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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瞒2 ...

  •   书砸在了地上,小乌鸦的尸体也是。
      谢七羽挑衅般地露出尖牙,向楚歌扑去,而后者整个人已经由惊恐变成了另一种状态——他的眼中也闪过了杀意。
      这是极其短暂的一瞬。但在这一瞬,他们的确是想致对方于死地的。

      “看来李啸威把你教得不错。”今日第二次被刀尖指着,谢七羽摁住了楚歌的手腕。“但你知道我压根没用力对吧?”
      楚歌咬紧牙关,有股戾气冲天而起。自保都费劲的状况下,身体比大脑动得更快。而谢七羽歪头躲过他的刀尖,并没有真的要跟他交手的意思。
      “不玩了。”
      瞥见夏栎匕首尾端嵌着的水晶,谢七羽将楚歌往外一推,倏地后退了几米。他抬手擦了擦嘴,然后走到喷泉前,捧起一汪水洗净了自己的下巴。

      楚歌站稳身体,心脏还悬在半空,感觉从头凉到脚。他听到自己的嗓子里挤出颤抖的声音:“……他知道吗?”
      很神奇,他脱口而出的居然是这样的问题。
      问完楚歌自己都愣住了,谢七羽也是。

      几秒后,谢七羽爆发出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你真是,你们真是——哈哈哈哈哈……哎哟笑得我肚子痛。”
      对着楚歌的怒视,谢七羽直接笑出了泪花。这是一个可以用是和否回答的问题,无论给楚歌哪一种答案,剧情都很精彩。
      但谢七羽不会随便选的,他谢七羽一定要看最有趣的。
      “嗯……他知不知道呢,你猜啊?”

      谢七羽以一种人类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移动到了楚歌面前咫尺的地方。他扬起脸,眉眼弯弯,现身说法:最纯真的孩童和最顽劣的恶魔就仅仅有一线之隔。
      他咧开嘴:“我不告诉你。”

      ……

      李啸威将沙袋打得嘭嘭作响,身后的门被猛地推开。
      “怎么了?”他望着喘着粗气的楚歌。
      来者的制服都没换下,看上去刚从学院回来。他的脸上混杂着讶异,惊恐,愤怒,还有茫然,各种情绪压在一起变成了一种四不像的怪异表情。
      他径直走到李啸威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想在倾覆的世界里抓住一个可以让他不去怀疑的人。
      “谢七羽是吸血鬼。”他一字一顿道,“你知不知道?”

      回来的这一路上楚歌想了很多,想到脑子都快爆炸了。他思考谢七羽,思考范希,自然也想到了李啸威从前对待他们的种种态度。谢七羽朝他露出的尖牙好比迷雾中的一道闪电,他感受到的不全是恶意,他觉得他好像抓住了什么关键的东西。
      他需要一个答案。

      李啸威顿了半晌,摘下拳击手套扔到一边桌上,抬起手蹭掉了滚到下巴上的汗珠。
      “不知道。”
      话音刚落,他背过身去,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隐瞒也是谎言的一种,一次隐瞒可能还需要一百个谎言来圆。
      “什么意思,你受伤了吗?”

      楚歌闷声把刚才在花园遇上谢七羽的场景概括了一下,说得李啸威眉头紧锁。他沉默着听完,一记重拳砸向了沙袋。
      楚歌观察着他的反应,目光如炬。

      楚歌发现,无论有意无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周围的人都喜欢将话只说一半。
      月光蝉的事情不了了之了。他们去找吴禹崇,并没有得到什么能提供实质性帮助的信息。而李啸威,楚歌早就知道他有事瞒着自己。
      他不怀疑他们的为人,但是一直围绕在身边的违和感让他不得不重新打量他们,包括他自己。有关他所得知的范希的一切,特别是那些吸血鬼的信息,他也没有跟李啸威讲述。
      之前是因为没有合适的机会,现在怕是有了更复杂的私心。

      “算了。”他说,“那你现在知道他是了,小心点总没错。”

      看楚歌飞速冷静了下来,李啸威似是欲言又止。
      但最后他也什么都没说。

      -

      “谢七羽呢?”
      范希闻言抬头。
      “嗯?”
      依旧是餐厅边角的位置,楚歌随口问说,“你们不是一直一起。”
      “嗯,他算是我的……室友?怎么了?”
      “没什么。”
      “他比较小孩子气,情绪化,甚至神经质,但是心肠不坏。他不会……不会害人。”范希低声说,“如果他有冒犯到你,别放在心上。”
      楚歌嗯了一声。
      “你们导师开始布置社会实践课题的事了吗?”范希换了个话题,“我拟好了题目,你看看?”

      一份打印好的纲要放在桌上,楚歌望了眼标题:《秦安岭生态圈现状调研》。
      实地考察的要点和思路已经列好了。他大致看了过去,翻到了最后一页:分组名单和签名。这页纸上签好了四个名字,分别是范希,艾莎,谢七羽,还有一个是纪瑾瑜。想来他们同一个年级,分在相邻两个班,的确可以做到快速沟通好。
      留白的签名栏左侧印着楚歌和李啸威的名字。
      六个人,正好。
      楚歌把大纲合起来,“谢谢。”
      “你带回去吧,签好了记得复印。”
      “好。”

      楚歌垂下头,继续对着桌上的蔬菜进攻。这日的餐桌上没有西蓝花,之后他们一起吃过的每一顿饭间都不曾有。
      范希看着这样的他,脑海里再度响起那个问题——真的要带他去吗?
      深入敌腹的事情,要拉他一起?
      他被K这么问过,在午夜花园的幽径里。
      不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我才不放心。他想。去秦安岭……五个人都知情,不会有事。
      最好不要有事。

