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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重圆④ ...

  •   入夜,不知是谁忘了关紧窗户,一阵好似卷了冰碴子的风悄然无声地溜进了屋子。
      这么一股凉意好似将暖炉燃起的温暖都掩盖掉了,郎黎不禁打了个寒颤,混沌的头脑也逐渐变得清明。意识回笼,只觉得胸口闷得慌,有太多太多的东西堆在心上,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郎黎蹙着眉头,尽力放缓自己有些紊乱的气息。他也尝试着放空自己,可陡然冒出的一个念头,使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又一次回来了……
      “你怎么还在这儿啊?快走吧,给主子知道又得发一通脾气——行行好吧,主子实在经不起折腾了。”
      “是王爷行行好,再这样下去……皇上真的撑不住了……”
      郎黎倏地睁开双眼,方才还存着无论外面如何都不管不顾的念头,却仅在这一瞬间,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门外,血雨望着跪地不起的福禄,实在有些头疼,让他起来不起,好心给他口热茶也不喝,这执拗劲儿,真是和外头的那位主儿一模一样。
      “撑不住你先带皇上回去啊,这么站着是个事儿吗?”
      福禄长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皇上那脾性,今儿要是见不着王爷……”
      “见不着又如何?”房门不紧不慢地打开,面色苍白的永安王缓步走了出来。眼瞧着的虚弱,他却连衣服也没披一件。
      血雨一愣,赶忙跑去屋里取件外袍。真是,一个一个都不让人省心。
      郎黎半睁着依旧艳丽的异瞳,居高临下地看着不知在他门前跪了多久的福禄,目光冰冷,似是不带一丝感情,“还真没死。”
      福禄忙低下头,恭敬行礼,“王爷。”
      郎黎不是没怀疑过,被污蔑与他这个“叛党”勾结、秘密处死的福禄其实只是一个骗局——欺骗敌人也欺骗他的骗局,但之前,那位英明神武、深藏不露的皇帝还是亲自帮他否决了。如今他最希望的真相就摆在眼前,他知道福禄没死,明生明浩也一定没事,这是件好事儿,可他却不那么高兴了——
      这是第一次,郎黎觉得他已经不认识他的小侄儿了。
      “回吧,我不想见他。”
      等候一整天的福禄自然是铁了心不听这一句的,若是他真能劝得动皇上,又何苦来招惹更可怕的永安王呢。
      “王爷!求王爷开恩,您比谁都清楚皇上的脾气,只是见一面,皇上候在外院好多个时辰了,只是想见您一面……”
      见一面?说的很容易,可郎黎却真不想见这一面。不止是因为他的气还没消,直到此刻,他一回想起郎珅发狂时的一双眼睛,他便心如刀绞似得难受。
      “不见。血雨,好生送他回宫。”
      “是……”
      “王爷!”福禄见郎黎转身欲走,慌忙扑上去抱住郎黎的腿,“王爷……您可是最心疼皇上的,春寒侵体,再这样下去皇上可就不成了……”
      “啧……”郎黎试着抽回腿,却发现福禄黏得实在太紧,就好像长在他腿上一样,“不成就打晕了带回去,跟我在这儿纠缠什么?滚开!”
      “王爷、王爷!皇上从来没有对王爷有过猜忌!他是一心为着你的啊!王爷,您就看在与皇上十多年的情分上,见皇上一面吧!”
      郎黎扶额,一双长眉紧锁,似是烦躁不已。
      血雨见状,心知主子已经濒临爆发了,他一点儿也不怀疑,福禄可能下一刻就被踹得半死不活了。血雨识时务地过去拽开福禄,暗暗在他胳膊上拍了拍,“主子,福禄说得也不错,这儿除了你,没人敢动皇上一下。就是要把皇上打晕了带回去,也得主子你亲自来。这春寒难耐,连守门的侍从都受不住,何况是皇上呢?到底是万金之躯,经不起的。再说了,主子你可不是生闷气的人,有什么认错的话,让皇上当面说不好么,要个内侍聒噪什么。”
      血雨到底还是了解他家主子的。自小便要强的永安王一身傲骨宁折不弯,最不喜被人逼着做些什么。皇上的脾气倔,他家主子又何尝不是呢?好在主子还是疼皇上的,再怎么生气,也不会真这样放着不管的,他其实一直惦念着,只是需要台阶罢了。
      郎黎看了看苦口婆心的血雨,轻叹一声,“……罢了,那小子在哪儿呢?”
