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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红J ...

  •   雨停后依旧是阴天,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降噪键。两人坐在计程车里,楚歌的视线从阴沉的天幕转向身边人的侧脸,对方没有一点大病初愈的样子,气色正常的不得了,仿佛他们只是吃了个午饭然后现在要回家。
      “巫师”吗。
      离开医院回到范希的公寓,那些暂别一晚的暗涌也回来了。楚歌站在玄关,望见餐桌上玫瑰的红,忆起了二十四小时之前他惊醒时的错愕。

      天黑请闭眼。

      脑海中突然响起了孩童们游戏时的声音,在白夜中犹如另一道惊雷。
      他望着眼前笔直的脊背,脱口问出:“你知道吗?李啸威是狼人。”

      没有任何肢体反应告知楚歌,范希会对这句话感到惊讶。
      他回过头,平静地回答:“我知道。”

      “那谢七羽呢?”谢七羽是什么你知道吗?

      “嗯,知道。”

      楚歌抿了抿唇,他觉得喉咙干渴。恰好范希转身就进了厨房,倒了两杯水,在高脚椅上坐下,十指交叉搭在桌前。
      “你很介意?”他扯了扯嘴角,“他吓着你了是不是。”

      想起秦安岭第一夜中谢七羽的质问,楚歌顿了顿,又回到了上一个话题:“你是怎么认出李啸威的?”

      “气息。狼人和吸血鬼身上有特别的气息。李啸威是典型的,年轻的野兽,而七羽身上有……腐朽的,花的味道。”

      楚歌垂着眼听,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下意识转了转对方给他的那枚戒指。
      他听了他的话,戴着,别弄丢。但其实他早在第一时间就应该摘下来还给他,他没理由收下这么珍重的信物。但是每次想起来要摘,他会发现指环如长在他的指根一般摘不下来,随即他总会被什么事情打断……久而久之,他已经习惯戴着它。
      渐渐的,他意识不到有什么不对。
      他无法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那你知道我是什么吗?
      戒指的上一任主人差一点就要问出声了。但楚歌却在这时开口,说了他们认识以来,一口气说的最长的一番话:
      “原来,跟别人说起这些,也不是很难。“

      开口不但不难,说出来反而就轻松了。他想。也许李啸威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告诉了他答案。

      “有很多事情让我觉得很奇怪,但是我没有立场和办法纠正。从很久以前开始,我意识到这种‘不对劲’存在,但我如果一直身处其中,我会被它的节奏同化。”

      父母离世那段时间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楚歌只记得自己过得浑浑噩噩。他去过警局,去过忘记面孔的邻居家。他在这座硕大的城市里没有别的亲属,外公外婆,爷爷奶奶都已经去世,以至于他幼时只认一个家,失去它就失去了所有羁绊。

      “读月是我父母过世后,接下来十多年的归属。”
      “李啸威跟我一起长大,但其实我并不了解他。他也不一定完全了解我。”

      从学校了解明面的世界,从读月得知背面的世界,楚歌自然而然觉得自己应该留在那里,和父母同样死于吸血鬼的孩童作伴。
      可他又不太一样,他不想被新的家庭收养,不想离开读月重新找自己的人生。李啸威和他一样,他陪着他,让他觉得这个选择更加理所应当。
      他们知道的比其他孩子都多,而李啸威从不在他以外的人面前表露知晓。他好似无形中被引导,很快越过了“为什么其他人都不在意”,找到他的舒适圈。
      安静的地下室里,有书,夏栎,拳击手套,还有李啸威。
      有共鸣和秘密。
      难过之类的情绪很快就没有了,更多的是探寻,隐忍,和深藏不露的敌意。但是吴禹崇是另外一股力量,牵着他,阻止他进一步往暗处走。
      因为他们身处于‘秩序’中。

      “中立阵营,你也是知道的吧。”
      ——人类,狼人,吸血鬼三方的中立派结盟成的阵营。
      “十多岁的时候我认识了其中一位巫师,所有人都说,她一直在用最大的善意修正恶意,包容差异的存在。”
      名字到了嘴边,楚歌没有说出来。他转而问,“认识吗?”

      “王珊。”范希轻声道,“认识。”

      “狼牙,是她给我的。我给了李啸威。”
      “他说要用来救人。”

      与范希说这些的同时,一些细枝末节的线索被串了起来。
      楚歌若有所思地停顿,“救谁?”

      这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听者却为这二字心中一悸。
      他已经离得很近了,离真相。

      “秦安岭。”楚歌再度开口,“在秦安岭的时候,谢七羽怎么了?”

