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药》而今不多情

1、新邻居

　　穆北放学回来的时候，看见隔壁院子里正在搬家。他兴冲冲地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喊：“妈妈，我们有新邻居啦？”
　　他们家现在是住在一个大院子里，右边是间诊所，左边原来是穆北爷爷老战友的房子，后来老人家年纪大了回了乡下，把房子卖给了一个教弹琴的年轻男人。
　　穆北不喜欢那个人，他长的漂亮嘴又甜，穆爸穆妈又都是文文气气的，一路把他宠到大，所以他的性格是很活泼讨喜的，这条街上大人小孩都喜欢他，除了那个教弹琴的。他嫌弃穆北吵，嫌弃穆北比同龄的小孩调皮，还瞒着穆北偷偷地跟穆爸爸告状，说穆北总是捣乱，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带的他的学生都不安心上课了。
　　当然穆爸明察秋毫，并没有因为小孩的天性而责怪穆北，但这仇穆北就记下了。
　　穆北这几天都没好好上课，一直琢磨着放学回来怎么把新买的跳跳蛙塞到隔壁的窗户里——好好地吓那个弹钢琴的一跳。谁知道回来就看见隔壁的屋子门大开着，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有四五个赤着搏的男人进进出出的搬东西。
　　穆妈妈叫刘春玉，是个很温柔瘦弱的江南女人，她回答穆北说：“是呀，你肖叔叔要搬回上海啦，今儿上午就收拾好了。” 穆北立刻兴奋地跑回二楼自己的屋子里，蹬蹬地脱了鞋，跃上床兴奋地往外瞧。他上了小学后，穆爸爸就把二楼自己的书房隔出来，给他做了房间，书房的窗户高，和隔壁的卧室窗户就隔着几米的距离，开着窗连对方今天洗没洗脸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此刻穆北伸长了脖子，看见隔壁的院子里的梨树下站了一个很年轻的人。
　　长相看不清，露在袖子外面的胳膊却很白很结实。
　　穆北有点失望。他其实是很希望隔壁搬来一个新的小伙伴来陪自己玩的。就这么想着的时候，那个年轻男人的身后就转出来一个小男孩来。穆北站的高，看见了那个男孩乌黑乌黑的发顶，身子很瘦小，比自己还要小一两岁的样子。
　　穆北就盯着他瞧，然后就等到了那个男孩从树的阴影下完全走出来，把一张小脸完全的暴露在了夏日的阳光里。那个时候的穆北还不太能理解美貌的威力和优势，他就觉得这个新的小伙伴长的可太好看了，皮肤怎么那么白，眼睛怎么能那么黑，像个童话里的小公主。可惜穿的是条短裤，一看就是个男孩，并不是个漂亮妹妹。
　　但下一秒他又想，弟弟也不错，能陪着自己打弹珠玩坦克，还能下河捞小鱼呐。穆北从床上跳下来，从床底掏出自己的宝贝小汽车，踩着拖鞋就往隔壁冲。
　　他一心一意地想和新的小伙伴交好，像个小太阳一样冲到隔壁的院子里。新邻居很温和地看着穆北，穆北就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身后的“小伙伴”。他把小胸脯挺的老高，像是要上台演讲一样卖力地自我推销：“叔叔你好，我叫穆北，今年七岁了，我跟爸爸妈妈住在隔壁，你们是要搬过来住吗？”
　　年轻男人蹲下来，高大的身子恰好和穆北齐平：“你好啊。”他摸摸穆北汗湿的额角：“真乖。你说的对，我姓云，你可以叫我云叔叔，以后欢迎你常来。这是我儿子云音澜，比你要小一岁。他怕生，你是哥哥，以后可以多带着他玩吗？”
　　穆北扭着小身子看向他身后。那个叫云音澜的男孩脖子扭着，似乎并不愿意出来打招呼。穆北也不介意，迈着小短腿追着那小男生，对方躲，他就持续不懈地追，两个人绕着云实的大腿来回兜圈子。直到云实不耐烦了，一把拧住了云音澜的小胳膊，强制地把他转向了穆北。穆北立刻把自己心爱的小汽车递过去，毫不吝啬地夸奖对方：“你叫云音南吗，名字真好听。”
　　穆北出生的时候比较艰难，医生说他在母亲体内呆的时间过长，以后可能会出现学说话慢的情况，但这个慢慢长大就会好了。再加上他天生的注意力不太集中，一直发育的也有点迟缓，现在都七岁了，说话还是分不太清前后鼻音。他把“澜”叫成了“南”，自己也没意识到。
　　云音澜就低着头，不想搭理他。
　　穆北有点泄气，他大热天的跑过来，后背出了一身汗，光秃秃的脑门上细细密密的都是汗珠，这么被晾着，也有点生气了，但是又舍不得走，就这么干瞪着眼，嘟着嘴站着。
　　最后还是云实看不下去了，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用手在自己儿子背后一推。云音澜吓了一跳，不情愿地往前走了一步，接过了穆北手里的小汽车，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穆北立刻就满血复活了，他想要去拉云音澜的小手，可对方缩的太快没捞着，穆北也就不在意，把全是汗的手往小胸脯上一擦：“南南，你去我家玩吧，我家还有好几辆小汽车呢。”
