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王权》彼岸牵手

90、天边①

　　“……你叫言乐？”
　　像是好久没听到别人叫这个名字了，颜好恍惚了一下，垂眸笑了笑，“好久不用的名字了……”这会儿听着，恍如隔世。
　　郎黎蹙了蹙眉，侧目瞥向边上的格图，“真话？”
　　格图一摊手，表情无辜，故作一副他也不知道的模样。但郎黎心里清楚，格图对自己用的药有着绝对的信心，他既然能让颜好开口，就能让颜好只吐真话。
　　想着，郎黎又凑近了些，逼视着颜好，似乎想要看穿了他，“怎么，言家还有活人吗？”
　　这话一出，颜好沉寂的眸子瞬间变得凌厉起来。他紧咬着后牙，硬是挤出了几个字，“……托王爷的福。”
　　郎黎似有似无地勾了勾唇角，他很满意颜好现在的反应，“怎会是托我的福？我不过是监斩罢了——不用这么看着我，我可没屠你言氏满门。”
　　“……”颜好瞪着他，一向柔和的眉眼此刻异常得锋利。
　　“言家小儿郎，天赋异禀，闻香、识香、制香，以一味‘百花摧”名动京城……”郎黎眯着眼睛，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当年，老太后把你当宝一样，我竟未想到……”
　　颜好轻笑，“毕竟是早已‘死透’了的，王爷自然想不到。”
　　昌德十四年，兵部侍郎言海潮勾结外邦，□□，定叛国罪。同年三月，言家满门抄斩。为防止现场出现纰漏，监斩这活儿就落到了刚刚得胜还朝的少年将军头上。
　　郎黎虽然记得不太清楚了，但有他在的刑场怎会出现纰漏？就算他当时吃醉酒眼花了，众目睽睽下，按着名册砍头，总不会漏掉一个脑袋吧……这个言乐，究竟是怎么逃过去的？
　　郎黎顿时起了兴趣，直觉告诉他，“死”过一回的言乐，身后藏着他最想知道的秘密。
　　“格图，放开他。”
　　“啊？”格图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郎黎淡漠地瞥了他一眼，连重复都懒得重复。
　　“王爷，这……”格图面露难色，倒也不是对自己配的药没信心，只是这颜好能抗着药力，直到现在还有理智尚存，可见不一般。若是把他放开，他有心对王爷不利，只怕……
　　“赶紧的。”
　　“……是。”格图终究还是没法违抗自家王爷的命令，只得过去给颜好松绑。解手腕上的桎梏时，格图狠狠地剜了颜好一眼，眼神中尽是警告的意思。
　　郎黎随手拿过桌上的一壶酒，倒了一碗出来，这是格图夜里喝着暖身的药酒。
　　郎黎居高临下地望着虚弱不堪的颜好，因为深夜寒意逼人，颜好的一双腿已经被冻得没了知觉，再加上这么长时间的折磨，解下锁链的他早已没了支撑身体的体力。颜好这副狼狈样儿倒让郎黎想起了初见他的时候。那夜，郎黎头回遇见这么胆大的登徒子。青年面容姣好，衣着讲究，着实不太像一个藏身鬼集的民间调香师。他一向艳丽得轻佻，姿态雍容，不曾想褪去了这一身红衣，竟多少也清秀了些、可怜了些。
　　“喝了。”郎黎将酒递给他，耐心地等着他喝完。
　　颜好一口气闷掉大碗药酒，缓了缓，颤抖着吐出一口热气，“医师的药酒、可真够折磨人的。”
　　听这话，郎黎像是找到了知音似的，爽朗地笑了起来。
　　“我看你喝得挺起劲的。”格图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一把夺过空了的酒碗。
　　郎黎笑够了，轻拍了一下格图的肩膀，让他别计较这些小事儿。
　　颜好浑身无力，只能靠在冰冷的墙面上，似乎连喘口气都快做不到了。然而这样的他，还睁着一双熠熠生辉的凤目，那透亮的眼眸里只倒映着郎黎的身影，“多谢王爷，这样、舒服多了。”
　　“嗯，不错，还能笑得出来。”
　　闻言，颜好笑得更加灿烂了，“当然，见着王爷，颜好欣喜若狂。”
　　“欣喜？”郎黎勾起一边的唇角，邪气横生，“那就一直欣喜下去。格图——”
　　“是。”格图应声，转身走了出去。
　　颜好不自觉地收敛了笑容，只觉得一阵强烈的不安油然而生。
　　昏暗的烛光摇曳着，无声地照在永安王那张逆天绝美的脸上，显得愈发灼目。一双妖异的桃花眼就这么盯着眼前人，凌厉、专注，如同孤月下觅食的狼，那闪着寒光的眼眸已然锁定了猎物，阴森的獠牙缓缓露出……
　　郎黎继续道：“颜好，你是个有趣的人。每当我想杀你的时候，总能用一句话让我改变主意。”
　　颜好凝视着近在咫尺的永安王，心底不免有些发虚。
　　郎黎伸出一指挑起颜好的下巴，压了压声音，道：“你藏了太多的秘密，多得我想把你剖开来看看。言家小公子，我现在给你两条路——”
　　正说着，格图端了碗汤药走了进来。
　　“一，你乖乖喝了这药，跪下，认主；二，我亲自送你去阴曹地府走一遭。”
　　颜好抬眼看向那碗黑色的汤药，暗暗地倒抽一口气。不用怀疑，那必定是碗让人生不如死的毒。
　　“王爷这是给了两条路？”颜好笑着，难掩面上苦寒，“不过是早死与晚死罢了。”
　　郎黎不置可否，“唔，我也不逼着你选。”
　　“若不选，我怕是再也走不出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了……”颜好垂下已然失了光彩的眼眸，低声自语，一副颓然的模样实在不像昔日那个意气风发、轻佻无畏的冥香阁阁主。
　　“不选，我自不能放了你。”郎黎伸手替颜好接过汤药，“孤身一人、背负全族血债的小公子，你这样的，往往都要唱一出机关算尽、只为复仇的戏——旧调重弹，太无趣了。直截了当点，我不喜欢没事儿找事儿。”
　　颜好缓缓地对上郎黎的眼睛，默然不语，只有千般思绪在干涸的眼底纠缠不休。突然，颜好一把夺过药碗送到嘴边，苦涩的气味瞬间涌至鼻间，令他不禁呼吸一窒。
