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做梁祝不化蝶》望穿秋水

12、萧韵随风万种愁

　　望君山上那些树木的落叶，在瑟瑟秋风中终于耗尽了最后一片。某日清晨起来，突然发现整个世界笼罩在了一片洁白之中。银装素裹的望君山，如今更似一个谦谦君子，静静而立。

　　时间已经一晃过去了月余，我的脚伤早好了，大石头也已经跟了沈四学了不少功夫。这段时间因为我读书的关系，自那日之后便几乎没有机会再跟君梅说过话。只是每天我下学后，都能看到他跟大石头站在墨香阁上冲我挥挥手,偶尔君梅也会站在那里为我吹上一曲《梨花香》。

　　沈家要办寿宴，主角是沈家双胞胎——君竹跟君梅。

　　这个消息是昨儿个爹说的。用完晚膳，娘收拾好桌子后便让我站在那边给她摆弄来、摆弄去。一双灵巧的手在我身上不停的丈量着尺寸，边量边在一边的纸上纪录着。半晌，看着手里记好尺寸的纸，微微一笑道：

　　“和，咱们的晴儿长的还真快呢！你瞧，比去年这个时候高了一个头。”

　　说着，从梳妆台抽屉的底部拿出一叠泛黄的纸张来；跟我爹头对着头，细细一路看去，仿佛他们看的，是世界上最好的宝物一般；两人都不掩眼中的满足之色。

　　爹把我从上看到下，故意摆出一副商人估价的嘴脸说道：

　　“得打扮得漂亮些。沈老夫人可说了，要咱们家的晴儿做孙媳妇呢！将来好多要些嫁妆！”

　　“爹，你就这么嫌我碍着你跟娘好啊？那个大少爷眼睛长在鼻子上，我才看不上他呢！”

　　对君竹不屑，心中却想起了另一副与他相似的面孔。说起来都放假了，得抽个时间去那边看看，顺便给大石头带点好吃的去；更重要的是好好谢谢君梅；也要把那个我洗了三便都洗不掉血渍的手帕还给他。待会得去找找，不知道丢哪了。啊，对了他生日我怎么也得祝贺他一下呢……

　　“……这次老太爷准备大办酒席，请的人可不少……那些人可能会放手一博……在他们身边得小心些，特别是你……”

　　因为走神，耳边断断续续只传来些片断，刚想询问，娘却先开了口：

　　“晴儿，去歇着吧，明儿个去看看大石头。娘给你准备了些糕点，你也一并带去，顺便把帕子还给二少爷。”娘从柜子里拿出君梅给我咬的那块手帕。

　　我暗自嘀咕：我说怎么就找不着了，原来是娘给我洗了。接过，发现帕子上竟绣了几朵雅致的梅。

　　娘说：“这上面有些血渍洗不掉了吧？你不懂女红，所以娘帮你绣上梅花来遮挡了。”

　　汗颜，也佩服娘亲的才智，道过晚安后，就回屋了。

　　第二天，去君梅那。路上有个小插曲，我碰到了那个讨厌鬼，不屑的上下打量他：一身淡蓝暗花袄，同色绣金丝腰带配一块玉佩；长发束于脑后，用翡翠簪子固定。几缕刘海微垂在狭长深邃的凤眼边。虽然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那一身衣衫确实衬得他越发的玉树临风。

　　同样地，他也在不屑地打量我。

　　本来我们俩谁都不理谁的，可擦肩而过时，他突然地转头似乎又想说些什么话来刺激我。我赶在他说话前白了他一眼，他红润的唇不屑地抿了抿，冷哼了一声后，就走了。

　　话说，要不是这次偶遇，我似乎真的以为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心里更是琢磨开了：这一样俊美的容貌，怎的偏偏就是生出两种截然不同脾气呢？

　　撇撇嘴，想到等会就要见到君梅了，便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进了东梅园门，走过结冰池塘上架着的白玉石桥，绕过了墨香阁，但见君梅正坐在拐角的亭子里看着书：身披白色的绒缎披风，帽领边一圈白色貂毛，映衬着他白皙的肤色，简单素雅；没有束发，发丝只随意地披在身上，垂至腰部。另一只手端着茶水搁在唇边却许久未动，黑眸专注于手中的书卷，想必是被书中文字吸引了吧。

　　而沈四则在一边纠正大石头的姿势，呼呼喝喝着，很是威风。

　　看到我来了，他兴奋的挽了个剑花收势，拔腿就朝我狂奔了来，边跑边唤着我的名字，象个见到了娘的小娃娃——明明比我还大些呢！沈四也由得他，笑着进了亭子喝水休息。且看石头一身黑色练功衣衫，头发微微汗湿润，脸上跟鼻尖氤氲着淡淡的红晕，口中因为急促喘息而呼出一团团的雾气，眨巴着一闪一闪地大眼睛看着我，象兔子一般可爱。

　　“初晴！初晴！”他兴奋的拽着我，摸摸我冰冷的脸，立刻敞开自己的衣襟，将我冻僵的手小心翼翼地裹进他的胸口，说：

　　“真的是你啊，不是蝴蝶，没有飞走！”他嗅了嗅空气，还没等我说话就好奇地问：

　　“咦？你身上的味道跟君梅的好象。难道他给你医病，也把他身上的味道医给你了？”