　　云音澜小声地反驳：“是澜，不是南。”
　　穆北：“你说什么？”
　　这时穆明皋正好下班经过，看见穆北皮猴一样蹭在隔壁院子里，哭笑不得：“北北，不要打扰叔叔，他们刚搬来，还有很多事情忙，你不要添乱。”
　　云实也笑：“不会。他很乖的。” 穆北虽然顽皮，但还是很听家里大人的话的，他恋恋不舍地看了好几眼小伙伴，最后还留下一句“那我明天来找你玩呀”，然后飞奔向穆爸爸，一把吊在他的胳膊上。穆明皋爽朗地把他托起来，上下颠了颠：“又重了。” 穆北靠在穆明皋的怀里，还不忘扭着身子看隔壁，直到拐了个弯看不见了，才失望地收回眼神，问穆明皋：“我想去找南南玩了，什么时候才能到明天啊。”
　　穆明皋：“这么快就认识新伙伴啦。明天可不行，明天你还得上学呢。”
　　穆北撅着嘴。上学最讨厌了，学校里没有像南南那样漂亮的女生，男生也都是脏兮兮的，只知道玩女生的辫子。老师们还都特别凶，一点也不好玩。
　　他用力鼓起脸颊，很大声地宣布：“我最最最讨厌上学了。”
　　可学还是要上的，不仅要上，还一上就是连着的三四天。每天放学穆北就冲到隔壁云家的院子里，可不仅院子的门关着，屋里的门窗也一直没有开过。穆北别提有多失望了，连晚饭是他最爱的海带炒红烧肉都没能让他开心起来。
　　穆明皋看见他气鼓鼓的，又好笑又心疼：“澜澜是去找他妈妈去了，过不了几天就会回来的。”
　　穆北撅着屁股躲在被子里，闷闷地问：“南南为什么要找他妈妈呀，他妈妈不和他住在一起吗？”
　　穆明皋犹豫了一下，看向妻子。
　　刘春玉坐在床边，把穆北从被子里抱出来：“因为他妈妈可能有自己想去的地方，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啊。澜澜想她了，随时就可以去看她，这和她在哪里，是不是陪在澜澜身边没有关系的。”
　　穆北想了一想，说：“那南南会不开心吧。妈妈你要是不在我身边的话，我会不开心的。”
　　刘春玉：“我离开了北北也会不开心的。所以我想澜澜妈妈应该也不是故意要离开的，她应该是很伤心。你可以多陪陪澜澜，你比他大，是哥哥，要懂得照顾他，平时你欺负小伙伴的那些，可不能这么对他。” 穆北心想我才不会呢。我可喜欢南南了。他要是回来，我就把我最宝贝的小汽车送给他。
　　第二天早上，穆北在睡梦中朦朦胧胧地听见了隔壁开门的声音，他一个激灵翻身起来，趴在窗边一看，隔壁的门开了！
　　穆北立刻踩着小拖鞋，风一样地冲到隔壁，第一眼就看见了在门口小板凳上坐着的云音澜。
　　云音澜衣服穿的整整齐齐的，虽然有点困倦，但眼睛还是那么黑，脸蛋还是那么雪白，对比自己穿着小短裤，挺着光溜溜的小肚子，穆北破天荒地害羞了。
　　他背着手，扭捏地想寻找一个话题，可云音澜没等他开口，站起来就要往门里走。穆北急了，脱口而出：“你。。。。。。你找到你妈妈了吗？”
　　云音澜猛地回过头来，一双大眼蹬视着他，都有点变红了。
　　穆北吓了一跳，他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上前一步问：“你，你是要哭吗？”
　　云音澜咬着嘴唇，他虽然年纪很小，但性格十分要强，几乎没有在除了父母以外的人面前流过眼泪，这次实在是委屈狠了，才红了眼眶，但很快就抑制住了要流泪的冲动，转身回了屋里。
　　穆北有心要追上去，但也本能地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返身跑回家里，找到了在厨房做饭的刘春玉，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问：“我是不是惹南南生气了啊？”
　　刘春玉叹口气，摸了摸自己家傻儿子的头。
　　这么个小地方，消息传的是最快的。几乎在云家搬进来的第一天，云实的老婆离家出走的消息就传遍了整条小巷。穆家因为住的近，知道的还多一点，大概就是云实和云音澜的妈妈闹的很不愉快，在一次激烈地争吵后，后者丢下了还年幼的儿子，仓皇地离开了，据说是回了老家。现在看来，云实带着儿子追回去也并没能挽回妻子的心。刘春玉觉得夫妻之间的事，很难说谁对谁错的，尤其是他们这些不知内情的外人，更不好去评论什么。只是可惜了云音澜。这么小的孩子，没有了妈妈的照顾，实在可怜。
　　刘春玉掀开锅盖，把蒸好的兔子馒头递给穆北：“他是想他妈妈了。这些是大人的事情，不应该让他操心，你就负责陪他玩，让他开心，不要去想这些事情就好了。这是早上现蒸的，拿着去跟澜澜道个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