　　“怎么？”郎黎歪了歪脑袋，询问道。明明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却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这只猛兽已是蓄势待发，只要身为猎物的颜好稍有反抗之意，那利爪和獠牙就会立刻将他撕碎，而后再一片一片地生吞掉。
　　颜好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乖乖地将难以下咽的汤药一饮而尽。
　　“唔……”颜好强忍着不去呕吐，那苦掉舌头的汤水让他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好…难喝……王爷、也不赏口蜜饯？”
　　郎黎满意地笑了起来，一语不发地盯着颜好，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一开始颜好还能扯着嘴角撩拨一下冷漠的永安王，可不过片刻的功夫，颜好便笑不出来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疼痛猛地袭遍了四肢百骸，他身体里好像生出了无数把刀子，顺着血流横冲直撞，割断了他的经脉，剜掉了他的血肉，似是要从内里将他剖开。颜好终是受不住了，倒在地上，惨叫声不断，屡屡用头撞墙，恨不能一头碰死早点儿结束了这折磨，可深入骨髓的疼痛已经抽干了他力气，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亦不能。
　　“啊啊啊啊啊啊……王爷……！”
　　郎黎面无波澜，只是看着痛不欲生的颜好，完全不理会他的求饶。
　　“颜好誓死…效忠！求……求王爷……啊啊啊啊！停下！停……”颜好发了疯似地叫喊着，声音响彻地牢，却无一人理会。
　　这一碗比之前喝下的所有毒都要霸道。刑讯时，格图只是为了让他吐出真话，用的基本都是令脑袋昏沉、意识失控的药；可这个毒却是要他在极度清醒的状态下，受一遍割肉剔骨、比凌迟还可怕的痛。
　　郎黎抽回被颜好死拽住的脚踝，淡淡地瞥了眼格图。
　　格图立即会意，恭顺地站到郎黎身边。
　　“有关那个假太师的，他招了什么？”
　　格图道：“回王爷，他说，假扮太师之人乃月氏王族，已在朝中潜伏了数十年。早在十二年前，习老太师就死在了他手上。而且，他还不止这一个以假乱真的身份——”
　　郎黎微微勾起唇角，冷笑道：“大巫师，摩耶格。”
　　“……是。”格图点点头，眉心忍不住蹙起。原来王爷已经知道了，这个来自月氏的逆贼其实一直都在他身边徘徊。
　　“哈哈哈……”郎黎低声笑了起来，越笑越显得疯狂。待笑够了，郎黎缓缓睁开一双变了样的异瞳，“格图，你知道在月氏，‘摩耶格’是什么吗？”
　　格图摇了摇头，自谦道：“王爷知道的，我也就熟悉些药理，旁的什么基本是一窍不通。”
　　“是主宰万物的神。”
　　格图不禁一顿，刚抬起头，又被郎黎那只血红的眼睛吓了一跳。
　　郎黎似是困意上涌，美目半睁半合，懒洋洋的，瞧着并无异样，“不会是普通王族，摩耶格……”
　　“王爷，你……可有不适？头疼不疼？”格图小心翼翼地问道。
　　闻言，郎黎才感觉到眼眶里的一股灼热，只是有些热，不痛，哪儿都不痛，“我……”
　　“王爷，您的眼睛好像……”
　　随着郎黎放空心思、逐渐安静下来，那只血瞳也慢慢地褪了颜色。
　　“没有发作……”连郎黎自己也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从未有一回是这样平静度过的，“格图，没有发作……也许，我能压得住这蛊了。”
　　压住……血蛊？
　　格图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这……”这是不可能的，这应该是…不可能的，中了血蛊，能活下来的都是凤毛麟角，更别说能压制住这蛊毒的了。在这场根本没有胜算的较量中，脆弱的人想居于上风，简直是天方夜谭。但是王爷……
　　“呵……”郎黎笑了起来，像是在嘲笑自己的妄念，却又像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一个坠入深渊、在黑暗里被困了十数年的人，恍惚间，终于看到了一缕微光……
　　可渐渐地，郎黎敛去了笑容，不再去想这些不着边际的事。
　　郎黎迈步走到几乎昏过去的颜好身边，蹲下瞧了瞧，似是在确认他的新侍从还有没有气儿了。
　　颜好已经被格图的汤药折磨得失去了大部分意识，安静得有些异常，甚至气息奄奄，连自然喘息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错，还活着。”郎黎伸手拂开颜好额前遮盖眼睛的湿发，压低声音，竟产生了点温柔的错觉，“在想什么？”
　　颜好艰难地动了动两片薄唇，声若蚊蝇，“雪、海……我看到、太阳……照到了……云峰后的城……”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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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祝福，元旦快乐！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