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别压我尾巴吗》陈敬荣

2、第 2 章

　　“这九尾狐 ，就跟西王母一起住在这瑶池边上，食天地之灵气，饮日月之精华，那真可谓是……”
　　台上人讲的正精彩，钟不让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民间有不少话本和传说故事，鸣洄却钟爱这一出，关于九尾狐当年是怎么从西王母身边逃走的，他陪着鸣洄，来来回回听了不下十次。
　　“哥哥，我说咱们酒也喝了，故事也听了，该回去了吧？”钟不让凑过去小声道。
　　鸣洄理都没理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人。
　　“你看，这时辰也不早了。”
　　“钟王爷，您要想回去呢，就自己回去，我这酒还没喝完，就不送了。啊对了，银子留下，一会儿我还打赏呢。”鸣洄还是没正眼看钟不让。
　　钟不让双唇紧抿，顿了顿，“成，都成，都给你。那，虎符什么时候还我呀？”他声音更小了。
　　鸣洄猛地一回头，一手拍在椅子的木把手上。
　　“呦，瞧您说的，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在我这，王爷您可别闹了。”
　　他这么一拍，惹无数双眼睛纷纷瞧来，台上说书人也被吓了一跳，鉴于鸣洄是老主顾，旁边又坐着当朝王爷，便谁也没多动。
　　“失礼失礼。”鸣洄站起来，“王爷今天有点醉了，说胡话。”他道，周围人赶紧随着附和起来，气氛一下又和刚才一样热闹起来，鸣洄从钟不让钱袋了拿了一锭银子，撂在了桌子上随后便挤过人群离开了酒楼。
　　钟不让跟在后面，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哥哥，这是哪出啊？”他轻声问道。
　　“什么哪出？不是你说要回去吗，王爷啊，金贵，天黑了就得睡觉，我送您回去。”
　　“不是。”钟不让反手抓住鸣洄的胳膊，鸣洄毫无防备，像个纸片人一般，一个趔趄撞到钟不让怀里。
　　“翅膀硬了，都和动手动脚了。”鸣洄道。
　　钟不让无奈，“我哪有啊。不拉住你你就不好好听我说话。”他边说边握住鸣洄不让他走，“鸣洄，虎符还我。”
　　鸣洄挣了两下，奈何钟不让手劲大，他眯着眼睛，摇摇头，“喝多了，听不清。”
　　“你莫再装疯卖傻。那虎符关系着京城几万大军，不可儿戏。万一丢了，你我都性命不保。听话，快把它给我。”
　　“啧。”鸣洄本也没醉，看钟不让这么紧张，便懒得再跟他装了，直接摊了牌。
　　“虎符是在我这。就你放它的地方，不是明摆着让人拿吗。”
　　他说这话，钟不让连反驳都不想反驳。放虎符的地方极其隐秘不说，且设了层层机关，钟不让怀里还一直揣着一个假的，谁能想到，藏到这个份上，还是被鸣洄神不知鬼不觉的取走了。在他守卫森严的钟王府来去自如的人，也就只有鸣洄了，所以鸣洄说这话，似乎也没什么大问题。
　　“是，我下次一定放好。”
　　“这个小老虎，你以为我想拿它，我拿着也烫手啊。”鸣洄道。
　　“既然如此，那便还与我。”
　　“那可不行，烫归烫，到了我手里就是我的东西了。王爷那么想拿回去，总得，开点像样的条件吧。”
　　钟不让叹了口气，“我什么不依你，除了这个，钟王府你要拆了，我也不拦着。”
　　“谁拆你那破庙。”鸣洄嫌弃道，“你别跟我绕弯子，你早知道我想要什么了吧。”
　　钟不让的表情愈发严肃起来。
　　“不行。”他斩钉截铁道。
　　“那你这辈子都别想把小老虎拿回去，明儿我就把它扔树林里，让它跟虎妈妈好好亲近亲近。”
　　“你这是胡闹。”
　　鸣洄不听，赌气的一扭头，钟不让看上去也有点生气，半天都没和鸣洄说话，两人就这么僵持着。鸣洄偷偷瞄了钟不让一眼，还是先服了软。
　　“哎呀，就这一次，帮个忙，王爷，钟王爷。”他凑上去，扯了扯钟不让的衣袖。
　　钟不让摇摇头，“不是我不想帮你，我已经和你说过很多次了，那女人身有不洁之物，和你说话的，不一定就是你当年认识的姑娘，她可能已经死了你明白吗？”
　　鸣洄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他道。
　　“总之为了你好，不要多管闲事。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甩都甩不掉。”
　　“你别说得这么吓人。”鸣洄有点心虚，但还是挺直了腰板道，“当年我流落街头，要不是她和她娘多管闲事，给我一口饭吃，我现在就死了。还有，要不是我当年多管闲事，把你从大火里拉出来，你还能有今天，你这样算一算，就相当于，人家娘救了你。现在姑娘有难，怎么能不管。”
　　“歪理。”钟不让懒得理他。“虎符你放哪了？”
　　“我像你那么傻，我肯定带身上呀。”
　　“好。亏得你聪明。”钟不让道，“你不还我虎符，我就把你一起锁起来。”他边说边扯着鸣洄跟他回了钟王府。

