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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别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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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
“姑娘!”
明棠捡起掉在地上的冰毛巾,在冷水里投了投,重新盖在陈雍的额上。
陈雍额头发烫,浑身冰凉却一直在出汗,退烧药喝下去也不管用,难不成是被什么脏东西缠身了?明棠胡乱的想着,床榻上陈雍的状态却是越来越差,明棠的担心越来越重。
“不……别来找我!”躺在床上的陈雍,一下将被子踢开,发出闷闷的声响。
“我什么都没看见!”
“什么都没看见……”
陈雍挣扎着,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场面看着就吓人……
“姑娘这个样子,该不会得了什么大病吧?”小翠在门外小声嘀咕道。
“真晦气!”小翠嫌弃道,“她这个样子,真和她那短命的姨娘一样,早早死了,反倒是清净。”
“你呀,嘴上少说两句。”小红拉着小翠,好言劝说道,两人远远的躲着,院子里面服侍的只余明棠一个。
“我也没说错嘛。”小翠嘟嘟嘴,不以为意。
冰汗巾换了一个又一个,这身上的烧热却怎么也退不下去。前阵子剩下的最后一剂退烧药也没了,明棠去过主院,被告知老爷现在病着,夫人正忙着照顾老爷,无暇顾及。
一个小庶女的死活,怎能和当家的主君相提并论?
无奈之下,明棠给陈雍重新换了个冰手帕后,拿着仅有的十几两散碎银子往外跑去,她今日必须找个大夫救自家姑娘。
姑娘啊,您可一定要撑住,等奴婢回来。
“哎?”
“啊——”
因着走的急,明棠刚走出前院就在过门槛的时候被绊倒,又顺着台阶滚了很远。连滚带爬的起来,怀里的银子撒一地。
看着满地的碎银子,明棠又急又气,慌张的捡着。
“哎?谁啊!”
捡银子的档口,踉跄的撞上一个小厮!手也被小厮狠狠的踩了一下。
“你这丫头,走路也不长眼睛!”小厮心情不太好,朝着明棠就破口大骂。
“对不起,对不起!”明棠捡着地上的钱,胡乱的道歉。
身为不受宠姑娘的丫鬟,道歉、认错、求饶是在深宅大院生存的必备技能。
“你们主人家没教导过你们?见到了我们家公子也不行礼!”小厮接着为难道。
“你们家主子以庶换嫡,丫鬟也这般放诞无礼。公子,依小的看,把这个不知礼数的丫鬟送到前院去,小的倒是要看看,这一回她们家主子又作何解释!”
以嫡换庶?什么意思?明棠有点懵,她此时此刻只想赶紧去给自家主子找郎中。却被一个小厮拦着不让走!
“住口!”另外一个男子微怒。
明棠这才发现,小厮身边还有一人。此人身穿一套深绿色长袍,一张俊俏的脸庞就连女子见了都羡慕。看这打扮,应该是借住在陈家的哪个亲戚或者学生,她消息不太灵通,并不清楚这是哪位公子。
“公子恕罪!奴婢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你们陈家主仆,惯会装疯卖傻!”小厮没好气道。显然是借着明棠,发泄对陈家的不满。
说话的小厮,正是谢蕴这次随行的书童兼小厮知书,在他旁边站着的,是刚刚从王氏院子里出来的谢蕴。
王氏方才三言两语,就将当年她与谢蕴母亲的婚约,说成两家的婚约,不仅悔婚,还硬塞一个庶女过来,听的知书是又急又气,这不就是瞧不起人?
谁曾想,自家公子竟然默认了王氏的说法,还与王氏重新定下与二姑娘陈雍的婚约!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自家公子也是,家里有那些个家产,这次却故意弄那么狼狈上门!原本知书以为,自家主子是想验一验陈家的人品,若能趁机毁掉这门婚事也不错。
没想到,公子竟然默认了陈家主母的无耻行为,还和那个庶女定下婚约?那个连门都没出过、样貌品性都不清楚的小庶女,怎么配得上自家公子?
