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两面人 ...
-
“小鹃鹃，祖母特地给你留了份酥酪，等会儿让秦朗带回去给你当霄夜，好不好？”
听到这句美凤的脸立马一沉，阿元咬着手指：“我也要，我也要吃酥各！”
“想吃早点说，让萍姑给你买就是，想吃多少就买多少，在这里说干什么？说了有什么用？”冯氏很烦，一甩袍袖就走，美凤、阿元和萍姑只好急忙跟上。
多聊了两句，临走前潘坚又嘱咐道：“紫鹃乖一点，别惹你祖母劳神，说完了早点跟秦朗一起回去，你祖母晚上念佛的！”
潘母笑笑：“不妨事，这夏天天黑得晚，话一会儿就说完。晚了也没事，紫鹃在我这里偶尔睡一晚也行。”
“走吧！”桂姨娘甩了甩丝帕，“你这个女儿顶顶会过日子，自己会安排的！她一到我那东厢房就要把贤姐盛画的箱子装满零食，还要时时填补，不能空着！”
“这有什么！”潘母招了招手，要紫鹃到身边来，“咱们潘家难不成养个孩子还养不起？我包了！小鹃鹃你喜欢吃什么？”
紫鹃掰着手指头数着：“我喜欢吃大枣、吊炉花生、油炸果子、驴打滚、麦芽糖、香锅巴、大麻花、糖炒栗子、红糖麻团儿……”
全是那家伙最爱吃的，听到了没出息的吞咽声，紫鹃笑得诡异，她就是故意的！
潘母笑道：“瞧把咱们孩子馋成啥样了？好，明天就要王嬷嬷到集市上买去，少不了你的！”
桂姨娘就等着这句话，笑眯眯地说：“那敢情好，往后紫鹃小姐只在我那里吃早餐，就不能说我亏待了老太太的心肝宝贝儿！”
她这一笑，潘坚心猿意马，恨不得马上就回了东厢房，说道：“我几乎住在了东厢房，谁敢乱嚼舌根子？好了，让老太太早早休息，我们走吧！”
潘坚、桂姨娘和贤姐走后，秦朗被王嬷嬷拉去干活，人都走了，起居室里变得空敞了许多，清静了许多。
“紫鹃啊，不是祖母想要赶你走，实在是最近这腿啊，也不知怎地老疼老疼，怕照顾不上你。祖母老了，护不了你一辈子，万一哪天我走了，你又是个没娘的，可怎么活？你大娘自己有两个孩子，没那么多心思放在你身上，还免不了会偏心。桂姨娘没生养过，不知道怎么带孩子，但是她可以学啊！我的小鹃鹃可招人疼了，她一定会喜欢你的。她没孩子，这几年还年轻，以后就会明白过来，把你当成她的依靠，对你贴心贴肺，宠到天上去。即使往后她生了孩子……也无妨，那时你已经大了。你长得象你娘，会嫁个好人家的，她要是个明白人也得巴结着你。”
她的声音在空旷房间里回荡，象是每天夜里吵死人的蛙鸣，紫鹃一会儿坐到椅子上，一会儿走一圈，摸摸这里看看那里，一刻也坐不住，心里却烦得很，一句也没听进去。
这些话本也不是对她说的，潘母并不疑心自己的话惹得紫鹃不悦，时不时把目光投向隔壁房间里忙碌的秦朗。
紫鹃也想要学她一样无视，可是做不到她那般的无情，就更烦了。
王嬷嬷端来一杯绿茶和一杯凉开水：“老太太呀就是操心，操着一大家子的心，不容易啊！紫鹃小姐的命是苦了点，多亏还有老太太在，若是别的人家可就说不准喽！老太太是念佛之人，念佛之人都慈善，做不得那些个要遭天打雷劈的事，不象是啥都不信啥都不怕的浑人。”
秦朗扛着紫鹃的小木马，还有大包小包地走了出来。
潘母近乎谄媚地问：“这么多东西拿得动吗？要不然多走两趟，明天吃完饭再带回去也成，反正每天都要来的。”
“没事，没几步路。早点拿回去，紫鹃小姐能方便点。”东西太多，秦朗没法施礼，点了个头出去了。
出门之前秦朗又多看了紫鹃一眼，那是象小狗般讨好的眼神，生怕她又改变心意。
紫鹃冲他做了个鬼脸，还朝他身上踢了一脚，被他敏捷地躲开了。
