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华姒聿

77、乱局-23

　　赵长风披星戴月般带着自己的儿子赵凌以及几个长老并着两个俘虏匆忙赶往中原。
　　那里是他布置的最重要一步路，成则一步登天，此后天上地下唯我独尊；败则如同万千修士一样，灰飞烟灭，成为太初大陆历史上一颗无足轻重的尘埃。
　　至于秦楼月等人，他时间紧迫，若想将这些人全数截杀，很容易耽误正事，反正只要他成功，这些人总会如他所愿的。
　　赵长风是很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他等了这么多年，谋划了这般久，不过几日罢了，他等得起。
　　赵凌埋头跟在赵长风身后赶路，虽然他因为被迫修魔，修为始终带着一丝隐患，但他的天赋和勤奋也是实打实的，并没有半点投机取巧，这会儿跟上并不费劲。
　　只是歪着头的时候，看到眼前死狗一样，提泪横流的秦皓月，就忍不住想起另外一个人。
　　他和秦楼月差了近百岁，并不是一辈人，秦楼月声明大盛时，他早就改头换面的顶了他人名字入了鬼阴宗，对于这个秦家推出来的天之骄子，他也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可能既羡慕又可怜吧。
　　毕竟大家的出身并不差什么，天赋也不差什么。可是秦楼月可以顶着秦氏的光环走一条他走不了的路；但是对于自己父亲的安排心知肚明的他也明白，这些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终有一日秦氏将不再是任何人的荣耀。
　　他们没怎么见过，相互之前也并不熟悉。
　　他入魔后，因为功法缘故，无法亲近女子，倒也不觉得多么难过，偶尔寻些男人回来，一则为着自己的需求；一则为着不要那么好的名声，惹了人眼。
　　当时初见，他就喜欢极了秦楼月的那一身风骨。
　　他不知这人是谁，却也猜到这一定是个有故事的男人，秦楼月的身上自始至终混合着五陵少年的金贵傲然和千帆过尽的沉稳气度。
　　只要不瞎，其实任何人都不会小瞧他。
　　哪怕他看上去既狼狈又落魄。
　　他也曾满心欢喜的将这人带回鬼阴宗，为了他那寿元将近的身体一次次外出寻些好东西来给他续命，甚至为着他的身体没有多做什么。
　　可惜，这样的一个人，竟然就是他们苦寻许久不见最终判定确实身死道消的秦楼月，倒也没什么不好接受的。
　　再次瞥了一眼秦皓月，赵凌暗自冷哼：这样的两个人，竟然是同胞兄弟。
　　天空泛着阴，始终不见阳光。
　　周天星辰大阵的外围十二个阵中点至少已经点亮了七八个。
　　一部分是大陆上的修士直接被献祭了，剩下还有一部分大概是被赵长风派出去的人操控鬼傀儡提供的力量。
　　毕竟无论是修士还是鬼傀儡，本质上身体都是蕴含无数能量的上好补品。
　　赵长风虽然一直闷头赶路，但神识始终盯着和他一起的数人，见自己的儿子接连看了好几眼秦皓月，打趣道：“怎的，换了口味了？”
　　赵凌在鬼阴宗时，一贯是偏好青年模样的好颜色的。
　　然而在颜色差不多的时候，他更喜欢气质出众的。
　　不过，秦皓月这时候的表现可和气质出众没有半毛钱干系。
　　赵凌冷眼看向自己的“父亲”，嘴唇勾起一抹冷笑：“这等人物，我可消受不得，父亲你若喜欢大可自己留着做个玩意。”
　　秦皓月被这一吓，本来就怂的不行，现下更是恨不能直接把自己缩成球。
　　赵长风哈哈一笑：“你这孩子，打趣起你老子来了。”
　　赵凌压下心头一口怨气：谁没事闲的打趣你，他倒是宁愿自己没有这么个父亲。
　　说来，秦楼月倒的确是个人物。
　　干脆利落就舍了秦皓月。
　　他若当年也有那般魄力，也许要么当年就被赵长风一巴掌拍死，要么，也能潇潇洒洒做一回自己，看世间百态，走一条自己的道。
　　总好过现如今，身不由己。
　　百转千回，时光荏苒。
　　赵长风许多年不曾出来行走，等到了太阴山脚下时，掐指一算，距离他选定的时间还有不少余地。
　　他将白毅和秦皓月二人往地上一扔，笑吟吟开口：“自古中原就是好地方，多出能人。你们祭了这山水树木，倒也是一桩美事。”
　　秦皓月已经吓得快失禁了。
　　反倒是白毅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啐”了一口：“赵长风，我劝你不要自毁来路。我妖族当年也曾得天地厚爱，山川树木之精华，可物极必反、盛极必衰，你今日所作所为姑且不说能不能成，就是成了，百年后，也不过又一个轮回。”
　　赵长风像回事似的点点头：“唉，说起来，妖族就是比人族更得天道厚爱。你这话也有几分道理。”
