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浅不言深》楚扬灵

15、另有其人

　　车就停在酒店门口，何嘉言瞥了一眼身旁的小姑娘，选择了视而不见，“我记得……你家就在这旁边。”

　　他上次送她回家的时候一直送到了走廊，知道地址并不奇怪。简深没想别的，红着脸默默点了头，视线跟着就飘到了被他牵着的那只手上。

　　他怎么还牵着……啊。

　　但是这话她是不会问出口的。只是这个心思一动，小姑娘藏在他手掌里的指尖却下意识地颤了颤，挠过手心的触感像婴儿的胎发，软软的，又有些像小猫收了爪的肉垫，挠起人来痒痒的，却并不疼。何嘉言本走在前头，忽然回眸看她，“害怕？”

　　简深摇摇头，“不……”

　　他有点不置可否，又问：“那男人知道你住哪儿吗？”

　　她继续摇头。心想就算如他所想，余年是个流氓地痞，会半夜神出鬼没地敲响独居女孩的家门。那又能怎样呢？难道说他还会为了保护她不被骚扰留在她家做镇宅之宝？

　　噫。分明是多此一问。她心里活着只酿酒的懒虫，搁着粮食发酵自个儿却先睡着，由着发酵过了头酒没酿成反倒酿了一缸醋，闻起来酸溜溜的——

　　又不是男朋友。

　　谁料何嘉言又道：“要是他再来烦你，不管多晚，”他停下步伐，手上力道重了重，一本正经，“先报警，再打我电话。”

　　“嗯，知道。”小姑娘跟他交握的那只手里正在发生微观剧变：她一根食指正欲往对方的指间插队，因为做贼心虚，答应的声音也格外要小些。何嘉言那边儿倒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单只是定定地瞧着她，忽然说：“……还是不行。”

　　简深被唬了一跳，手指跟着一僵，“嗯？”

　　“你父母家在哪里？或者去开个房，今天就别回去了。”他对上她因为惊诧而略略抬起来的眼睛，“你自己去开个房。”

　　“……我没误会。”她低了头，头脑隐约有点发烧。本来不必要解释的地方被他强行解释了一通，没谈过恋爱的人一时间忍不住心驰神荡。简深定了定神，说：“他不是会做那种事情的人。”

　　这话听起来未免有些圣母白莲的意思：为难她的男人反倒被她体谅。眼前这个字字句句为她着想的男人难免不快，“哦？”何嘉言挑了眉，“当着老婆面还去拉扯人家小姑娘，这种事情都做得出，还有什么做不出的？”

　　道理是那个道理，话却是酸得可以。小姑娘垂着脑袋，敛着眸子内心翻江倒海，一时半会儿倒也品不出男人的嫉妒心。只觉得人家替自己解了围，自己却无意间替余年辩护起来，错不在他在自己，也难怪他不悦。过了半晌，她发问：“你不问我跟他是什么关系吗？”

　　“没那个必要。”他不以为意地笑笑，“我认识的简深，不是会跟有妇之夫纠缠不清的那种女孩。”

　　是啊，她的确不会跟有妇之夫纠缠不清……她的食指好容易插进他指间的缝隙，心里松了口气：见缝插针是门技术活。没有出言拒绝，说明她的行为没有触及他的底线。没有触及底线……那就可以循序渐进地继续进行下去。

　　稳扎稳打，才能步步为营。

　　何嘉言垂眸看着身边小姑娘如释重负的表情，唇角一勾，分开手指交错着缠上她的。小姑娘像是头因为撞见猎手而受惊的鹿，身子一颤，手指迅速扣上去。

　　让她想要纠缠不清的，一直都另有其人。

　　“怎么这么晚？”何嘉言回家的时候，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八点——早就过了饭点。听到门开了，何妈妈头也没回地问了一句。

　　“嗯。”何嘉言说，“替您儿媳妇出头，稍微耽误了点时间。”

　　“哦，儿媳妇……”何妈妈电视前惊坐起，“什么儿媳妇？！臭小子把话说清楚再走！”

　　何爸爸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气定神闲，“就是那个春天嘛，春天。”

　　……

　　“我恋爱了。”

　　“和我的上司。”

　　“……虽然可能是我单相思。但是还是挺开心的。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恋爱是这么开心的事情。”

　　“[(^ω^)]”

　　何嘉言掂量着四条消息，觉得信息量有点大。这孩子年龄跟他的小姑娘差不多大，谈恋爱倒也不奇怪。想起下午那个男人握着小姑娘的手腕的场景，他眉结越打越深，给对方发的消息语气也不自觉重起来。