      少年眼瞳中的黑牢牢地锁定着他,范希被他望着,嘴角牵起一抹笑意。
      不用那么看我,他想。我都告诉你。
      “被狼人咬伤了。”他说,“秦安岭深处居住着一个氏族的狼人,他们不在‘秩序’的管控之内。”
      以及最重要的是,“——不是李啸威做的。”

      就差一点点了。

      楚歌点了点头。“那你呢。”他转而问道,“你是‘秩序’中的一员吗?”

      他等着范希跟之前一样,简单直白地说是,可是这次他没等到。
      范希反问他:“你希望我是吗?”

      楚歌的目光走过他碰过的脸颊,吻过的嘴唇,互相紧握过的手。
      温度依旧在那里。
      他缓缓地,浅浅地一笑。五分无奈,五分庆幸。

      “都好……反正你又不是吸血鬼。”

      “……”

      阴云遮住太阳,在白日也如同身处夜里。
      范希看着楚歌,只要他想,他就能随时触碰到他。少年的的身体正从青涩向成熟过渡。额发很薄,衣领下露出一截的锁骨,手腕精瘦。腰,稍稍弓起的背,从膝盖处折起的双腿,蕴藏着年轻鲜活的力量。
      他可以轻易抱他进怀里,却无法真的制服他。
      相反,对方一句话就掐中他死穴。

      天色这么暗,绿琥珀也变成了暗沉的棕色。落地窗外是阴沉的天幕,没有开灯的客厅适合情人讲一个隐晦的秘密。一双没有被迷雾蒙蔽的眼睛注视着他,清清冷冷,但满是交付和信任。
      他在给他机会。
      事到如今他不可能只是恰好认识那么几个人,知道这些事情,知道阵营的存在——他根本就身处其中。只是楚歌大概还无法定位他的角色,知情者,协作者,或者是……
      主谋?
      反正你又不是吸血鬼。只有这一句是楚歌不带试探的感叹,是单纯的庆幸,也是一切矛盾的开始。
      是他心里竖了百年的倒刺。

      “巫师可以做到,很多事。”他哑着嗓子开口,“他们可以制作稀奇古怪的药水,用来治愈,致死。

      范希伸手去拿桌上那杯水,倒满到现在,两个人都没喝。他捧住杯子,望着水面讲述。

      “大多数巫师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他们做不出狼人杀里的复活药,只能去充当医生,或者……帮凶。再高阶一点,炼金师会制作带着咒术的东西,比如吸血鬼的避光饰品,还有,月光蝉。”
      “占梦师可以做出精神干预,占星师可以预知未来。前两者相对常见,而占星师很稀有。王珊是占星师。”

      楚歌轻声打断,“你是什么?”

      别人不是最重要。你是什么?

      “我……没有办法定义。因为我没有受到任何正统的教育和引导,我只是有这个能力。”范希喃喃道,“来自我双亲的能力,不是我选择的。”

      楚歌转了转指根的戒指,“精神干预有什么原理吗?”

      “类似于医学中的催眠,是一种精神暗示。比如……被下暗示的人会说出潜意识里最真实的想法。”

      “也可以让人忘记发生过的事情?”

      “嗯。空白的记忆会被人潜意识里最合理的假想填补,覆盖,稍微加以诱导的话就会按照特定的方向走,整体效果跟双方的精神力强度有关。”

      “那你能做到吗?”楚歌问,“你对我下过暗示吗?”

      范希沉默了不久,几秒钟,但两人都觉得好漫长。
      他最终回答:“下过。”

      没有惊讶,也没有指责,楚歌平静到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问,“哪次?”

      “春天的时候,学校里在传闹鬼的事情,有天晚上你跑到花园来,我们碰见。我把外套披在你身上……”

      ——穿着吧,你该回去了。

      “还有吗?”

      “还有,电梯里。我问你,‘你在想什么?’。”

      说到这里,范希的声音很温和。楚歌心里猛的一悸,原来……原来不只是因为酒精他才说出了那番真心。
      可是,他不能后悔说出来。
      也不想继续问了。

      “好了。”他闭上眼睛,往沙发上一靠,主动结束这个话题,结束了范希以为自己还没有表现出的痛苦和为难。
      “以后不要对我的思想做出干涉。还有——不要骗我。”
      “好吗?”他问。

      范希嗯了一声。昏暗中,他用认真地的,沉重的声音允诺,“好,一言为定。”

      -

      便利店的袋子掉在地上,可乐和薯片散落在脚边。谢七羽望着钳住自己脖子的手,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你这是,想了解一下我恢复得怎么样了吗?”

