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七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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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宅内弥漫着腻人花香。
妖冶的香气从老宅的裂隙中倾泻而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陆乐很难相信花香也有索人性命的力量。它就像一条苏醒的巨蟒，用身体缠绕住猎物逐渐收紧。
“这东西不会有毒吧？”
陆乐捏着鼻子跑向通风的窗边。这香味简直无孔不入，没几分钟他就觉得大脑因为缺氧开始眩晕。他感觉耳垂被人用手指摸了一下，一种强烈的刺激让他登时清醒，就像是有人在他脑仁上浇了一瓶清凉油，无比酸爽。
他瞪了眼徐绍修，沉浸在凉飕飕的清醒中。
这时候房中的苏家人开始出现变化。
首当其冲的是苏氏兄妹。
苏文兴面色青白，松垮的脸皮上浮现出点点黑斑。而苏文妹面孔则泛着一种奇特的青绿色，她的脸颊变得狭长，眼角上吊，像是古早动画片中的蛇精。
这两人交流了几句，陆乐一时没有听懂。他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两人说的不是普通话，也不是苏府村的土话，而是一种无法理解的奇怪语言。
苏家人互相推搡，挤成一团。他们交缠在一起，用四肢拖曳身体。
陆乐突然醒悟陆奇指的蛇窟是什么。苏府村不止苏吉一条蛇，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蛇。
苏文兴额头上龟甲状的斑纹是王锦蛇特有的花纹，而苏文妹俨然是一条巨毒的竹叶青。看似古怪实则善良的二伯苏文盛不甘地嘶吼着，他的双眼逐渐浑浊，最终同他的兄妹一样，昂着脖子向陆乐的方向摆出进攻姿态。身体和脸上布满黄色鳞状斑纹，是一条双斑锦蛇。
同他一起发生变化的还有苏烨。
昔日同学用冰冷的兽目紧盯陆乐，身体无意识地左右摆动，骨骼发出一种渗人的摩擦声。人群里突然传来毛长怀的哭喊声，苏烨身体摇了摇，转身向毛长怀的方向走去。
毛长怀被蛇群驱赶，他踉跄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在迷宫似的苏宅中逃命。苏家人，也就是此刻的蛇群，默契地将猎物赶向走廊的一处死角。这一切发生在缄默之中，他们形成了一幅一幅极具压迫感的画面，仿佛这是刻在血肉深处的猎食行为。毛长怀退无可退，于是发出先前那声哭喊。岂料声音又引来更多蛇，陆乐远远望见有人正在翻越苏宅的马头墙，狭窄的走道上顷刻间摩肩接踵，以至于有人跳进花园的池塘中，活似一条水蛇漂浮在水草之间。
“快救他！”
陆乐急忙拽住徐绍修。
这一边毛长怀还在哭嚎，东北角又生变数。侯伟咬牙挥舞一根警棍，他的手臂上有一道细长的伤口，像是被什么挠的，鲜血正从其中涌出。这显然不是什么好兆头。侯伟满头虚汗，在肉眼可见疯狂起来的人群中苦苦支撑。他朝陆乐的方向用口型比划，不是叫救命，竟是让陆乐快跑。
无法舍弃的两方，陆乐站在一座巨大的天平上，两端沉沉浮浮，无法分出轻重。
陆乐看过一些报道，人类对于蛇天生存在一种恐惧。这是刻在基因中的一种趋利避害的本能，是从上古人类继承的恐惧。面对恐惧，有人选择逃避，有人选择正视，也许很多人会轻易做出选择，但只有在真正面对时，陆乐才体会到这一刻的艰难。
他以为自己思考了很久，但实际只有几秒而已，侦探迅速做出判断对徐绍修说。“一人一边。”成年人从不做选择题。
头顶上有个声音慢条斯理道，“卓家那两个小辈你不管了？”陆奇盘着腿坐在房梁上，这样的场景他见过许多回，比起千年前的恶战可差得远。“如果是我，我就选卓家那两个。旁人虽然重要，但若有修真者助你，脱困就多了一分把握。”陆奇垂下眼眸俯视陆乐，神情似是在催促他快做决定，不要牵连他的小鸟。