　　三天之前，鸣洄听钟王府的管家说，钟不让这些日子身体抱恙，每次下朝回来都眉头紧锁。鸣洄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让那皇帝老给烦的。他想起来上一次两人一起出去听戏，路过一个小摊子，闻见人家的烧饼味，又香又甜，钟不让连声称赞，只可惜那天两人都吃饱了，没肚子去装烧饼。
　　鸣洄想不如买两个烧饼过去，给钟不让开心开心，只是他记性不好，傍晚街上卖东西的一多，立刻就认不出当天的是哪一家了，他挨家闻，又觉得都差不多。
　　找着找着，鸣洄就拐进了巷子里，他停下了脚步，但不是因为烧饼，而是因为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人。
　　鸣洄回过头去，那人一路尾随道巷子里，巷子又长又窄，没有其他人，更没有能躲的地方，那人惊慌的退了两步。
　　“从刚才就一直跟着我，怎么，你也找烧饼吃？”鸣洄笑着问，心里却紧张的很，不知道是从前的仇人，还是哪个盗贼盯上了他这小身板好对付。巧的是鸣洄今日走的匆忙，也没带什么防身的刀具。
　　那人身穿黑色的斗篷，宽大的帽子把脸遮的严严实实。
　　“没，没有。”斗篷里传来女人的声音。
　　鸣洄先是一惊，还没见过姑娘干这一行的，而且声音还有几分耳熟，没等鸣洄问明来意，姑娘就先哭了起来。

　　一直到晚上，鸣洄才想起来要去钟王府。
　　“你这个时候来干什么？”钟不让问，“饭都吃完了。”
　　“别说的我好像成天蹭吃蹭喝一样。我听老头说你心情不好，你上次不是说要吃那个烧饼吗，我特意去给你买了两个。”鸣洄将茶一口饮下。
　　“哦？”钟不让笑了笑，上下打量着鸣洄，“那烧饼呢？”
　　鸣洄叹了口气，“烧饼，忘了。”
　　“忘了你还来干什么。”钟不让道，“你饿不饿，我叫下人弄些点心来。”
　　“别，不劳王爷费心。”鸣洄站起来，一本正经道，“草民有一事相求，不知王爷可能听草民讲上一二？”
　　钟不让皱眉，他一听到鸣洄说“王爷”这两个字，就头皮发麻，知道准没好事。
　　“讲。”钟不让道。
　　鸣洄一笑，拉了一把椅子凑到钟不让跟前。
　　“我呢，今天遇到一个故人。”
　　“你还有故人？”钟不让轻声问了句。
　　“啧。”鸣洄用胳膊怼了一下钟不让，钟不让连连赔礼道歉，只是在钟不让记忆里，鸣洄一直孤身一人，不知父母何人，不知家在何处，从小流落街头，吃百家饭长大，也没在什么地方停留过。曾经两个人聊天，说起过往，鸣洄总是摇头，说记不得谁，他知道有个婆婆曾经养过他，他刚刚记事婆婆就去世了，后来他就偷东西吃，意外发现自己有飞檐走壁的天赋。
　　十二岁的鸣洄第一次揭了朝廷的悬赏令。夜色微凉，秋风飒飒，鸣洄光着脚，破烂的裤腿在风里扭动着残损的身体。一个骨瘦如柴的少年，接着月光仔细的看着悬赏令。“当世之“恶鬼”，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武功高强，行踪诡秘。抢夺员外之传家宝珠，现悬赏白银……”
　　鸣洄一个字一个字读下去，读毕便“刺啦”一声撕了下来。
　　次日，这张挂了数天的悬赏令被人揭走的消息，瞬间传遍了全。当天下午，鸣洄便将宝珠归还给了员外。这事在当时的城里立刻掀起了轩然大波。
　　只是有了银子，鸣洄就不想再去杀人，一心只想寻到自己的亲生父母，想知道自己为何孤身一人。奈何竹篮打水一场空，到最后他也不知道父母姓甚名谁，只听有的老人说，自己的父母从异乡来，男的高高瘦瘦，女的富态温柔，两人待人友善，是一对相当善良的夫妇，只是后来朝廷下来抓壮丁，抓的村里只剩下些老弱病残，连有些妇女都被带走了。
　　鸣洄的父母就在其中。
　　老人们说，只听女人哄孩子的时候叫“鸣洄”“鸣洄”他们就把这名字给鸣洄留下来了。
　　鸣洄谢过老人，去一位先生那请了两个字，他不识字，不知道自己名字怎么写。
　　先生问他，你想要太阳的明，还是鸟儿的鸣。
　　鸣洄想，他怎么能配得上太阳，他只做只鸟儿，自由自在的就知足了。
　　“鸟。”鸣洄道。
　　先生点点头，另外一个“洄”是老先生送他的，老先生说：“人生乐少而苦多，应多抬头往前看，逆流而上才好。”说罢将两字写与竹签赠与鸣洄。
　　鸣洄带着这竹签上路了，永远离开那座城，他不知道去何方，但也不知道要留在哪里。既然选择了和鸟一样，就干脆自由到底吧。
　　直到在京城的大火里救了钟不让，鸣洄的漂泊才算告一段落。

　　“然后呢，故人求你做什么事了？”钟不让问。
　　鸣洄点点头，“是个姑娘，她，想去盛安寺。”

　　钟不让微微坐直，他眉头微皱，轻声问鸣洄，“你可知道盛安寺里有一座镇灵塔，是坚决不能让女人靠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