　　兔兔：“对方可能只是逢场作戏。”

　　Jane：“可他是很认真的那种男人。”

　　Jane：“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他对我很认真[(^ω^)]”

　　空气中洋溢着欲盖弥彰的气息。

　　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嘉言想了想，这话委实是太重，于是删掉又重打了一行字发过去：

　　“既然是你的上司，年龄肯定比你大，经的事也比你多，你未必看得透。”

　　这次她隔了很久才回了信息。

　　Jane：“嗯……我知道的。”

　　Jane：“但是拿出勇气只会丢脸一时，光想不干却会后悔一世，不是嘛？”

　　她少有这么坚持的时候，可见对对方有多在意。要是小姑娘对自己能有这孩子对她上司那么在意就好了。

　　说小姑娘小姑娘到。小姑娘给他回消息了，“我锁好门了，今天谢谢你出面帮忙。”

　　还是那么一板一眼，只是称呼从“您”微妙地转成了“你”。何嘉言挑眉：这个小姑娘就不会像现在的年轻孩子一样发发表情包吗？

　　他不知道，另一端的简深在自己几个G的表情包里犹豫许久，用了排除法筛选出“比心”和“晚安鸭”两个表情包，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确实如兔兔所说，何嘉言年龄比她大，经的事也比她多，她也未必看得透——三条全中。她怕自己轻举妄动主动示好，在他眼里通通只是幼稚行径。

　　手机在掌心微微震了震。

　　何嘉言：“不客气，晚安。”

　　何嘉言：“[(^ω^)]”

　　……他也会用这个颜文字啊。想想何嘉言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再看看屏幕上卖萌装蠢的颜文字，怎么看怎么违和。简深像抱了个宝贝一样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一圈，把脸埋进枕头里大大地笑出来。然后点开跟兔子的对话框，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Jane：“而且，我是真心的、非常喜欢他。”

　　……

　　“表哥！上次我去巴黎的时候啊，看到那个满钻手表的设计图觉得很漂亮……”何嘉言在前面走，方嘉珉就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但是当时还只是设计图而已嘛，现在出了成品，我又天天忙着工作没时间买……表哥你这次帮我带一只回来好不好？表哥？”

　　何嘉言要出个短差。目的地是全球最大的化工Konzern FSAB。时间不长，也就三天而已。陪同出行的是主管，简深不用去。荣忆事前曾经点过简深，流水的秘书铁打的主管，别看贴身秘书看着跟何嘉言关系亲近，主管的位置才是真正的风雨不动安如山。

　　“你别当自己是秘书，就当是一个普通的管培生就好。”荣忆总结说，“打打怪升升级，级满就走人，挺好的。”

　　……可她还不想走人呢。

　　因为何嘉言今天就走，所以简深也不必跟着他一道下班，所以郁文来接她的时间就稍稍提了前。

　　何嘉言刚要回方嘉珉的话，目光忽然扫到不远处一对男女身上。男的西服翩翩，挺拔俊美；女的身材娇小，往他身边一站就是小鸟依人。他们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虽不知道谈话的确切内容，但想必是很有趣，因为她笑得很灿烂——比平时对着自己的时候灿烂多了。

　　她怎么能站在别的男人身边，还笑得那么开心？

　　“……真般配啊。”方嘉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轻轻巧巧地笑，“郁文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前脚女朋友刚劈腿，后脚就找了简秘书做结婚对象。也是，郁文手上的项目A轮就拿了十个亿吧？年轻有为，哪个女孩儿看不上呢？”

　　而事实上，郁文跟简深的对话是：

　　“爷爷说，小直这几天没见到你，连狗粮都少吃了半碗。”

　　简深有点担心，“我最近稍微有点忙……小直没事吧？”

　　“没事是没事。”郁文说，“就是瘦了。嗷嗷看小直不吃，自己也不怎么吃了。”

　　她笑，“嗷嗷跟小直真是难舍难分。”

　　“是啊，所以爷爷希望简小姐你能多去看看它们。”

　　嗷嗷跟小直，是何家豢养的两条狗。嗷嗷是黑色獒犬，小直是英系博美，小小一只很秀气。

　　至于为什么她要遛何嘉言家的狗，这件事说来就有点戏剧性了：先是下班的时候莫名其妙在街上碰到了遛狗的何爷爷，接着对方表示自己心脏不适急需有人替他遛狗，简深别无他法只能答应。孰料遛完了狗，何爷爷说：“看样子嗷嗷跟小直都喜欢你，那以后就拜托你啦，闺女！”

　　简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