　　说着就用目光在我身上扫视了一圈，最后把脸凑过来，定格在我脸前不到三公分处，直直望进我的眼睛。我抽出手一巴掌呼开他的脸，从怀里拿出娘准备的还热乎的糕点塞到他手上：

　　“喏！我娘让我给你拿的桂花糕，吃去吧！”

　　他立刻眉开眼笑，也不提刚才的问题，坐一旁边吃边望着我。

　　好笑的回转头望着从我进门起就一直看着我们淡笑不语的君梅，对大石头的孩子气无可奈何,也好奇他口中所谓的“蝴蝶”跟“飞走”是怎么回事,君梅应该清楚吧?

　　君梅放下书，从怀里取出暖炉，不容拒绝地塞到我手上，让我暖身。再伸手从身边的茶炉上拎起烧开的水壶，倒水，泡茶。一举一动优雅从容，我接过水杯轻嘬，也不急。

　　待一切忙完，他这才开口：

　　“这段时间,他梦里都喊你的名字，醒了还跟沈四说你来看他了，可是又飞走了，象蝴蝶一样。你们的感情真好。”

　　无奈地摇摇头，因为大石头荒缪的梦；也因为不知道怎么回君梅的话，所以只管低头喝水，身子很快就暖和了起来。目光被桌子上放着的紫竹萧吸引，放下杯子，拿过来细致把玩着：这萧似乎有些年头了，萧身光滑润泽，萧尾一个红色篆体“君”字刻在一朵白色的梅花图案上面，萧尾末端坠一颗白玉珠，下垂流苏。很是别致。

　　“昨儿个失眠了？有心事？”

　　“嗯。”知道身上有药的味道，所以也不掩饰，但也不多说，放下萧继续用茶暖手：

　　“君梅，你看我跟着你后面学些医理可好？夫子教的书我不想听，也听不下。”

　　“嗯？也好，我指不准哪天说走就走，你学些东西,将来摔着碰着也知道该怎么处理，省得我担心。”

　　他将烧滚的水壶从炉子上移开，氤氲的水蒸气遮挡住他的脸，看不真切。

　　“你要走？去哪？什么时候走？”

　　一连串地追问，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杯子，撒出了些热水在手上，渐渐变冷。

　　“可能会去师傅那边看看，也不会待太久，走的时间嘛……还没有定下。”他摸了摸我的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失态。我安下了心，这才想起还有正事。于是自怀里掏出那方帕子，小心翼翼地递到他面前。突然觉得有些窘，也有些害羞。就象是交作业给老师的小孩子一样紧张；额头上都起了一层薄薄的汗；我猜想，可能是暖炉太暖和了。

　　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周围的气氛也有些微妙。君梅只望着我手里的帕子不说话，若有所思；大石头本来是坐在一边埋头猛吃的，一抬头看到我递给君梅的帕子，立刻愣住了，手一松，桂花糕“啪哒”一下就摔到了地上，四分五裂；连沈四那个木头人的脸上也晃过一抹淡淡的讶色。

　　“呃……我看我还是重新还你一块好了，这个、这个好像你很不喜欢……还有，祝你生日快乐先。”

　　我自是知道送手帕代表的含义的，可是这本就是君梅的手帕，我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却不承想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只好尴尬得想要缩回手，心里难得的泛出一股子酸涩。

　　“谢谢。我没有不喜欢，只是惊讶你还收着罢了。”君梅用笑缓和了周围的气氛，将那方帕子拿在手上细细摩娑，眼睛里透出的竟是一抹难言的悲伤。随后贴身放好，不再言语。

　　“我吃完了，我去练剑……”大石头冷眼看着一切，别过脸，出了声。不等我们回应，就出了亭子，背影黯然。

　　君梅将他照顾得很好，看他挥舞着剑的招势凌厉流畅，剑光映着地上的积雪，舞出一抹抹流光。周围红梅初开，斑斑点点地映衬着。少年英姿飒爽,招势利落干脆,一跳一跃虎虎声风，带起了地上的落雪重又纷纷扬扬。

　　景色优美不由心中暗叹:好一副少年剑舞图，若是有纸笔，我定是要描摹下来。只是舞剑的身影太过于孤单。

　　心念一动，唱起《梨花香》，君梅被我感染，拿起紫竹萧，和着。

　　舞剑的少年似乎被曲中意境吸引了去，跟随着歌曲的节奏挥舞出一朵朵盛开的剑花。随着曲调慢慢变得高昂，他的身姿也越来越轻盈，手法也越来越纯熟,似大江东流,势不可挡!周身仿佛被一层光笼罩着，绚得让人舍不得移开眼光。

　　萧声，歌声，剑舞，满园红梅尽绽放。沈四立于一边，微笑。

　　只是，当时我并不知道，君竹曾站在门外看着门内一片温暖景色，抱着一席想要送给我的温暖的披风，独自黯然神伤。

　　世间事就是如此阴差阳错，叫人不胜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