潘母忙把她拉过来：“无缘无故的，干嘛打人？秦朗这孩子吧，本来就病才好，可经不起你打！他是个苦命人，以后要对他好点，知道吗？”
“谢老太太，紫鹃小姐伤不了我。”秦朗回头说了一句，走了出去。
伸长脖子眼瞅着秦朗走出了院子，潘母又改了口：“他是你的小厮，以后就是你的人了，打伤了吃亏的可是你自己！要是他受了伤，谁帮你干活？”
“就是！”王嬷嬷插话说，“这个道理还是老太太想得透彻，大太太就不明白，只图了一时的痛快……”
潘母皱了皱眉：“我不想喝茶了，去磨点黄豆和芝麻，我想吃点芝麻豆子茶了，多加点盐，酥酪太腻了。多磨点，最近我爱吃这口。”
石碾子又笨又重，这是个要出一身汗的体力活，王嬷嬷撅着嘴往后屋去了。
潘母把紫鹃拉到自己身边：“别闹，跟祖母说句掏心窝子话，你喜欢这个小厮不？”
她严肃得不象是问个小厮，倒象是丈母娘问女婿，紫鹃撇了撇嘴：“不喜欢！”
潘母露出喜悦的笑容，想想又不放心地说：“刚才你美凤姐想用金圈圈跟你换，怎么又不肯呢？”
“不喜欢啊！”紫鹃晃着脑袋说。
“不喜欢？什么？”潘母追问道。
紫鹃暗暗好笑：“不喜欢美凤姐姐。”
“你的意思是……”潘母终于理清了逻辑，帮她解释道，“你不喜欢秦朗，但更不喜欢你美凤姐，为了要气你美凤姐，所以不把秦朗给她，是这么回事吗？”
紫鹃睁大眼，点了点头。
为了装得更像点，紫鹃仔细观察了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阿元，发现了五岁的孩子一次不会说太多的字，而且多用叠字，注意力不容易集中，记忆力持续的时间不长等特点，模仿得越来越惟妙惟肖了。
紫鹃偏不说清楚了，让她自己去猜吧！
潘母的眼珠转了转：“也好……这样最好。我们家紫鹃人长得漂亮，以后是要当主母的，也该教教你怎么调教下人了。这可是门学问，有些人一辈子也学不会哩！祖母不会害你，你一定要照我教你的做，明白吗？”
对一个五岁的孩子完全用不着这么多的心计，但那双大眼睛忽闪忽闪，潘母的后背些发毛，总感觉这双眼睛后面还有双眼睛在瞅着，也许韩玉容的魂儿还没走远，她不得不稳妥着些。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就算是到了阎罗殿上，铁面判官也挑不出半点错处。
“他是你的奴才，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可是下手也不要太重了，别往要命的地方打。你大娘下手没轻没重，元儿也学着手黑，以后只怕会给家里惹下祸端。你可不要学他们，知道吗？今天你把秦朗的头都打破了，要是再重点会没命的！”
他是潘家未来的摇钱树，可容不得闪失啊！紫鹃在心里冷笑：“好！”
“祖母不是这样意思。”潘母又急急地改了口，“打是可以打的，只是下手要有分寸。头是打不得的，大腿、胳膊、屁股、肩膀、后背……这些地方随便你打。你是小姐，想打谁就能打谁，想骂谁就能骂谁，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了自己个儿！祖母把你捧在手掌心里长大，就是不想你变成个受气包。总是看别人脸色，活着有什么意思？虽说咱们一家子是别人的奴才，可是关了这张门，就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紫鹃咬着手指，装出一副懵懂的样子：“打……不打……”
潘母断然说：“打，当然要打了！”
这时，秦朗满头大汗地出现在了门口。