　　他环顾四周，指了指那远处空无一人的小镇：“不过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就像，秦楼月那孩子呀，和这已经死绝的城镇并无数无处埋骨的修士本就没有关系，可他非要往自己的身上揽事。多难啊，我就不像他。”
　　白毅本意当然不是激怒赵长风，而只是尽可能拖延时间或者让赵长风自己顿悟，他这么做，最后赵家一定会呈了这因果，倒大霉的。
　　虽然看赵长风这一时翩翩君子一时疯度翩翩的样子，加上筹谋近百年的隐忍，也知道便是说出花来，这人都能当耳旁风吹过。
　　但赵长风思维转瞬到了秦楼月身上，还得出这么个结论来，就实在有点让正常人反应不过来了。
　　他这意思，他折腾了这么多，竟是只为着自己一时舒坦，至于他成功亦或失败，后人如何，便无所谓了。
　　白毅一瞬间忍不住怀疑：赵长风真的是仙道世家的子弟吗？
　　赵长风看白毅不再说话，抬手招了招：“来，阿冶，你学着点。我先破开这太阴山的乌龟壳。”
　　赵凌其实也全然不能理解赵长风在想些什么，他只觉得前路渺茫，那强撑着一直以来被他掩盖在强大的实力下的茫然往上窜了窜，被赵长风锐利的眼风一扫，又瞬间收了回去。
　　赵凌：“要我做什么？”
　　赵长风摆摆手：“你只要看着点，学会了就好了。”
　　赵凌无言地跟在赵长风身边，周围几个长老自发的围成一个圈，行护卫之责。
　　赵长风拎起秦皓月，往前走了几步，选了个四周干净些的空地。
　　秦皓月修为不是很高，虽然前些年投机取巧也往上窜了些，可是到底没有什么天份，身形始终没长起来，有些矮搓搓的。
　　大概修炼也不上心，身上的肉软软的，还没有个凡人身体结实。
　　他被赵长风接连恐吓，这会儿一听赵长风意思，再没常识也明白过来，他是要用自己当打开太阴山的钥匙。
　　秦皓月尖声叫起来：“不要…不要！我不行的，太阴山、山已经封住了，除了秦楼月没人能打开的！”
　　他那样子，乍一看，像是待宰的肥猪被薅了毛一样。
　　赵长风又笑起来，他总是在笑，只是无论怎么笑，都是皮笑肉不笑，看的人完全感觉不到他在笑。
　　“你这小子，人不老实，还没常识。”赵长风说：“太阴山原本的封印是什么，我多少也知道些，那会一般人来肯定是打不开它的，不过如今嘛，那就不一样了。”
　　秦楼月已经打开了它，也就是属于秦氏嫡系或者说被太阴山承认的秦氏家主已经重新和被解开封印的太阴山祭炼在了一起。
　　他破不开秦氏万人遗愿构建起的那道封印，还打不开秦楼月的吗？
　　赵长风随手取出两样物件，一个扣在了秦皓月的头顶，一个悬浮在半空。
　　秦皓月哭的声嘶力竭，说话时像含着水似的：“别，求你了……别。”
　　赵长风不为所动，他抬手掐了个诀。
　　他修为虽然高，可以随意逼出他人体内精血，但这一次他要的不是一滴两滴，而是很多，还要随时控制着逼出来的精血在他控制之内，因此谨慎地用了最原始的办法，嘴里念着法诀，手上配合着打出来。
　　这样打出来的法诀比直接打出来还要多一重保障。
　　被外来的灵力强行进入身体，走到心脉，被逼无奈的将蕴含着最强大力量的心血一点点逼出去。
　　这几乎是一场非人的折磨，秦皓月先时还能哼哼两句，间或求饶哭诉，后来就直接疼晕了过去。
　　赵长风一双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被引进聚灵钵里的暗红洒金色血液，只觉得一股子舒适从天灵盖传到脚后跟，心想事成的感觉太过舒服，让人情绪激动。
　　很快，那聚灵钵满了，赵长风心满意足的将秦皓月头上扣着的东西收回来：“来，阿冶，我们打开它。”
　　打开太阴山，打开这个太初大陆风水最佳、灵力最盛的宝地，然后……毁了它。
　　赵长风的眼睛里写满了疯狂，他不疾不徐地享受着这一刻的快感，慢慢走到山门下，运起灵力，将聚灵钵托向半空。
　　一整碗的血液倾盆而下，赵凌榷了一眼脸色惨白，有进气没出气的秦皓月，暗想：这大概是一个修士体内一半以上的精血了吧，被逼出来的还是蕴养心脉的精血，秦皓月大抵是毁了，就是没死，恐怕以后寿数也会大减。
　　赵长风的动作非常缓慢，富有韵味。像是他没在做杀人放火的勾当，而是施施然的参加一场法会一般。
　　一边讲着道，一边还抬手示范了一遍。
　　天空依旧暗沉，四周便显得阴恻恻的，让人觉得心情不是很好。
　　赵凌负手而立，看着自己的“父亲”行云流水的动作，只觉得心里更压抑几分。
　　如果他成功，那么自己要怎么办？
　　如果他失败，自己又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