“公子……我家姑娘病重……我……我……”明棠慌的跪倒在地,语无伦次、低声啜泣。
“你家姑娘病重,你撞人就有理了!”知书不依不饶道。
“奴婢给公子磕头,奴婢……姑娘身边就奴婢一人照顾,奴婢实在是……”明棠恳求道,“求公子千万别把奴婢送到主母那里……”
自家姑娘从主母那里送回来就变成这样,自己现在再被送过去,不得脱层皮?
“先起来。”谢蕴脸色微变,眼神警告知书。打量着明棠的穿着,询问道,“你是谁的奴婢?”。
知书意识到方才的嚣张,连连退到一边。
陈府之内,要说正经主子,大概只有四个。陈天桥有两个女儿,一嫡一庶,若是没有猜错,这个丫鬟穿着如此朴素,大概率是她的人。
谢蕴所想的那个“她”,当然是前两天遇到,今日刚与自己订下婚事的陈雍。
她生病了?怀中的婚书还没焐热,她就病了?
“奴婢是二姑娘院子里面的丫鬟,小姐已经发烧三天了,现在太太在老爷跟前盯着,府里连个管事的人都没有……”明棠哭诉着,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下人们都捧高踩低,寻思着我们家姑娘只是个庶女……”
知书看着明棠哭诉的样子,也发觉自己刚刚似乎有些过了。
“知书,去找大夫!”谢蕴从怀中拿出一个银锭子交给知书。“我略微知道点医术,一会儿大夫来,我换一件随从的衣服,与着大夫一起去。”
“啊?这……”明棠懵了。
这位公子也要去?这不太合适吧?
“走吧,赶紧找大夫救你家主子!”知书一改刚刚的嚣张,迅速接了钱,拉着明棠道。
庶女?该不会是和公子订婚的那个庶女?这个丫鬟是未来夫人的婢女?
知书只觉天旋地转、山崩地裂,他虽瞧不上那个庶女,却知道公子一旦做的决定,别人一定改变不了,那个庶女,以后妥妥的夫人。
公子为了那个庶女,竟甘愿扮作下人模样去探望,其重视程度可想而知,这叫他以后如何做人!知书心里那叫一个苦啊!
“这……”明棠有点怕。
“赶紧去吧,大夫到了,先去前院找我。”谢蕴叮嘱道。
明棠心有顾虑,却没敢反驳。现在主子生死未卜,救命要紧,而且一路她跟着,虽不知这个公子什么意思,她盯着,总不至于出大岔子。
知书对周围地形熟悉的程度让明棠甚为意外,没多时,两人就带着大夫进了陈府。看门的小厮见是明棠,又被知书塞了一个银裸子,也没过多为难。
等见到谢蕴时候,方才那个风度翩翩的少年,已经换上灰不溜秋的随从衣裳。
“公子就算是穿上仆从的衣服也不像小厮。”明棠感慨道。
“那是,我们家公子可是天边的皓月,怎是一般人能比?”知书颇为自豪道。
“是啊,不像某些人,点头哈腰、狗仗人势。”明棠顺势说道。
“呵……”知书表示不屑。
“你留在这看院子。”谢蕴冷声道,显然不满知书方才的嚣张。
“是。”知书皱皱巴巴缩成一团,委屈巴巴的看向明棠。
这下好了,自己不仅得罪了未来夫人身边的人,连公子也不理自己了。
明棠看着知书吃瘪的样子莫名想笑,方才被为难所带来的的不快已消了大半。这个小厮虽然傲慢无礼,主子倒是长得好看,人也不错嘛。
“大夫这边请……”明棠引着大夫和谢蕴来到陈雍的院子。
一进门,就听到陈雍巨大的梦魇声,那条盖在身上的棉被,也被蹬落在地。小小的人儿被床上的幔子包裹着,不安的脚丫在胡乱的蹬着。
“姑娘……”明棠小跑着捡起被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将缠在陈雍身上的幔解开,又重新盖在陈雍身上。
这初春时候乍暖还寒,她这样病着,身边伺候的人属实少了。谢蕴闷闷想着,看着明棠还在一旁忙前忙后,便明白她身边就这一个忠仆,心疼之感油然而生,她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刚加上炭火的炉子冒出的味道微微有些刺鼻,显然是炭火不太好的缘故。
她这个样子,这种日子,属实让人担心。
“姨娘~”
“姨娘我怕……”
陈雍胡乱的抓着什么,浑身上下全都是汗水,湿哒哒头发黏在额头上,衬托的皮肤更加惨白,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夹杂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
“姨娘……”陈雍慌乱之中,抓住了一旁谢蕴的衣襟。
“别怕、别怕……”谢蕴柔声哄道,拿起架子上的汗巾细心的擦拭着女子的脸庞。
上次见她,还神采飞扬的和自己开着玩笑,今日一见,却是这般模样,他的心好像被一个无形的手揪着、揉搓着、抽搐着的疼。
这房中装饰如此简陋,有点价值的摆件几乎没有,倒是案子上的瓷娃娃看上去珊珊可爱,大概如这房子的主人一般豁达乐观。她过的,实在是太苦了,也难怪她爱财,病程这样,侍女出去却只有散碎的银两。
“没事、没事,都会过去的。”谢蕴安抚道,床榻上的女子裹着被子,如小猫一般蜷缩成一团,将一个沉香木牌放到陈雍的枕边。
“这?公子?”明棠阻拦道,外男的东西,怎能出现在女儿家屋子里?