“在东厢房给你打一个秋千架！”潘母机智地说，有些语无伦次，“别管美凤那丫头有没有，只要我的紫鹃喜欢就行！明天就从庄子里拉两人给你架起来，谁叫你是祖母最疼最疼的小鹃鹃呢？虽说你住进了东厢房，可别说祖母不疼你了！”
紫鹃比她的耳朵尖，况且她说得正得意，忘记了这茬儿，于是设了个小小的套，她果然钻进来了。
“祖母说的，说了就要算话！”紫鹃拍着手跳了起来，又用计使得祖母上当，真是件值得热烈庆祝的事。
东厢房架上了，美凤那边肯定又要闹，不过潘母这会儿顾不着了，只得说：“好，小鹃鹃要天上的星星，我这把老骨头也给你摘下来！秦朗啊，王嬷嬷在后面屋里，你去问她还有什么活要干。慢点走，大热天里别累着了，小心中暑！”
这些车轱辘话翻来覆去，一等秦朗回来就又全都换一套词儿，反反复复了好几回。
最开始紫鹃听得一肚子气，听她说得多了反倒不气了，笑吟吟地看她怎么变来变去，看她还能编出多少词儿，变出多少花样来。
终于，潘母说得口干舌燥，瞅着紫鹃那张小脸，感觉象是在对牛弹琴，心里明白太急了点，这种事贵在持之以恒，水滴石穿，还有很多年熬呢！
“天也不早了，趁着还没黑，快和秦朗一起回东厢房去吧！”潘母站起身来，低头瞅了瞅原地不动的紫鹃，“你放心，祖母说过给你架秋千就一定会做，不会赖皮。别的事记不住，只有吃和玩儿两桩事上心得很。”
“嗯！”这回紫鹃爽快得很，跟着秦朗走到门口，又回过头说，“还有大枣、吊炉花生、油炸果子、驴打滚、麦芽糖、香锅巴、大麻花、糖炒栗子、红糖麻团儿……”
潘母抚额：“好，好好，祖母记着呢！”
秦朗的目光闪烁，疑惑地看了紫鹃一眼。
出了门，又走到那条巷子里。
半边天染成缤纷的色彩，白云镶上了金边，虽然看不到夕阳，风景依然美好。
“谢谢你。”一路无言的秦朗突然说，握着紫鹃的手紧了紧，眼光注视着前方，“我知道你还记得……也许你听不懂我的那些话，但一定记得是我自己打破了头，但是你没说出来。哦，不管你记不记得，反正我自己记得，我记得欠了你的一次情。”
“你说什么？”紫鹃仰起脸，可是那种纯真的表情完全没有必要，秦朗没有低下头来看不见。
他只相信自己的心，不会被眼睛欺骗，因为曾经被骗过很多次。被骗的次数多了至少有这么一点好处，其实也挺好的。
“对不起。”秦朗又说，“我冤枉了你，说你打破了我的头，可那是因为你逼的，你也不能怪我。”
他没有把她当成无知的五岁孩子，也没把自己当成卑微的奴才，只说他心里想要说的话，紫鹃不服气，有些生气，却又莫名其妙的满意。
秦朗摸摸鼻子，有些难为情，却又很坚定：“我利用了你……以后我会补偿你的！即使你讨厌我，我也会利用你，即使你不记得了，我也会补偿你。”
君子坦荡荡，不欺暗室，他不是欺她年幼，而是在向她坦诚，他一直是这样的君子。
不错，他利用了她，但也确确实实补偿了她，象个老夫子教导她，象个老妈子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象只老母鸡把她护在羽翼之下，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这么忠心的奴才。
想起那些点点滴滴，紫鹃的鼻子有些酸，即使有千般的错处，那些补偿也差不多了。
造化弄人，其实他才是主子，潘家全家都应该服侍他才对。
可是不能太吃亏了！紫鹃又挺起小小的胸膛，上辈子两清了，这辈子刚刚开始算呢！且看他能不能说到做到，要不然……哼，她潘紫鹃可不能被几句软话就打发了！
作者有话说第20章 两面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