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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九殿下 ...

  •   “王爷——王爷——永安王爷留步!”
      “王爷,是赵川。”
      黑色辇轿停了停,可算让胖成球的赵川气喘吁吁地赶上了。
      “哎哟我的王爷……您可叫奴才好找……”
      郎黎淡漠的声音隔着轿帘传出,“哟,怎么了这是?”
      “王爷,您…您这王府今儿是回不去了,圣上留您在听雨轩暂住,怕是还有事儿要吩咐呢。”这会儿殿中有贞妃侍奉着,赵川从皇帝那儿得了空,便上赶着到永安王座前伺候。只见他恭恭敬敬地侍立在辇轿旁,处处殷勤,“奴才都派人置办好了。这宫里嫔妃众多,为避开各宫娘娘,还得委屈王爷。”
      “那就带路吧。”
      由赵川亲自领路,辇轿兜兜转转地来到一座雅致的宫殿前。
      听雨轩位于御花园东角,地处偏僻,鲜少有人经过,倒也是个不错的清静之所。
      帝城今年的第一场大雪就这么纷纷扬扬地落下了。自龙兴殿到听雨轩,不一会儿的功夫,石子路上便已薄薄地铺了一层。呼啸的寒风还未有多强劲,却已经透着刺骨的冷了。
      “王爷,听雨轩到了。哎、您仔细着路滑。”
      郎黎走下轿子,抬眼向四下望了望,见院落草木齐整,屋舍洁净,殿中陈设也都一一更换过,心中便有了些数。这皇帝身边的人呐,都是最有眼力见儿的。就眼下这般形势,赵川大概早已找好了下家,这会儿硬凑到他跟前儿献殷勤,估摸着是为他将来的主子探道吧。
      郎黎勾了勾唇角,侧目看向赵川,面上十分明白地写着“满意”二字,“嗯,有心了。”
      能让这位挑剔的王爷肯定,赵川受宠若惊,连声应道:“哎哟,王爷怎这般客气,这都是咱们做奴才的本分。王爷舟车劳顿,还是早些安寝吧。此处奴才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任何闲杂人等,扰了王爷的清静。”
      “如此,甚好。”郎黎迈步进了听雨轩。多少个日夜没合眼,委实有些累了。
      殿中烟雾缭绕,香气弥漫,床头的香炉中正无声地燃着馥郁的帐中香。这是宫中独有的香料,也只有这样令人身心皆沉醉其中的暖香才搭得上奢靡安适的皇宫。
      “你们都在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郎黎身边的亲卫简单地吩咐了几句,便随着自家主人进了内室。
      “王爷这些天累了,该好好歇息才是,今后少不了要您费心费力的。”
      郎黎随口应了一声,也只是就近往外头的美人榻上一躺。一双如玉般光滑白皙的手探出黑色衣袖,一只撑在额角处,一只随意地垂在身侧。不多会儿,昏昏欲睡的永安王便安静得只剩一点儿清浅缓慢的呼吸了。
      “王爷……王爷?外头凉,去里屋睡吧。”
      “嗯?”郎黎漫应,连眼睛也不愿睁开,“不了,里头那香熏得难受,就这样吧。”
      喋血嗜杀的将帅难得显出这副懒散随性的模样,与往常在战场上浴血厮杀时不同,与方才在龙兴殿和皇帝正面交锋时不同,此时的郎黎卸下防备,只是享受着短暂的平静……
      然而,这防备显然是没卸干净的。
      这里是富丽堂皇的宫城,极度温暖、极度舒适,风雨不侵,寒暑不迫,不似边疆漫天黄沙、天寒地坼的。可细看看,此刻小憩的永安王还不如在简陋的帅帐里休息得安稳。
      一身黑衣的亲卫默不作声,悄无声息地立在一旁,眼见自家主人睡意渐浓,便转身去里屋的床榻上取来一条毯子。
      “唔……”毯子盖上身的一刻,郎黎似有似无地蹙了蹙眉。倒也不是这贴心的举动扰了他。郎黎实在有些无奈,即使已经放松身心、沉入了梦乡,这样轻手轻脚、小心翼翼的动作也能顷刻让他提起精神,拾起方搁下不久的战斗本能。
      这是通病,是他们这些常年东征西讨的将士都有的通病。毕竟他们过惯了朝不保夕的日子,早就忘了卸甲后的松快。
      给榻上的王爷掩好薄毯,一脸冷肃的亲卫才敢慢慢地吐出屏住的一口气……
      “腥风。”少顷,郎黎突然开口唤道。
      “属下在。”
      郎黎稍稍翻了翻身,声音难掩困乏,“去京中几位大人处瞧瞧,近来可有什么动作。另外通知血雨,他可以回来了。”
      “属下领命。”
      一道黑色影子飞快地闪出听雨轩,无一人察觉。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很快便将色彩纷杂的人间染成了干净的素白。茫茫原野,唯这一种颜色覆盖,竟也不甚单调。
      听着,院中早已覆上了厚重的一层,时不时便传来几声大雪压断树枝的脆响。
      不知过了多久,郎黎倦怠地睡了过去。难得的清闲惬意,让刚刚及冠的永安王爷贪恋不已。
      不过,这份沉静还是被一个轻缓的脚步声打破了。
      异常敏锐的郎黎随即从梦乡中挣脱而出,长年紧绷的神经让他时刻准备着厮杀一场。可这足音极轻,生怕吵醒他似的,不带任何杀气。
      随着来人走近跟前,安然枕卧的郎黎依旧闭着眼睛,只听他轻笑一声,道:“我不是说了不许人进来吗?”
