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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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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二哥,你这是咋啦?犯病……不对,你没病啊?难道这段日子在外面染上癔症了?”王三吓一跳,谁会莫名其妙给自己两个大耳刮子,脸都红了。
“没事儿!有蚊子呢!”
王三默默裹紧衣裳,深秋的天气,好吧,二哥说有蚊子就有蚊子。
窗外,王阿娘又在大声咒骂,王三坐立不安道:“二哥,咱们出去吧,还有好多活儿。”
“不去!”王灵又坐回床上。
王三左右看看,既奈何不得王三,又不听不下这谩骂,抬腿就走。王灵却不许他走,拉着他道:“你也不许去。”
“可阿娘在骂人啊!”
“骂呗,反正不少一块肉。”王灵惫赖躺在床上,死猪不怕开水烫。
王三挠了挠脑袋,“待会儿阿娘冲进来打人怎么办?”
“放心,她不会的。”
“为什么呀?”
“因为阿爹会拦着她。”
“为什么呀?”
“呀!呀!呀!呀你个头,睡觉!”王灵突然提高音调,把王三按在床上,拉过塞草的破被子盖住。啧啧,什么时候能换个塞木棉的被子,或者兔皮也行,肯定暖和~
窗外王阿娘见王灵装死不出来,甚至把一向老实的王三都带跑了,气不打一出来,跳脚就要进去把人纠出来。关键时刻,王阿爹拦下了她,“出摊一天也累了,歇着吧。”
王阿娘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得看着王阿爹:“当家的,咱一家子一起出摊的啊!”凭什么他王灵一个人歇着!
“做你的事,说话不嫌浪费劲,哺食吃多了?”王阿爹没好气把厚纸片盔甲扔在地上。王阿娘一看他这个态度,也就偃旗息鼓了。
王阿爹发火,谁都要躲着些。王大偷懒只整理轻便的锣鼓胡琴,蹭道阿枝身边,小声问道:“你和那丧天良的说什么呢?”
“打听戏呢。”
王大眼睛咻得一下亮了,“那你打听出来没有?”
“没有,小二嘴紧得跟蚌壳似的,怎么都探听不出来。”阿枝摆手,“也是,若我有这门手艺,肯定谁也不教。”
“我们可是亲兄弟呢!”王大愤愤不平,“不知那小杂种从哪儿偷学了这般本事,老天真是不长眼,令这等阿堵物出风头。”
阿枝瞪他一眼,努嘴使了使王阿爹的方向,王阿爹正在搬换场屏风下来呢。
王大赶紧跑上前打搭把手,“阿爹,我来帮你。”
王阿爹欣慰一笑,让出半边位置,父子俩合力把屏风抬进屋里。
第二日出摊,大青哒哒往前走,还没到地方,王家惯常出摊的地方就有了不少人。
王阿娘好奇道:“出什么事儿了?别是哪家杀千刀的把某家位置占了吧?”
王阿爹心中有了猜测,鞭子甩出哨响,人群果然发出稀稀疏疏的议论,“王家班子来了,王家班子来了!”
“竟是等我们的?”王家人面面相觑,他们什么时候有了这等魔力,居然能叫人等着?
王阿爹不明所以,跳下骡车,问旁边摆面摊的中年男人,“敢问老哥……”
“啊呀,王班头啊,还客套什么?大伙儿都等着你家二小子开嗓呢!吃朝食没有,来喝碗热热的面汤,驱寒保暖,端着还暖手呢!”
王阿爹手里被塞了碗面汤,脸上笑意止都止不住,猜测成真了。“这怎么好意思,不能拿,不能拿。”
“拿着,这都多少年了,你我出摊总在一块,好歹也算邻居。老话都说了,远亲不如近邻,就该互相帮扶呢!”
“那不行,老哥哥仗义,我得给钱。”王阿爹装模作样去掏荷包,面摊主人装模作样去拦,两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精神高度集中,生怕一个不下心真掏出来了,或者听从本能真收下了。
旁边摆小摊子的也有样学样,都给王家班子的人塞些惠而不费的吃食。
王阿爹喝面汤的功夫已经打听清楚了,不必他开口,面摊老板和旁边小生意诸人七嘴八舌说了起来:“昨天二郎唱得拿出关云长可真是好啊!那嗓子多高!多亮!十里地外都听得到!”
“这些都是慕名来听关云长的,知道为什么不?当然有昨天听了不过瘾的客人,更多的是从红楼巷传出来的名声。人家小皇孙说了,铁嗓银喉,穿云裂石。大宴上当着那么多人说的,可不能作假!多少人来瞧热闹,你看看,这乌央乌央的脑袋,穿绸带花儿的~”
王阿爹一喜一忧,三两口干了面汤,拱手谢过几位老哥哥解惑,赶紧把大青骡赶到固定摊位。
身后王四拽着人家的竹杯不放,这可是豆浆,虽说没放糖,可也是雪白雪白、滚烫滚烫的好东西,他走了一早上,脚底板冒烟,嗓子也冒烟啊!
