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色》六六六爻

13、立威

　　“看我做什么？”陈雍捡起来地上一块王氏送来的点心，用帕子擦了擦上面的泥土便塞进嘴里，冷声道。“去找张妈妈。”

　　“找张妈妈？”明棠微微吃惊，不知主子要做什么。

　　“她们两个，背地里编排我也就算了，偏偏又糟蹋母亲的好心。”陈雍笑道。“母亲给了那么好吃的点心，那么漂亮的首饰，她们却说这些都是三妹妹不要的，母亲才塞给我？”

　　这种离间之词，她不相信王氏能忍，尤其是，主母想送她做妾铺路，该有的笼络不可少。这个小翠，算是撞枪口上了

　　“啊？姑娘？”明棠道。

　　“母亲好心好意，她们这样诋毁我们母女情分，实在可恶！”陈雍道，“背地里这样议论，可不得禀明母亲？”

　　“是，奴婢这就去。”明棠虽听的一知半解，但要做什么，她倒是听进去了。

　　小翠议论主母、离间姑娘和主母的母女情，应该禀告主母。

　　“嗯，找张妈妈，张妈妈和刘妈妈向来不和，小翠是刘妈妈女儿。”陈雍接着道。“记得把话原原本本的说给张妈妈，就说，我听了她们编排母亲，离间我们二人，十分生气。”

　　张妈妈和刘妈妈正为着院子里修剪花园的差事争的脸红脖子粗，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平日里她不出手也就算了，若是出手，那就定然不能心慈手软，给人翻身的机会。

　　明棠去主院没多久，张妈妈便带着人将小翠五花大绑打包带走，方才那话，小翠说的声音极大，听到的不仅陈雍和明棠，只要稍稍审问，证据就已经确凿。

　　“姑娘，这奴婢犯了口忌，不配在姑娘院子里侍奉，奴婢这就将人带走。”张妈妈回话道。“夫人的意思是，这样的奴婢，合该直接发卖。”

　　“哦，”陈雍吃着从地上捡起来的桂花糕，笑道，“劳烦妈妈替我在母亲面前解释一二，并非我不喜欢母亲指派的丫鬟，只是这个小翠平日也就罢了，今日敢编排闲话，诋毁母亲，我是万万不能忍了。”

　　“姑娘对夫人敬慕之心有目共睹，夫人也是很疼爱姑娘呐。”张妈妈笑道，又扫了一眼陈雍吃了一半的点心，甚是满意，又言道，“姑娘若是喜欢夫人院子里的点心，明日老奴再让人送来些。”

　　“好啊。”陈雍笑呵呵应道。

　　有不花钱的好吃点心，她为何不要？自己做的没有主院的好吃，还得花钱。

　　“陈雍！你一个下贱胚子！”

　　“别人给你仨瓜俩枣，你就当宝贝一样捧着！”

　　小翠在得知自己将要被发卖，突然挣开押着她的婆子，朝着陈雍的院子骂道。

　　“呜呜……”

　　外头的粗使婆子见状，三两下把小翠再次制服，顺势用抹布堵住她的嘴。

　　“张妈妈，她好吵。”陈雍嫌弃道。

　　“是，姑娘。是院子里的奴婢办事不力，惊扰了姑娘！”张妈妈连忙道，观察着陈雍的表情。

　　毕竟，任何一个姑娘被人指鼻子骂，脸上都会挂不住。可陈雍，偏偏面色如常，那难听话，在二姑娘这里，还不如耳边刮过一道风有力道。

　　“嗯，张妈妈办事一向都是很好的。”陈雍伸了个懒腰，又道，“妈妈，我前两天病着，在屋子里闷着也难受，明日想带着明棠出去买点东西，不知母亲那边……”