陆乐涩然。这就是他一直不喜欢陆奇的原因。陆奇有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一双阅尽千帆的眼睛，仿佛一切都已见识过，又好像早已知道结果。他就像一个满腹控制欲的大家长，跳过解题过程直接告诉你答案。他的皮相太过年轻，以至于让人忘记他内里是个糟老头子，而老人最厌恶风险。
就连蛇群都像是在瞧好戏，催促陆乐做出选择，兽眼里闪烁着促狭。
“你离开的太久了。”徐绍修开口道。他抬起眼皮看向陆奇，他的眼线很长，抬眼看人的时候莫名有一种冷肃的感觉。“以至于忘了凡人是如何顽强。”
话音才落，现场就出现转机。力竭的侯伟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他绝望地闭上双眼，臆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一双有力的手提着他的后领将他拎起。侯伟睁开眼看到严臣霄的冷脸，这张脸现在看起来比他亲娘都和蔼可亲。他的背后陆含英背着一桶驱蛇喷雾，正熟练地四处喷洒。要不是陆乐知道他小姨在尼泊尔野外生存过，会以为陆含英平时背着他在乡下务农过。
而被围堵的卓依依在危急时刻爆发出强大的潜力，一股温暖的金光从她的法器中涌出，金光化作一头瑞兽，瑞兽扬起头顶的犄角，将蛇群逐一挑飞。小姑娘不愧是卓家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竟在绝境中领悟到新的境界。一时间，受伤最重的竟然只是卓久诺在浑噩间被表妹胡乱踩到的俊脸。
陆乐咧咧嘴，从陆含英手上接过一瓶喷雾，朝毛长怀的方向跑去。
陆奇见状幽幽叹了口气，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被打脸的人不是他而是别人。他轻声道，“你怎么就看上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徐绍修看他一眼，目光里藏着一丝挑衅。
陆奇托着下巴不住嘀咕，一定是小时候管教太过，小鸟翅膀硬了才变得叛逆。
陆含英不知道哪找来的驱蛇喷雾，苏家不可能有这种东西。陆乐看了眼包装，觉得可能来自村卫生所的储备。苏府村四周群山环绕，卫生所平时会备一些蛇药给进山的人用。陆乐一路喷洒蛇药，蛇群开始动摇，不情愿地为他让出一条道路。
他钻进人群，一眼就瞧见尽头已无人色的毛长怀。
“班长，快走！”
毛长怀被吓傻了，他半张着嘴，涎水从嘴角淌下。见陆乐向他招手，也只是转了转眼珠子。
陆乐挺同情这哥们，毕竟不会有人像他一样好好的婚礼变成生化危机。但当他闯进人群扛起对方跑了两步后，这些同情立刻就烟消云散了。他觉得自己就是长坂坡的赵云，几进几出扛着体重一百五的毛阿斗。
陆乐喘了口气，示意毛长怀配合一点。对方不知道听没听明白，又开始发出呜呜的哭声，边哭边用手扒拉陆乐的衣服。陆乐不明所以，顺着他的手势看去，才发现刚才被蛇药驱赶的苏家人不知何时又围拢起来。而且由于严臣霄和陆依依的缘故，被他们吓跑的蛇群也开始向他这边逃窜。热热闹闹，人头攒动，仿佛苏家人团聚吃年夜饭。
陆乐立刻骂了句脏话。他可不想当年菜。
或许是徐绍修就在附近的原因，他并没有像毛长怀一样害怕，只是被人群呼出腥臭的空气刺激得有些反胃。
“喂！看这边！”
对面二层走廊上突然有个人大喝一声，他挥舞的双手上一双银色镣铐冷酷地折射着光线。
是苏旭！
陆乐不知道苏旭是什么时候跑上去的。他一定是看见了陆乐和毛长怀被围困，想要搭救他们。他瞬间就明白了对方要做什么，“你住手！”
几乎是同时，苏旭朝他深深鞠了一躬，毫不犹豫跃下。
他的坠落伴随着一声撕裂的声音，好像有人用刀扎进一只布口袋，鲜血的味道立刻喷薄而出。
躁动不安的蛇群潮水一样向他跳下的位置涌去。
苏旭为了救他们自杀了。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七十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