“二哥这是火了吗?原来角儿这么受欢迎,走在路上居然有人白送吃食。”王四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心想,我何时才能成角儿啊!
王大虽也喝了豆浆,却气不打一处来,给王四一个毛栗子,“还不快走!”
兄弟几人快步赶上大青骡,七手八脚把行头卸下来,又张开简易布障换衣裳。
王阿爹把所有人都拉进布障里,压低声音,却压不住兴奋,吩咐道:“看见外面的人没有,客官们既然来看,咱就不能砸了王家班的招牌。成龙成虫就看这一回,都打起精神来!我不管你们平日里有什么小心思,尾巴都夹紧了。今日是大事,谁要坏这这大事,我打死都不带眨眼的!”
王阿爹沉着脸巡视一圈,满意看着家里人都低头垂目,听他吩咐。
“老二,昨儿那出戏你再唱一遍,老三、老四还给你做配。老婆子弹琴、老大你击鼓,阿枝跟我出去讨赏钱。都放明白些,这是一飞冲天的好日子!”
王阿爹忍不住心中的激动,看了一眼众人,王家人也是满脸通红,满色激动,包括王灵。
“就这么定了,我先上台谢上几番。你们仨快些准备!”王阿爹交代完了,装扮上他的滑稽戏丑胡须丑帽子,心里现编了几句谢辞,真是又诙谐又好笑,还真诚得不得了。果然,只要有银子,就有源源不断的创作。
“二哥,咱还和昨天一样啊?”王四咽了咽口水,昨天他可是啥印象都没有,众人的欢呼和他半毛钱关系没有,昨个夜里他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呢。如果像昨天一样做人肉屏风,他倒是没啥问题。可今日人这么多,万一他再紧张踩这袍角跌一跤,阿爹不会抽得他把豆浆都吐出来吧?
“当然不是。”王灵笑道,“昨天你们俩白白跟着走过场,客人们看都没看你们一眼,长此以往,有什么进益。我给你们编两句词,你们跟着唱。”
“词儿啊!好!”王四叫好,他没好意思说昨夜梦里他也梦见自己上台一开嗓就万众瞩目,呼声震天。
“二哥,我不成的,我从没开过口,要不让大哥来吧。”王三呐呐开口。
王灵一把抓住他,“我就看不得你这遇事往后缩的我囊样,我说你行你就行!大什么哥,你们扮得是关云长的两个儿子,关兴、关平,你见过儿子比老子还高大魁梧的吗?都别废话,等着我说戏,趁着还有工夫,多练两遍。”
王灵一遍换衣裳,一边给他们说台词。等草草排演完毕,又道:“上台别慌,就是错了也不打紧。错有错着,跟着唱就是,有我呢!”
说完,就指挥两人上台了。
王三、王四翻着跟斗上台,台下乐声响起,众人知这是开场了,场面顿时一静。
这回台上比上次丰富些了,最贵重的行头屏风都搬上来展开了。
王灵度着夸张的官步上台,一手捋须,一手握着青龙偃月刀,张口道:“某姓关,名羽,字云长,蒲州解良人也~~~”
台下是有听过了,节奏拿捏得准,瞅着空隙叫好。王灵不过初开口一句,便引来了叫好声。
这回王三王四跟得上了,扮儿子也更像了,至少王灵转身过来示意,王四张口便是:“那鲁子敬足智多谋人,他兵多将广、人强马壮,则怕父亲去呵,落在他毂中!”
“儿啊,莫怕——你道他兵多将广、人强马壮,大丈夫敢用当先,一人拼命,万夫难当。”
王三也能稳住,虽声音有些抖,有些小,可终究唱了出来,没破音。“你孩儿到那江东,旱路里摆着马军,水路里摆着战船,直杀一个血胡同。我想来,先下手的为强。”
“儿啊,莫慌——你道是先下手强,后下手殃……”
王灵一字一句,吐字清晰、斩钉截铁,嗓音清亮激越、旋律跌宕缭绕,唱起武戏来,当真是字字句句都在心坎上,一言一行都热血。
来听戏的人,可不止昨日那些平头百姓,今日有不少是纨绔来凑热闹。
能让王承志参与的宴会,与会人和他身份差不离。啥叫纨绔,富贵人家细绢做的裤子,能穿这等华服的子弟,谁不是见多识广。原本还想取笑王承志自甘堕落没见识,没想到真让他们听到一出闻所未闻的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