      “就在外院!”福禄喜出望外,也顾不得腿脚酸软,忙不迭地爬起来要给郎黎带路。
      冷风拂过,树影婆娑,只披着一件斗篷的小皇帝一言不发地站在松树下。他大半张脸都隐在黑暗里,整个人瞧上去阴沉沉的,周身尽是散不掉的寒气。
      “真是疯了……”
      无论是侍从还是禁军,无人敢接近一步。
      郎黎清楚,这倔强的小子就是在等他,等他心软,等他原谅。
      老管家走至廊下,见过自家王爷,一脸为难道:“王爷恕罪,老奴劝不动皇上,这一整天了,皇上是不吃也不喝,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着……”
      “恕什么罪?他毕竟是君。”郎黎拿过一旁一早就备下的姜汤,神色不悦地走向郎珅。
      熟悉的安神香扑面而来,郎珅立即惊喜地抬起头,“皇叔……”
      郎黎挑起一边的长眉,寒气逼人的双目紧盯着面前的小皇帝,“跟我来这套?”
      郎珅面颊泛红,有些勉强地扯了扯嘴角,给小皇叔露出一个虚弱却格外乖巧的微笑。他的脸色实在不好,一双因为寒冷而泛红的星目湿漉漉的,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这倒显得他愈发楚楚可人了。
      “没有,我……”郎珅垂下眼眸,无力感一下子便涌了上来。
      郎黎皱了皱眉,眼疾手快地扶住歪歪倒倒的小皇帝,“这么久都能站,怎的我一来就要倒了?”
      郎珅笑了笑,顺势环住郎黎的腰,厚脸皮地将全身的重量都强加给并不强壮的小皇叔,“你若不来,我再站多久都行,我就不信你不见我。你疼我,舍不得我受苦……”这么含糊地说着,郎珅还不住蹭着郎黎的颈窝。
      郎黎被他腻歪得没辙,轻叹一声,抬手将黏在他身上的皇帝拽开一些,将手上拿着的碗盅递给他,“喝了。”
      “唔……太难闻了,我不喝。”
      郎黎脸色一沉,显然是没什么耐心跟他耗了。
      很会察言观色的小皇帝立刻捕捉到了小皇叔的怒意,随即转变态度,软软地又要往郎黎身上贴,“皇叔别这样,别生我气了……”
      郎黎也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但还是不留情面地挥开了他又要攀上来的胳膊,“别动。”郎黎挡住郎珅不安分的胳膊,伸出另一只手去探他的额头——果不其然,这小子把自己折腾得发烧了。
      郎黎本就没完全熄掉的火登时又腾了起来,他暗暗使力,瓷白的长指紧紧捏着碗盅,“你喝不喝?”
      “……喝。”郎珅半睁着迷离的大眼睛,甚是无辜。这副模样全然没了往日的帝王霸气,像只小兔子似的,乖得出奇。
      郎珅没有接,就着郎黎的手,一口一口地咽下他最不喜欢的姜汤。
      郎黎扫了一眼垂头不语的禁军和侍从,心道,这些个还算懂规矩。
      眼瞧着碗盅逐渐见底,郎黎抬眼望着生病了就格外温顺的小皇帝,心中不由地生出一丝怜爱,声音也不免放柔了些,道:“一会儿回去吧,宣个御医瞧瞧。”
      郎珅一顿,缓缓地直起身,依旧耷拉着脑袋,“还是…不想见我……”
      郎黎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否认,“珅儿,你瞒着我的事儿太多了,我现在很乱。但我没精力去想这些破事儿,因为你又闯了更大的祸……你这小崽子!血蛊你也敢……”说着说着,郎黎又快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了,若不是怕被人看了笑话去,他真的会好好地教训一下这个自以为是的小子。
      郎黎强压下自己说起来就起来的火气,没好气道:“滚吧。”
      说完,郎黎转身就走,完全不给郎珅跟上来的机会。奇怪的是,粘人的小皇帝也没有要跟上来的意思。
      郎黎正奇怪呢,忽然听到一个重物倒地的声音。不用想也知道,真是麻烦了……
      ——————
      “咳咳……咳……”
      坐在一旁的郎黎烦躁地横了格图一眼,“慢点喂。”
      “是……”正在给皇帝喂药的格图急得满头大汗,真不是躺在床上的皇帝难伺候,麻烦的是后面那位目不转睛盯着的主儿。“王爷,灌不进去啊……”
      郎黎一手托腮,一手搁在膝上,修长的指尖时不时地轻敲着,眼眸深沉,若有所思,凌厉的目光就这么定格在小皇帝身上。听着格图隐晦的求助,他动也没有动一下。
      格图无奈,只得硬着头皮、用汤匙一点一点地撬开皇帝紧闭的牙关,再小心翼翼地将汤药灌入。真是漫长又煎熬的过程。好容易给皇上灌进去半碗,格图偷闲给自己擦了擦汗。还没多喘口气呢,忽觉背后一凉,一只白得不见血色的手“啪”地拍在了他的肩上。
      格图下意识地绷紧腰板,两只眼睛乱瞄半天也没敢回头看。
      “他怎么样?”郎黎的声音就像是这初春夜里头的寒风,不那么凌冽刺骨,却也是凉意十足。
      “风寒侵体,有发热之症。待两副药下去,发发汗,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我问的不是这个。”
      格图一愣,随即心领意会,面色有些凝重,如实道:“皇上所中血蛊与王爷相同,中蛊时间不长,但……”
      “什么?”
