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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抱佛脚 ...

  •   很快就没有人再关注紫鹃,那场口舌之争继续进行。

      潘母骂道:“没有规矩的家伙!国公府也好,侯府也好,你们这样的奴才早拉出去打板子了!打得皮开肉绽还是小事,发起狠来拖出去发卖了。就你们几个货色,能被卖到什么好去处?左右是帮人洗衣洒扫做饭,从一早干到黑,吃发了霉的野菜粥,天寒地冻一双手在冷水里浸着。”

      凡事潘母都想跟贵人比,可是每每一比起来就心酸,于是她的牢骚就不断。

      这个家里的人听得太多了,由最开始的惴惴不安到后来的不当回事了。

      其实她也只能说一说,买回来的奴才全都是钱啊,怎么能真格地贱价发卖了?真当潘家是侯府?

      钱婆子梗着脖子说:“玉姨娘在世时信得过我,月例都是放在我手里。伺候大太太时间更长,冯家一家子也没把我当过外人。我自忖没有过错,怎么就合着去跟那帮臭烘烘的贱人们混?”

      任谁都看得出她是嫌没有油水了,哪里是什么忠仆?

      王嬷嬷又好气又好笑:“不如这样,你来伺候老太太?你这般的大能人,可不兴糟贱了……”

      终于,紫鹃抓住了那道光,眼前一亮,笑眯眯地唤了一声:“娘亲!”

      大人们在说正事,看都没看她一眼。

      紫鹃毫不气馁,跳起来大声叫道:“娘亲!”

      这下子终于引起了注意,冯氏鄙视地说:“这里谁是你的娘亲?你的娘亲已经死了,叫我母亲就好。”

      萍姑厉声说:“是谁教你的?你的娘亲刚死,小小年纪就学会这些可不好!”

      当谁会抱她的大腿吗?紫鹃心中冷笑,固执地连声说:“娘亲,娘亲!”

      王嬷嬷俯下身:“紫鹃小姐,那是你大娘,要叫母亲。”

      “我知道,娘亲就在那里。”紫鹃指着钱婆子身后,甜甜地说,“娘亲,你怎么也来了?”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一时鸦雀无声。

      那个方向正对着窗外,只有一株香樟树,把整个窗户全都占满了,连天都看不到,哪里有半个人影?

      钱婆子也想回头看一眼,可是全身僵硬,整条大椎象是根木头,动不了。

      紫鹃微微勾起嘴角,用极大的力量忍住笑意,瞪大了眼装得很无知,象每一个懵懂的五岁小儿。

      有一回侯府的仆妇们在一起闲聊,都说新来的少妇人脾气臭不好惹,是个直性子,却没有心机,直来直去遇到堵墙也不知道转弯,不会是姜家两个小姑的对手。

      她们说得对,过去的紫鹃确实是那样的,但是她变了。

      戴上面具从生涩到熟练不过是一小会儿的工夫,潘母、王嬷嬷、冯氏、萍姑、钱婆子就是最好的老师,紫鹃受益匪浅,很快就青出于蓝了。

      “嗷”的一声,冯氏身子一软,要不是平儿眼急手快扶住,就要倒在地上。

      一群人忙拥了上去,喊的喊叫的叫,忙着给掐人中,忙着找药,还有人想出门找大夫。

      钱婆子脸色白了白,立即投入到对冯氏的救治中去,声音比别人还要大,脚底下有些虚浮,却并没有惊慌失措。

      只有紫鹃愣在了当场,没想到把下人打得皮开肉溅,眼都不眨一下的冯氏会如此不经吓,心比针眼小,胆子也比针眼小。

      好半晌冯氏才幽幽转醒,刚回过神来就把人推开,冲紫鹃嚷道:“你刚才说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萍姑厉声说:“大太太问你话,快回答!”

      紫鹃朝潘母看去,只见她抿着双唇,冷冷地瞅着,也在等她的回答。

      王嬷嬷见事不好,干笑道:“紫鹃小姐,话可不能乱说。你娘亲已经走了,上天去了,她怎么可能在这里?”

      “娘亲就是在这里嘛!”紫鹃扭着身子发起了脾气,心中暗暗得意。

      “好好说话!”潘母的脸一沉,有意无意地瞥了钱婆子一眼,“是不是有人教你这么说的?”

      最近与紫鹃朝夕相处的就只有钱婆子,她有最大的嫌疑。

      钱婆子大呼小叫起来:“我可没教紫鹃小姐这些!紫鹃小姐,你可不要害老奴!”

      ——“人都不怕,还怕什么鬼?”

      这是钱婆子亲口说过的话,她不怕鬼,这一招对她没用。紫鹃心里有数,她不怕鬼,但有人怕,就够了!