　　想要让谢蕴讨厌自己，还是需要些许‘道具’才成，这些东西，都需要她来精心挑选。

　　“河南不比京城规矩大，姑娘出门多带两个人便是。”张妈妈道，随即给陈雍行了个礼，带着小翠便去了。

　　“姑娘！”小红吓得跪在陈雍面前，脸上满是泪痕。

　　“小翠方才若是不闹，有刘妈妈在，说不准还有转圜的余地。”陈雍顿了顿，又道，“可惜，她这人沉不住气，都五花大绑了，还逞口舌之快。”

　　“她这一闹，轻则发卖，重则打死。”

　　王氏的手段，她见过，小翠这样没有眼色、不知死活，被收拾也属正常。

　　“姑娘饶命！”小红吓得连连给磕头，没一会儿，额头的皮被磕破，鲜血淋漓的。

　　小翠那么背景深厚，都能说被发卖就发卖，小红当然害怕。

　　“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明棠道。

　　小红一个劲儿的磕头，她哪里能想到无人问津的庶女，竟然敢直接告状到在主母院子里，小翠是刘妈妈的女儿，刘妈妈在府里有头有脸，她为不得罪，自然只能顺着小翠。

　　而且平日在她印象里，陈雍向来好说话。外头的冷言冷语，向来都是当耳旁风。

　　如今，她算是懂了，庶女再不受宠，那也是主子。小翠在院子里再横着走，也不过是奴才。

　　“不乱说话，好好做事，自然有命。”陈雍道，顺手从桌子上的银袋子里拿出五两银子，让明棠递给小红。“找个大夫，包扎一下，女孩子磕破油皮都不好见人的。”

　　若是放在平常，这五两银子她定然不舍得给，但是现在……她刚得了一千两，谢蕴又把自己还的银子退了回来，她手头宽裕，也就不拘这点钱。

　　小红千恩万谢、诚惶诚恐的拿着钱离开，陈雍和明棠才彻底放下心来。

　　“虽说没了小翠，院子里少个人。”陈雍顿了顿，说道，“但她这段时间，干活肯定卖力。咱们院子小，也够用了。”

　　“小翠那个小贱蹄子，早该发卖了。”明棠附和道。

　　打死如何，发卖又如何，路是自己选的，事情也是自己为的！

　　“给你的。”陈雍拿着两个足足有十两的银元宝递给明棠。

　　不恭不敬的小红都得了银钱，明棠跟着她时候最久，她当然不会厚此薄彼，只一味地“以德报怨”，收买人心。

　　“姑娘，我不要。”明棠拒绝道。

　　“怎么，嫌少啊？”陈雍笑道。

　　“不是、不是。”明棠连忙否认。“姑娘有大恩于奴婢，而且你平日里对奴婢已经很好了。”

　　“那就对你更好些。”陈雍又拿出一个银锭子，足足三十两银子塞给明棠。“就当是我给你的嫁妆。”

　　“姑娘……我……”说起出嫁，明棠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奴婢不嫁人……一辈子服侍姑娘。”

　　“哈哈，你比我还年长一岁，肯定是你先嫁人。”陈雍笑道。“你先挑着人家，有中意的，再和我说。”

　　好在明棠的卖身契在自己这里，办什么事情也便宜。

　　三言两语，陈雍将明棠逗的脸通红，明棠本打算走，却又被陈雍拉过来，陪着自己睡。

　　第二天一大早，陈雍起了个大早，收拾利落衣衫，顺便从昨天王氏给的一套珍珠头面里面挑选了个钗子戴上。

　　“姑娘，您真不介意？”明棠给陈雍梳妆时，看着那个珍珠钗子，又想起来昨日小翠说的话。

　　“主母所赐，自然要佩戴。”陈雍失笑道。

　　她戴上了，才能让王氏放松警惕，以为自己是个眼皮子浅好摆布的。

　　“可是奴婢确实听说……这头面原本是三姑娘……”明棠低下头，那噎在嗓子里的话，不说陈雍也知道。

　　“那又如何？”陈雍摆弄着珍珠钗子，“这套头面，就算不名贵，也能卖个几十两银子。”