      “皇上这蛊已深入根本,不知是用何种药物催化,尽在短时间内如此……驱蛊是不行了,只有……”
      “要么死,要么就跟我一样——”郎黎定住的眸光略显呆滞,他并不对这番话感到意外,从郎珅告诉他身中蛊毒之事,他就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傻小子。”
      格图看了眼榻上昏迷不醒的皇上,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郎黎拍了拍格图的肩,示意格图跟着他出去。
      “颜好被抓回来了,”借着屏风的遮掩,郎黎将格图领至一旁,压低声音道,“他给你了。”
      格图抬眼,正对上郎黎沉寂却阴冷的双色瞳。
      “随你怎么折腾,让他吐出话来。”
      “……是,格图明白。”
      ——————
      格图退下后,郎黎独自站在屋外,望着园中的光景,思绪飘远。
      这时,地面似隐隐震动起来,一下接着一下,原来是擎天抱着两团毛茸茸的东西走了过来——郎黎侧目望去,是他许久未见的小虎崽,瞧着是又大了几圈。
      “王……爷……”擎天迟缓地俯下身,小心地将虎崽递给郎黎。
      郎黎伸手接过两只热乎乎的肉团,面上露出久违的温柔,“是养得不错,又重了好些。之前我还想着,王府突遭变故,这两个小家伙是不是就……跑丢了。”
      “没……听、听话……”擎天蹩脚地说着几个不知跟谁学到的字眼儿,难得干净的脸上尽是喜悦,“等、王爷……回、来……”
      两只生得结实的小虎真是沉,这么一会儿,郎黎都有些抱不动了。
      一只小虎崽伸出粗糙的舌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郎黎的手背,渐渐舔上瘾了,竟张开嘴含住了郎黎的拇指。日渐尖利的牙齿磨蹭着郎黎的虎口,不疼,痒痒的。
      郎黎笑着,伸出两根手指掰过小虎崽的脑袋,突然学着猛兽的模样,龇牙低吼一声,凶相毕露。明显被吓着的小虎崽耳朵都趴了下去,可怜地呜咽一声,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着,无辜得很。
      郎黎瞧着,眼神愈发宠溺,不禁回想起刚见它们时的场景——那天夜里,郎珅故弄玄虚,给他提来一个黑布包裹着的笼子,本以为是什么赏乐的金丝雀儿,不曾想竟是两只品相极好的小白虎,那会儿他真是高兴坏了,抱着它们都不舍得撒手。想起手指被尖牙划过的触感,又想起那夜郎珅叼住他指尖的触感……
      “啊……”郎黎似是有些头疼,捂住眼睛长叹一声。
      擎天拿出随身带着的肉干,递了一些给郎黎,这算是给小虎崽磨牙用的。
      眼瞧着肉干被抢完,郎黎伸手揉了揉两颗圆溜溜的虎脑袋,冷不丁地开口道:“擎天,你——没有什么事儿要求我吗?”
      郎黎说的是浮萍,擎天心里明白的。自从上回公良攻打永安王府,浮萍便像消失了一样,不见踪影。
      擎天沉默片刻,缓慢地摇摇头。
      郎黎垂了垂眼眸,道:“本王可以保证,如果遇着她,会留她一条性命的。”
      擎天猛地抬眼看向他,大大的眼睛里尽是难以置信。泪水很快便充盈了眼眶,擎天扑通跪倒,重重地磕了个头。
      “行了,下去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05 00:51:41~2020-08-29 12:50: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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