      来人不语,逐渐靠近的脚步不由地顿了顿。
      “你越发大胆了。”
      闻言,那脚步声忽然又加快了,几步就跑到了美人榻前。不待郎黎有所反应,一双修长有力的手臂就环了上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郎黎忍不住闷哼一声,随即笑道:“哟,这是做什么,怎么还抱上了?”
      能这样在永安王怀里撒娇讨宠的,除了当今圣上的九皇子郎珅,再没人有这个胆了。
      郎珅越抱越紧,那架势,像是要把郎黎捏碎了,融进骨血里似的。
      “啧……松手。”
      郎珅充耳不闻,埋在郎黎胸口上的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乖巧又顽皮。
      “皇叔,我好想你……”稍显稚嫩的声音闷闷的,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为了不拂九殿下的薄面皮子,郎黎只是笑了几声,也没多做训责。
      “多大了,还这么爱撒娇。”郎黎拍了拍小侄儿日益精壮的肩背,再次示意他起身,“起开,压得我难受。”
      “我不。”
      这还得寸进尺了。
      郎珅就是不撒手,说什么也不放开。他知道郎黎纵着他,嘴上再怎么说,也没真的与他动手。郎珅直接贴了上去,将小脸深埋进郎黎的颈窝里,俊挺的鼻子一遍一遍地在郎黎的颈项和耳畔处流连。
      倒也不像是故意的,但那温热的气息时轻时重地喷洒在颈间的皮肤上,实在痒得很,弄得郎黎只想避开。
      “皇叔走了这么久,说好每年除夕都会回来看我的,却一次又一次地食言……”年仅十五岁的小皇子难免稚嫩些,可谁曾想竟这般无理取闹,“珅儿原来、就这么可有可无,就这么不入你的眼?”
      “呃……”
      再让他说下去,郎黎就真成了一个诓骗孩子感情的混蛋了。虽说九殿下的抱怨也不是全无道理,但这么直说出来就不太好圆回去了。
      “珅儿,你也大了,该知道军务繁忙,边疆突发之事不断——岂是我想回来就能回来的?”这言外之意就是,你也长大了,早该知道之前许下的承诺不过都是临走时敷衍小孩的废话,算不得真,现在在这儿斤斤计较的又有什么意思?
      郎珅直起身子,双手撑在郎黎耳侧,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丝毫不掩饰浮在面上的怨气。
      其实在郎黎看来,这不过就是小孩子家胡闹,随便呵斥几句也就过去了。可当他看到小侄儿眼眶中直打转的泪花时,到底还是舍不得说什么重话了,“好了,别气皇叔了。我不是每年都差人给你送些玩意儿么,应该都是你喜欢的……”
      “我不要你那些东西!”九殿下不知是被什么激怒了,扬声打断皇叔的话语,而后愤愤地喘了几口气,目光如炬——忽然低下头,一口咬上郎黎脆弱的脖颈!听到他的小皇叔吃痛喘息也不肯停下,直到在那过分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圈出血的牙痕,郎珅才心满意足地松了口。
      “嘶——你这小崽子……!”从颈侧传来的痛楚让郎黎勃然大怒。
      “我要的是皇叔,不是要你拿那些东西来糊弄我!”
      那些东西?那可都是他从各个部落、各个藩国搜罗来的,精挑细选了才给他送去的。这小子如今是大了,瞧不上皇叔挑的东西了……
      郎黎想想就不高兴,手上猛一用力,直接将粘在他身上的小侄子给掀下了地。
      “我是不是太宠你了?这般放肆!”