　　三四十两银子，不少了，若不是察觉到王氏想把她送出去做妾，她真的会很感谢王氏。

　　“是。”明棠委屈巴巴的应道。

　　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更何况像姑娘这样的孤弱女子？这些年陈雍受的苦，明棠心里都知道。

　　初春暖阳，外面虽不是繁花似锦，但万物初发、枯树吐新芽，也是出游的好时候。

　　陈雍和明棠两人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两个小厮，出门的第一站，主仆二人先去脂粉铺子里选胭脂。

　　“姑娘，这……”

　　明棠看着陈雍拿起来的颜色又黑又红、像乌鸡血一样黑红且丑的口脂让店铺的伙计包起来。

　　不及明棠劝阻，陈雍又捡起来个玫红偏紫的口脂、青黛又偏绿的眉黛、桃红且发亮的胭脂……架子上摆放着的颜色奇怪的胭脂水分，她全都来了一份。

　　“全都包起来。”陈雍含笑道。

　　“是。”伙计打量着陈雍，又看看手里的胭脂水粉。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这般俊俏的小娘子，审美会这样。

　　“等等……”小伙计在算账的时候，陈雍突然制止道。

　　“姑娘？”明棠顿了顿，走到伙计身旁，将陈雍选的东西放回原位，笑道“姑娘，您选的这些，在河南都不太时兴了，咱再重新挑。”

　　姑娘挑的这些，属实有点——太丑了。

　　“这些都包起来，你们这里还有什么丑颜色的胭脂？”陈雍询问道。

　　“什……什么……”小伙计惊讶的看着陈雍，心想着，这位姑娘该不是死对头派来砸场子的吧？

　　再看看手里的一堆滞销的胭脂水粉，他不知道这生意做还是不做？

　　“我是说，你们这里什么颜色比较艳丽出挑，与众不同？”陈雍换了个说法。

　　与众不同，要么特别美、要么特别丑！她要挑的，想要找的，是那些特别丑的。

　　“姑娘这边请。”掌柜的带着陈雍来了另外一个架子。

　　于是乎，在伙计的指引之下，陈雍不仅选了一堆丑胭脂，还弄了一堆俗气的香粉，那种一闻就觉得很俗气的劣质香粉……

　　“姑娘，这些一共三十两银子。”伙计将陈雍选的东西包好，笑呵呵道。

　　“三十两，这么贵？”明棠听的惊讶的要掉了下巴。

　　主子是不是疯了，真的要三十两买这一堆不能用的东西？

　　“姑娘，我们这可是百年老字号，这东西的都是顶好的……”小伙计看着陈雍，有些心虚。

　　“十两。”陈雍道。

　　“姑娘……十两……怎么可能？”小厮为难道，“您不要为难小的。”

　　“不行就算了，你家别的胭脂水粉或许不愁卖，但是我选的这些，你是知道的。”陈雍狡黠道，“若是不卖，那我就去别家看看。”

　　滞销货，真不卖吗？

　　好看的胭脂水粉不好买，丑的，可是很好找。

　　“姑娘稍等，小人去问问掌柜。”伙计有点为难，便询问道，见陈雍点头应允，这才跑到后面询问。

　　“姑娘咱们买这些？”明棠有些纠结的看向陈雍选的东西。

　　十两银子也不少了？

　　姑娘就算是天生丽质，也不一定能驾驭住这么些东西吧？

　　“我自有用途。”陈雍轻笑道。

　　没多时，小伙计从后面跑过来，表示掌柜的接受了陈雍给出的价格。

　　哎，又给贵了。陈雍心里生出一股子后悔。

　　还好，上次谢蕴退回来的银子还有一些。不然这次会亏死！

　　想起来谢蕴，陈雍就恨的牙痒痒，如果不是谢蕴把她拉下水，假装看上了她，说不准主母根本没兴致把她送过去当妾，她又何苦要买这些东西！

　　“姑娘，您走慢点，咱们这是要去哪？”

　　陈雍大踏步往前走，明棠在后面急吼吼的追。

　　“去卖发簪、首饰的地方。”陈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