不一样，有些忧郁，有些迷惘。这样子的他突然让她有些晕眩。“你不开心？”
　　“谁都会有不开心的时候，不是么？”
　　“我能帮你吗？”
　　“你现在不就是在帮我吗？”
　　无香微弱地笑一下，笑自己不自量力。他都不能解决的问题，自己又能够做什么？

　　两个人沉默了下来。草丛里蟋蟀在咿咿呀呀地歌唱，空气浸染了花香的味道。卢坤将手插在裤兜里，仰天凝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无香百无聊赖，在草地上坐了下来，盘起腿，一边揪着身边的小草，一边随口哼唱：“我爱这夜色茫茫，也爱这夜莺歌唱……”
　　“夜来香，我为你歌唱；夜来香，我为你思量。”身后一个男声突然和着她一起唱。他的嗓音浑厚而有质感，让她想到萨克斯风，一下子将她不怎么出色的歌声比了下去。
　　无香突然转了调子：“这绿岛像一条船，在月夜里摇呀摇……”卢坤一愣，立刻明白了这中间的挑战意味，笑着接下去：“姑娘你为什么还在我心海里飘呀飘……”
　　“苏三离了洪桐县，将身来到大街前……”他也捏了嗓子唱：“未曾开言我心内惨……”
　　无香忍不住大笑，接着唱：“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他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
　　无香接连又搜肠刮肚找了几首歌，都被他轻松地接上。“你开卡拉OK的么？”无香笑得话都说不连贯，灵机一动唱到：“すきすきすきすきすきすき，爱いしてる。”卢坤虽然知道这是一休的主题歌，却瞠目结舌接不上来。等到无香唱完，主动举手投降：“你赢了！”一场赛歌会，两人心中的郁结都散出来不少，心情轻快了许多。
　　“奖品拿来！”无香伸出手。
　　“你要什么？”卢坤笑着声明，“别要天上的星星。这儿连个脸盆都找不到！”
　　“我要……”无香传着眼珠想了半天，“要一个黑色的羊皮囊，里面用锦缎包着一张羊皮纸，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你的致富秘诀！”
　　卢坤脸色一变，盯着无香看了片刻，无香悠悠的望着星空，由自不觉。卢坤的表情放松下来：“回去好好祈祷，你的梦想会实现的。”

　　一大早上班，前台就通知无香有快递。无香心里纳闷，接过来看，一个轻轻的小盒子，上面虬劲的字体写着“曲无香收”。谁啊？她走回座位，一层层剪开反复的包裹，最里面是一个白色的布袋子。打开袋子，一只黑色的羊皮囊露了出来。无香没来由的开始心跳。羊皮囊用一根黑线拴着。解开绳子，里面是一块明黄色的绸缎，可以摸到包着的软软的纸片。纸片不是普通的纸张，韧韧的，有些发黄——无香还从来没有见过真的羊皮纸呢。纸被叠成四方。打开一看，上面真的用毛笔写着蝇头小楷：
　　据我估计，百年难遇的牛市即将开始，请将你的全部积蓄投入下列股票，一年后相信有丰厚回报。
　　下面是几串阿拉伯数字。
　　纸的下脚有一行注脚：别怕，赔了算我的！

　　股票？他的致富秘诀？无香想着，看样子是股市高手啊！犹豫了一天，无香还是决定听他的，把自己在日本打工存下的十多万块钱全部投入了股市。然后给他发了一条短信：这次考试太简单，我很懊恼。请问，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
　　片刻之后，他回信：生孩子。
　　一整天，无香的脸上都带着奇怪的笑容，搞得同事们纷纷询问，是否星光的合同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星光的合作果然有了进展。孟经理透露，中远贸易公司和上海的一家公司经过层层筛选，已经成为最后两名大陆地区总代理的竞争者。此后不久，星光集团的销售总监，也就是董事长的小女儿叶静初将率领考察团飞来北京和上海，了解两家公司的实际运行情况。
　　为了迎接叶静初，中远公司的老总亲自在她下榻的中国大饭店的夏宫设宴为她接风。叶静初人如其名，娇小的个子，白皙的皮肤，齐肩的直发柔顺地贴在耳后，笑起来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虽然年近40，看起来依然温柔甜美。难得的是她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姐，既不造作，也不挑剔，对谁都是温和的，有礼的。无香忍不住想，女人可以不漂亮，但是一定不可以没有气质。她因为负责星光的业务，老总让她坐在叶静初的下首，方便回答叶静初的提问。谁知叶静初只是和大家觥筹交错，一句工作也不问。一顿饭吃得气氛和谐融洽，却让无香一点底都没有。
　　吃晚饭，老总简单指示回公司继续开会。公司的别克车从酒店前的停车场驶过，无香意外地看见数日没有联系的卢坤，他正坐在车里打电话，神情悠然。一转脸看见车里的无香，他摆摆手打了个招呼。当着老总和其他同事的面，无香也不好说什么，笑着做了个鬼脸，算是告别。

　　此后几天，无香忙得脚不沾地，天天陪着星光的人考察市场。叶静初偶尔也参加，但是大多数时间却不见踪影。即使在场，也总是笑眯眯的，什么都说好，客气而有礼。俗话说，嫌货才是买货人。叶静初这样的态度，无香不禁暗自着急，趁着陪同的间隙偷偷向孟经理打听叶静初对他们公司的评价。孟经理一脸为难：“我和叶总也不是很熟悉，她这次来带了她自己的亲信，很多事情并不和我们沟通。”
　　“那她身边的人呢？多多少少会有些表示吧？如果对我们公司的接待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们可以立刻改进的。”这个代理合同因为金额比较大，公司的上层很重视，无香也投入了很多心血，实在不愿意有什么闪失。
　　“这次评估台湾那边有很详细的评估打分表，具体的评判内容和分值都是保密的，连我也不知道。如果有消息，我尽快通知你们。其实作为北京办事处，我也希望能够签给你们而不是上海。”虽然认识时间不长，孟经理和无香处的相当不错，这次的合同他也是帮了不少忙。既然这么说，那就是他也确实无能为力了。无香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尽量在这次考察中表现完美。

　　考察团来了一个星期，无香忙得天天饭都吃不上。好不容易送走了星光考察团，看着叶静初一行离开酒店，无香一屁股坐到了大堂的沙发上，唯一的念头就是——去睡觉。齐宁一把拉起她：“没完事儿呢，老总还等着你去汇报情况呢！”
　　无香满腔悲愤，无可奈何的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跟着齐宁去停车场找公司的车，却又看见卢坤的宝马在太阳下白得耀眼。无香眯着眼睛往车里看，里面空无一人。这人，无香心里想，难道天天住在中国大？未免也太奢侈了！

　　老板恩准无香一天假，她倒头在家里睡了个痛快，醒了又睡，睡了还睡，整整24小时没出房门。到了第二天晚上，无香发现了一个灾难性的后果——在晚上八点钟的时候，她目光闪亮，精神亢奋，睡意全无。她看了一会儿电视，在网上转悠了一通，实在百无聊赖。看了看表，才十点，漫漫长夜如何熬过？她想起夜猫子朱萍——她肯定还没睡呢！拨通她的手机，正是一阵喧哗：“无香啊，你等等，我出来说！”
　　“你又在哪里腐败啊？”
　　“我家旁边新开了一家bingo KTV，很有意思呢！你来不来？”
　　“还有谁啊？我不认识就算了。”
　　“我同事，就快散了。你来，我们俩玩儿！”
　　无香受到鼓舞，问清楚地址，飞快打车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