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怒放的森林》绿头菜

25、第 25 章

　　意大利也在九月开学，如果他答应了，那距离离开就只剩两个多月了。

　　可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如果不回学校，陆景霖就永远都不会知道我喜欢他了。

　　十九岁的程放人生中最大的遗憾是师姐的去世，除此之外，他还没有遗憾，也不想再有遗憾。

　　我一定要面对面告诉他，不然……好不甘心啊。

　　程放低下头，不愿意看见姜瑜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

　　“妈，你让我想想行吗？”

　　姜瑜在上一次的电话里知道了程放的心思，当时她虽然嘴上说了支持，那也不过是不愿意在程放好不容易主动拉近关系的时候再把儿子推开。

　　在她的认知里，程放太年轻了，年轻的没有资格讨论爱情，他说他喜欢上一个人，那有什么要紧的，未来多的是更优秀更可爱，与儿子更相配的女生，程放接触过了才知道现在喜欢的人有多平庸。

　　但她不能这样说。这回程放的态度让她看到了转圜的余地。

　　姜瑜坐到儿子身边，单手搂住儿子的肩膀，善解人意道：“没关系，妈妈知道你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是我太着急了。”

　　她已经抓住了儿子心里的愧疚，继续道：“程程，能决定一个人命运的转折点一生也就那么几次，错过了可就真的错过了，你不想一辈子都当一个失败者吧？”

　　“妈，我得回学校，有件事情”他顿了顿，声音渐渐低下去“我必须告诉一个人，我必须告诉他！”

　　“告诉了她又怎么样呢，现在你能给她什么？”姜瑜不能轻易放过他，她一定要让程放心甘情愿的走。“程程，钢琴是你的武器，如果武器都握不稳，那你怎么赢？”

　　“人不是在玻璃罩里活着，要吃饭穿衣的。”

　　程放说不出话了。母亲的温声细语悄悄织就了一个网，牢牢把他捆在了其中。

　　姜瑜懂得以退为进，她看出程放的犹豫，马上宽容补充“程程，其实妈妈也支持你回学校一趟，用成年人的方式去跟过去告别。”

　　程放不想告别，但他不是从前莽撞的高中生了，不可能再以跟姜瑜作对为乐，所以他在机场过安检的时候还是用商量的态度跟姜瑜说：“妈，给我一周时间考虑，行吗？”

　　姜瑜点点头，紧紧拥抱了儿子。

　　一切终于要回到正轨了。

　　程放回到学校时，为期一个月的音乐节已经开始了。这一个月里除了作曲，其他系都不上课，来自全国各地的大学教授，青年演奏家还有各大乐团都聚集在学校进行交流演出。本校的学生就两个任务——看演出，听讲座。

　　苹果所在的交响乐团和林嘉禾所在的民乐团也出现在音乐节的节目名单中，能登上这样的盛会，对于学生来说是很光彩的。

　　可惜607宿舍沾不上这份光彩。唯一在大乐团里的程放因为个人原因缺席了演出。程放回来的时候，听林嘉森说，他的替补钢琴手高兴的差点笑掉脑袋。

　　程放却没有心思想这件事，他现在只想告诉陆景霖，自己是怎样坐在楼梯台阶上等了他一晚上，又是怎样鼓起一腔勇气喜欢他的。

　　可是等他真的站到陆景霖家门口时，他又胆怯了。

　　陆景霖从医院楼梯上一步步走下去的身影出现在程放眼前。

　　他想起刚才在热闹的学院遇见李滢时，李滢突然说喜欢他时，他控制不住的反感。现在他如果说了，陆景霖会不会直接把自己当变态了。

　　程放不敢敲门了。

　　他站了很久，可是那么久之后，陆景霖也没有突然推门出现。

　　程放退缩了，他往楼上走，回到房里坐了半天，觉得心里的胆怯少了几分，这时候他才开始痛恨起自己的胆怯，程放站起来，绕着客厅转了几圈，无处发泄的他只能坐在钢琴前开始弹琴。