      对方力气大得惊人,他被提起来摁在墙上,双脚悬空。但他没觉得有什么,当吸血鬼的力量回来,他可以不用呼吸,他抬手就能把对方的手腕折断。
      就算眼前的狼就差双眼冒火,他还想再融化他一次吗?
      难了。

      李啸威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他其实一秒钟也不想在这间公寓里多呆,多呆一秒就有过去的画面晃进他的脑子里。无论是被风吹起的窗帘,晴阳下的羽翼,还是昏暗,闷热,湿漉的□□交缠。
      他不能否认他曾经获得了极致的快感,所以现在他自虐般地等在这里,等一个宣判。可心里驻扎下的罪恶声音还在嘲笑他:你以为结束的了吗?
      你已无法抹去那一夜,无法停止了。这罪恶会伴随着你一生,直到你奔向坟墓。

      所以他被这预言激怒,生出荒唐的杀意:如果谢七羽死掉的话,那种罪恶就不在了。
      ——哪种罪恶?

      掌心冰凉细腻的触感让李啸威有种正在捏着一条蛇的错觉。很快,蛇动了,谢七羽缓缓地握住了他的手腕,细长的手指捏出白色压痕。
      “真可惜,我不仅没死掉,而且恢复得很好……如你们所愿。”
      他慢慢地,慢慢地把他的手腕挪开,压倒性的力量抑住了血液流动,很快让李啸威的右手麻掉,没有了知觉。

      双脚落回地面,谢七羽松开了手。
      李啸威打不过他的,他也不想跟他打。

      “昨晚在舞池边跟我说话的那个女生,你把她怎么样了?”李啸威从嗓子里挤出质问,“新生后的第一顿饭?”

      谢七羽定定地看着他,默认了这项罪名。
      “‘和你说话的’那个女生,你觉得这是重点吗?莫非你以为……我在吃醋?”
      “怎么,后悔救我了?”
      他稍稍踮起脚,扬起脸看李啸威眼中的阴云,讥笑道:“不值得,对不对?那你现在弄死我啊。”

      谢七羽以一种肉眼不可追踪的速度移动开,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根夏栎。自己削过的木头李啸威当然认得,鬼知道谢七羽什么时候偷拿的。
      而此刻,谢七羽把夏栎尖锐的一端直指胸口。

      “我说过了,我的真名就是谢七羽。”
      “你要不要试试?嗯?”
      “快点啊,不然谁知道下次倒霉的是王乔乔还是李乔乔。”
      “怎么,做不到吗?”灿若桃花的眼睛弯了弯,“你不会……”

      “你不会爱上我了吧?”

      谢七羽能感觉到面前困兽的颤栗,感觉到他的愤怒,但他依旧疯狂戳着对方的死穴。
      ——对,就是这样。谢七羽一声闷哼,心口传来尖锐的疼。暗红色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血流了出来,弄脏了他纯白色的衣服。
      明明是黑夜的孩子,却喜欢穿白衣。
      夏栎的尖端刺进他的皮肉。谢七羽的眼中闪过了一瞬的难以置信,只有一瞬,然后他很快就释怀。
      看吧,他们是做过爱,但是那并不会做出爱来。

      他的确获得了新生,所以那种被融化的感觉,好像是来自上辈子的事。那时候他也在流血,可他伏在黑狼背上,捏对方尖尖的耳,换来了不满的低吼,但他知道那也不是真的不满。
      那是场讨厌的雨,所有人都为此奔波,但谢七羽却留着这段记忆偷偷庆祝。
      那时他以为李啸威会是特别的。可眼下这一瞬,这个觉得他作恶多端,觉得他祸害人间,觉得他又脏又贱的人,已经不再特别了。
      那就这样吧。

      漂亮的眼睛里闪过狠决。谢七羽握着李啸威的手,带着那根夏栎一起,往自己胸口狠狠一捅。本来还只是浅浅刺入的木锥,这下好似真的戳碎了什么。
      嗓子里呛出一股腥甜,他勾起嘴角,得意地一笑。

      ——杀了我,然后你这辈子都别想忘记这个画面,别想忘记我。

      下一秒,门被甩出了震天的响动,就像天雷是在这间公寓里打响的。
      直逼心脏的夏栎被人甩开,掉在地上滚了几圈。暗红色的血迹很快干涸,变成黑漆漆的一片。

      谢七羽的眼睫颤了颤,捂着胸口滑坐在了地上。

      ……切,胆小鬼。

      -

      哪种罪恶,那种罪恶……

      “爱是最坏罪名。”

      男人把长发扎起,摘下眼镜哈了一口气,抽了张纸巾擦拭镜片。继续,他翻开位于自己眼前的牌,红桃A。

      “King还处于深海中。”
      “Queen即将拨开迷雾。”
      “Jack互相刺穿了心脏。”

      “ACE在看着一切。”

      面前的扑克杂乱无序,他在里面挑挑拣拣,排开一列。
      花色朝下,未翻开的牌,还有七张。
      他从中再次挑选一张,翻开。
      黑桃4。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红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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