“只是寻常佩戴的沉香木,并没有特殊的标记。”谢蕴猜出明棠的顾虑,解释道,“用来安神最好。”
抓住谢蕴衣袖的陈雍许是嗅到了男子身上清凉而又温厚的香味,人渐渐安静下来,大夫趁着这个机会给陈雍诊脉。
“姑娘这应是三天前受到了惊吓,回来后惊恐未消、心神受损。”大夫道。
“惊吓?”谢蕴不等明棠开口,率先问道,“是什么惊吓?”
三天前?
不正是自己和她见面的那一日?莫非是自己下到了她?谢蕴虽然疑惑,但心中一阵阵后悔。
“具体什么事,就要等姑娘醒了,才能知道。”大夫笑道,看了一眼随从装扮的谢蕴,虽然疑惑,仍言道,“老朽给姑娘开一个安神的方子,按这个方子服下,接连吃鸡副药,梦魇就好了。”
“有劳先生。”谢蕴恭敬行礼道。
开方前,先生被谢蕴放下的木牌所释放的气息吸引,便又折回去,拿起来木牌细细端详,“此乃上等奇楠沉香,香气浑厚,能纳气平喘、降气温中、清欲养神,姑娘受惊难以安眠,此物放在姑娘枕边,再配上安神的汤药,定事半功倍。”
“多谢先生。”明棠道谢,纠结的看了一眼那个木牌。不知道是留,还是还回去?
“只是这白棋奇楠实在珍贵,待姑娘醒后,还应妥善保管。”大夫补充道。
“这……”
“既对她有用,就留下吧。”谢蕴道,说完便率先往外面走,不再给明棠拒绝的机会。
外厅,先生伏案写了一个镇定安神的方子,明棠正要接过去,却被谢蕴先拿了去,认真看着方子的内容。
这个公子,好像很关心自己家姑娘的样子?明棠琢磨着,又望着床榻上病的糊里糊涂却依旧美貌惹人怜爱的姑娘,这两人是什么关系?
有人关心姑娘总归是好的,姑娘在这内宅里,爹不疼,姨娘早死,主母不管,只能伏低做小,简直就是苦水里泡大的。
“方子没问题,去抓药吧。”谢蕴将方子附上一个银锭子,交给明棠道。
“公子……这?”看着钱,明棠有点不敢接,虽然她和陈雍真的很需要这笔钱。
“抓药、煎药的事让别人去做。”谢蕴想了想,将整个钱袋子全都给了明棠,交代道,“你留下好好照顾她,钱不够去前院找我。”
话说完,谢蕴便随着大夫一起离开。等到明棠反应过来,人早已消失不见。
“大夫,今日之事,还望您能……”谢蕴带着回到前院后,从知书的手中接过一袋银子,递给大夫。
“明白、明白,小人今日从未来过陈府。”大夫笑眯眯的收了谢蕴的好处。
这个公子虽穿着小厮的衣裳,但周身器宇不凡。比金子还金贵的上等白棋沉香木牌能随意送人,定然非富即贵,他哪里看不出来?
这院子里面的小姑娘,别看屋子里布置的简陋非常、穿的也是破破烂烂,但这一回算是遇到贵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