　　他弹的是肖邦的OP10.no5(黑键练习曲)，这首练习曲情感直白，整首除了尾声处的一个音，其余全部都在黑键上快速奔跑。程放现在需要的就是“奔跑”。

　　他起手弹琴，弹完一遍之后，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

　　程放正要继续，楼下的钢琴声突然响起，也是《黑键》，但是是比他更快更好的黑键。程放心里漏跳一拍，他以为是陆景霖在弹琴。记忆里陆景霖从来没有弹过超出一分钟的作品。

　　但是他听着听着，听出了不同，楼下的钢琴不是陆景霖的那种和婉娓娓，太具攻击性了，就像战场上的长矛朝着程放迎面直刺，这个人——

　　在挑衅他！！

　　程放听他弹完一遍，顺手接住楼下的尾音从头再来，还是黑键，但是这一遍更快。

　　虽然之前无数老师都说过：快并不等于好。

　　但程放无法无视楼下的挑衅，他起手的时候，速度已经远超了平时的练习速度。

　　这一回我看你怎么跟。

　　程放停下的时候，本来以为不会再出现钢琴声，但是楼下人居然也接住他的尾音再从头开始。而且他，又加速了！

　　程放的好胜心彻底被激起，他这回不等楼下结束就开始了自己的《黑键》，不就是想比快吗，手速这块儿他还从来没输过。

　　楼下结束，也不等程放弹完，又开始一遍黑键。

　　楼上楼下越赶越快，形成混杂又奇特的新音乐，不知道弹了多少遍，程放的速度越来越快，楼下人也丝毫不肯认输，程放感觉到自己已经到达了极限，在手指跃动中，程放甚至感受不到身体的重量了，好像有海水从窗口漫进来，最后的一刻，程放低头真真切切看到一尾鱼在琴键上挣扎。

　　他知道，自己要输了。

　　程放弹完他最快的一遍《黑键》，整个人都被窗口的海水淹没了。大概是太久没输过了，程放对于自己的突然落败居然有些不敢相信，他的手还停在琴键上，脑子里的旋律还在飞速向前奔跑，跑到一半，变成瀑布，顺着他的心飞流直下。

　　姜瑜的话突然挤进他奔跑的旋律中。

　　“你不想一辈子当一个失败者吧？”

　　“钢琴是你的武器，如果武器都握不稳，那你怎么赢？”

　　敲门声打乱了他的思绪，程放去开门，看到了是一个金发青年，门口的人用流利的中文自我介绍，程放没记住他叫什么，但记住了他耳朵软骨上挂着的蜜蜂耳钉，那只小蜜蜂像活着似的坠在耳钉下方，随着青年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所以程放决定就叫他小蜜蜂了。

　　“我刚才跟你一起演奏了肖邦。”青年主动介绍。

　　程放注意到他用了“演奏”这个词，刚才那种弹法，程放觉得顶多算小孩儿打架。

　　“我来参加音乐节，在楼下住，我们明天还一起弹琴好吗？”金发青年笑容可掬。

　　程放想摇头，更想问问他为什么在楼下住，那青年却有些不服气的补充：

　　“今天我输了，但是我明天会赢！”

　　程放抬眼看他，皱眉道：“明明是我输了。”

　　青年摇头“虽然我快了两秒，但是我弹错了一个音，你的演奏很完整，也很完美。”

　　程放也摇头，肯定的说：“是我输了。”

　　这倒不是谦虚，只不过他觉得输了就是输了，没有狡辩的必要。

　　青年耸耸肩，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问：“明天还一起弹琴吗，我们真正的比赛好吗？”

　　程放看他一眼，没说话。

　　“陆景霖来当裁判，我们公平的比赛。”

　　“陆老师？”程放反问。

　　青年点头，露出些骄傲和轻蔑，他说：“你知道，我来这个学校就像下乡慰问，难得有你这样的同伴。”

　　程放很佩服他居然还会用“下乡慰问”这样的词，但是程放也很生气他居然用这种词形容他的母校。

　　“你说什么”程放一挑眉“那我实在应该让你看看我们这种乡下学生的真实水平，刚才的《黑键》纯属闹着玩儿的，明天正式比赛！”

　　“而且，我不是你的同伴！！”程放这句话说得有些嚣张。

　　陆景霖从四楼上来时，只听到了这句话。

　　“伊万，你该下楼去了。”陆景霖平静地说。

　　金发青年朝程放做了个挑衅的鬼脸就真的下楼去了。

　　在程放的记忆里这是陆景霖第一次上楼来，他不知道该不该邀请陆景霖进屋，所以只能侧过身留开门口，然后干巴巴叫了声陆老师。

　　“程放，谢谢你的乐高，我……”

　　程放从陆景霖的表情里猜出了他的后半句话，赶紧出口打断：“老师，你别给我钱。”

　　那样的联名款大乐高在官网上卖小三千，陆景霖确实是想把钱给程放。

　　陆景霖抬眼看他，明明是和从前一样的目光，但程放却觉得从陆景霖的目光里看见了审视和距离感。

　　“程放，上次在病房的事是我考虑不周，我向你道歉。”陆景霖被打断了就换了个话题。

　　程放发现陆景霖瘦了不少，他有些痛恨在这种时候来打扰陆景霖的那只金发小蜜蜂了。

　　明天一定要打得他满地找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