      郎珅跌坐在地上,也不急着起身,低垂着脑袋,黯然神伤,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已然没了光彩。瞧着又可怜又委屈,却俨然透着一副桀骜的倔强,这倒真像是在无声地谴责郎黎这个做叔叔的。
      郎珅颓靡地冷笑道:“我就知道,皇叔早就不想要我了。如今,连面都不让我见,恩赏我的,也就这一张冷铁面具了。”
      郎黎最见不得他这样,只得先将火憋回去,在心底暗骂一句:这臭小子,就知道搁我这儿耍赖。
      “站起来,像什么样子。”郎黎终是先服了软,他实在拿这个小侄子没辙,说到底,这事儿也确实是他有错在先,就是再被咬上几口,他也是没理的。这么想着,声音也不免放柔了些。
      郎珅听话地站了起来,却还是那副委屈巴巴的小模样。
      郎黎轻叹一声,坐在榻边朝郎珅招了招手,“过来,许久未见了,让皇叔瞧瞧。”
      郎珅走近了些,握住郎黎的手,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自上次离京,也有三四年没见这小崽子了。瞧着在宫中养得不错,那本就俊俏的脸蛋儿也慢慢长开了,愈发得英俊美好、气宇轩昂。郎珅的样貌与其母贞妃相像,又将贞妃身上那份独特的倾城美艳展现得更为极致;同时,还择优继承了他父皇的丰神俊朗,可谓是个国色天香的小美人了。
      明明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身板却已经赶上了身形结实的郎黎。再看看个儿头,怕是差不多和郎黎一样高了。
      怎么长得这么快?郎黎不禁感叹时光荏苒,好像昨日还在他膝前哭闹玩耍呢,这一转眼就变成能独当一面的九殿下了。
      在郎黎走神之际,郎珅又突然扑了上来。这回,一双手臂紧紧地缠上了郎黎的腰,“皇叔,别不要我,我会听话的。”
      这还没分开一会儿呢,怎么又黏上来了?
      郎黎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抚了抚趴在胸前的小脑袋,笑道:“我何时说不要你了?再跟我闹,我立刻回营,叫你想见也见不着。”
      “不!我不许你走!”
      郎黎本意就是逗逗小孩,谁知九殿下一下子就慌了神,猛地将郎黎扑倒在美人榻上,动作强硬,不容反抗。一双明丽的星目像是要喷出火了似的,豆大的泪珠也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就这么滴落在郎黎的面具上,破碎、消失。
      在没见到郎黎的时候,如何如何地思念,如何如何地牵挂,却也只是在心中想想,想疯了,想累了,就期盼着在梦里相会,日子也这么一天天地过来了。郎珅以为,他可以一直这样撑下去,即使小皇叔不在身边,他也可以这样活着……可就在得知郎黎回京的那一刻,他意识到他错了。之前强忍下的一切情感全都在这时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顷刻便将他吞食殆尽。他不顾一切地冲向这里,越矩地在小皇叔身上发泄着心中的思念之苦,该露的,不该露的,他都不由自主地表现出来了。在郎黎面前,他一向引以为傲的理智与自制,完全不堪一击。
      现下已经这样了,郎珅怎么可能再放走眼前这个令他朝思暮想的人?
      “少说任性的话。”郎黎最见不得别人在他面前掉眼泪,尤其是这小孩。漂亮的指节轻动,郎黎伸手,温柔地拂去郎珅面颊上的男儿泪,“哭什么?你这眼泪值钱得很——倒是可以留在我的忌辰上,也不枉我……”
      “住嘴!”郎珅被激得发了狠,双手死死地傲住郎黎的双肩,“你住嘴……你不会死,不会!就算、就算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不准你死在我前面!”
      郎黎被他抓得生疼,也意识到玩笑开过了。不过这么久没见,这小子的脾气倒是长了不少。罢了罢了,这会儿还是顺着他一点儿吧。
      “好——我不会死,永远都不会死。我得长生不老,好好陪着咱们九殿下。”为了给九殿下顺毛,郎黎不得不说些他爱听的胡话,“怎么样,满意了吗?”
      郎珅满意了,缓缓地松开手,便又没了动作。定下心神,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九殿下更不敢直视小皇叔的眼睛了。
      郎珅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皇叔……可再许我一事?”
      原以为耐性不佳的小皇叔会再次把他掀下去,谁知郎黎只是爽朗地笑了笑,道:“会跟皇叔谈条件了,说来听听。”
      “我,不喜欢你这副样子……你这样是给外人看的,我不要看这丑恶的面具。”
      看着委屈,实则强硬,就像是小孩子闹脾气一样,已经这般玉树临风的九殿下,怎的还这样任性骄横。
      许是看出了郎黎的想法,郎珅撇了撇嘴,又轻声补了一句:“在我面前,皇叔就不要戴了,我就想看看你……”
      郎黎笑了笑,推开他坐起身来,稍稍停滞了一会儿,默然地将手放在冰冷的面具上——狰狞的面具□□脆地摘掉,赫然露出一张令天地万物尽失颜色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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