      王嬷嬷抚着前胸勉强笑了笑:“小孩子不懂事,说得怪吓人的。”

      “娘亲好端端地站在屋子里,你们怎么没看见?”紫鹃一本正经地说,“娘亲到天上去了,还是可以回来看我呀!她自己都说了,她最喜欢我。”

      “她能跟你说话?”潘母的眼微微眯起,象只机警的老猫,发出了一连串的问题,“说的是官话,还是潭州方言?她能站着吗?她的气色怎样?和你那天到西厢房看到的一样吗?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她吗?怎么帮她说话?”

      这……从小到大紫鹃就深知祖母厉害,谁也别想让她的眼睛里面揉沙子。这是紫鹃第一次尝试骗她,谁知一个字,一个眼神,就被抓住了破绽。如果所有官老爷能能象她一样明察秋毫,个个都会是大青天,老百姓就有福了。

      即使她不是自己的亲祖母,紫鹃也不得不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要骗过她不容易,得打起精神来。

      冯氏象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激动地喊着:“是啊,一定是你的想象!韩玉容的性子软得跟面条似的,死了也变不成厉鬼!”

      潘母的心情稍定,和颜悦色地问:“小鹃鹃,你告诉祖母,你娘亲身体好吗?”

      经过冯氏这一闹,紫鹃获得了思索的宝贵时间,福至心灵,想出了对策,说道:“我能听懂,是官话。”

      娘亲确实会说官话,字正腔圆,那天紫鹃听得真真的。

      潘母倒吸了一口凉气,按钱婆子说的,韩玉容跟紫鹃说过话,但那时说的全是神志不清的胡话,用的是潭州方言,那么紫鹃怎么知道她会说官话?

      “你娘亲是什么样子?穿了什么衣裳?”潘母不死心地又问。

      紫鹃把拇指放入口中吮着,装出十足的小儿态:“娘亲她……她长得很好看,腰很细,笑起来两个小酒窝,穿着黄裙子。”

      是,紫鹃见到娘亲时她已经垂死,病瘦得脱了相,跟美搭不上边,但是紫鹃听很多人说过,自己长得和她几乎一模一样,也就是说按自己的容貌来形容绝不会错。

      紫鹃的腰很细,才一尺七,盈盈不足一握,是她最自傲的地方。娘亲是舞姬,身段自然比自己的更好。

      在西厢房,万大嫂子整理娘亲的遗物没有避着她,紫鹃看到那些衣裳几乎全是黄色,不同深浅浓淡的黄。

      总之,这些问题难得了五岁的紫鹃,却难不倒活过一次的人。

      如果需要,紫鹃还能说得更细致一点,但从她们的反应来看,已经足够了。

      冯氏脸色煞白,摇摇欲坠,象是马上又要晕倒。

      王嬷嬷居然躲到了潘母身后。

      潘母飞快地拨着那串沉香念珠,强自镇定着。

      连自称不怕鬼的钱婆子都有些慌乱,只有萍姑横眉立目,没有半点惧色。

      主屋是潘家最好的院落,冬暖夏凉,屋前一株高大的香樟树,浓荫遮天蔽日,把渐渐升腾起来的暑气隔绝在外,很是舒适。

      然而这会儿却有些舒适得过了头,一阵微风拂来,象是阴风一样。

      “你胡说!”钱婆子声嘶力竭地叫起来,“玉姨娘已经死了,她不去投胎转世,还来这里干什么?头七都过了,该去阴曹地府报到了!”

      “玉姨娘她来干什么?她想要干什么?”冯氏喃喃地说,有些失魂落魄了。

      紫鹃有些不忍,冯氏为人刻薄了些,偏心了些,但是有祖母和爹护着,她并没有真正伤害到自己,把她吓出个好歹来就过份了。

      “呯”的一响,大家吓了一跳,原来是潘母把细瓷杯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潘母脸色铁青,“跟我来,我们都要佛堂去,我就不信玉姨娘敢闯佛堂,她不怕观音菩萨!”

      佛堂就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这是她为潘家,为自己留下的最后的一手,终于到了用上的时候,再一次显示了她的英明,她的先知先觉。

      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供了多年的香火,该是菩萨显灵的时候了。

      她不是“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求菩萨的保佑。

      紫鹃环顾四周,大娘脸色好了很多,缓缓地站了起来,王嬷嬷朝四面八方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念了几句后渐渐有了主心骨,钱婆子眼珠乱转,也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萍姑叉着腰,象是要把那个看不见的鬼魂找出来打一架。

      真正怕的只有大娘一个,勉强再加上一个胆小的王嬷嬷,其他人不过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祖母只不过说了一句话,局面就变得大不同。

      光靠自已的“童言无忌”还不够,必须让她们眼见为实才行,要不然就虎头蛇尾了,可怎么才能让娘亲的鬼魂“显灵”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抱佛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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