      ——

      还没来得及再下一场夏日雷雨,乌云离开,又过起了风和日丽的日子。
      晴天,一连两周。
      谢七羽走出了图书馆的地下室。
      即使太阳落山时的光线不强,他还是觉得有点刺眼。他揉了揉眼睛,往公寓楼走去,如果禁闭再关久一点,他就要和那密封柜里的古老藏书一样干瘪泛黄了。
      没等他走向冰柜里的可乐和O型血,从树上跃下的人将他拦在了半路。
      谢七羽一愣,似笑非笑地看向来者。
      “……我以为你看到我都会绕着走。”

      时隔两周再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哑到很不正常,他说完清了清嗓子,换来李啸威一脸怪异的表情。
      “你装什么可怜?”
      啊?
      谢七羽心说我装什么可怜了?可他不想多说话,他太渴了。
      他白了他一眼,绕过他就要走。

      下一秒,李啸威压着谢七羽的肩膀将他摁到了树干上。那身板轻飘飘的,好像风都能刮走,一点都不像隐藏着吸血鬼的超强体能。
      李啸威一愣,对上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谢七羽轻笑,“干什么?两周不见想我了?”
      李啸威懒得跟他啰嗦,他质问:“你为什么要暴露身份给楚歌?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因为我好累啊。”谢七羽淡淡道,“我等太久了,我想让这出戏快点开始,我不是之前跟你打过招呼了吗?”
      李啸威反应了两秒,想起了那句“我决定干点什么来加速进程”。
      他说的都是真话。
      “我活了太久了,就等范希这出戏演完,然后我就可以去实现梦想了。”谢七羽继续说真话,“到时候你要是还看我不顺眼,要杀要剐随便。”

      这算是什么解释。
      过去李啸威早在心里把这人骂遍了,但他此时竟然觉得,谢七羽难得温顺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
      这个人面色惨白,从皮肤到心脏都没有温度,眼睛无法被黄昏最后的光照亮。但就算如此病态,那张脸还是漂亮到无法无天,叫他鬼使神差地问出:
      “……什么梦想?”

      谢七羽缓慢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他的梦想是找一座风景壮丽的山岭,选一个晴朗的日子,摘掉避光项链,然后在日出之时,从悬崖上跳下去。
      他就能飞到太阳的梦里去了。

      “我想死啊。”他说,“我想死很久了。”

      李啸威怔了一瞬。而就是这一瞬,谢七羽倏地瞬移离开了李啸威可以牵制他的范围。
      “不跟你废话了,我好饿。”
      他真的好饿,饿到感觉身体里空了一个洞,怎么都填不满。
      谢七羽抬脚走开,李啸威也没有追上来。

      谢七羽曾经两次跟人说过他想死,那个人是范希。
      第一次,战后疟疾肆虐,他瘦骨如柴,高烧不退,用最后的神志祈求鬼神给他一个痛快,但鬼神给了他范希,范希让他活下去,方式是一段更加绵长痛苦的转换,直至新生。
      如果那算是新生的话。
      第二次,那时候他们已经走过了很多地方,见证历史变革,从中全是大大小小的物是人非。当他们第无数次见证认识的人与世长辞,他蹲在墓碑前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差不多活够了吧。
      那一次范希沉默了,而谢七羽转而跟他说:
      你多想活,因为活着才能等。
      我想死,但是我会陪你等到这剧落下帷幕。
      就这么决定了,然后一晃又是百年。他被艾莎唤醒时的第一句话就是:他等到了吗?
      艾莎告诉他,等到了。
      一个晴朗的四月天,楚歌出生。

      谢七羽以为自己不会再跟谁说类似的话了,没想到在这么无趣的一天,他竟然随口说给了李啸威,一个跟他似敌非友,并不会认真听他讲话的人。
      算了。
      谢七羽回到公寓,走向他的小冰箱,发现冷藏格里的血袋箱被掏空了,连他放在表层的可乐都没了影。
      架子上贴着一张便签,范希略显潦草的字迹横在上面:
      回来了先来见我。
      谢七羽摔上冰箱门,充满怨念地杀到了范希房间门口。他们住一个套间,十步路的距离一秒就到了,但他捶门的手悬在半空刹住了。
      门被从里打开,听到动静的范希平静地看着他,责怪和宽慰都没有。
      他递给他一杯调好的暗红色饮料。

      谢七羽本来都想好了,如果范希要教育他,他就怼回去,说别以为是你把我养大你就是我爹了。他忘了范希已经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过他了,任他怎么作怪都不恼,这样更显得他自己就像一个无理取闹,想引起大人注意的小屁孩。
      大概是被范希直接转换成吸血鬼的人太少,他是谢七羽见过的最会给自己揽责任的血族了,好像他转换了他,就要对他负责似的。每次谢七羽搞出什么类似自伤自残的小动作,范希看向他的眼中都有一丝愧疚。
      他在他面前表现出了那么多次想死,可范希再也没说过让他活下来,让他继续陪着他。也许早些时候他哄哄他,他就不会这么想了,但是等了这么久,想死已经变成了不能再真的想法。
      谢七羽大概能猜到他的心态,但他不喜欢那种歉疚的眼神。
      范希这个人太难定义了。
      他可以说是他的兄长养父,是他的良师益友,也是他不能肖想的梦中情人。他对他的感情是对强大的崇拜,对救赎的感恩,然后又被漫长的时光酿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而他对范希来说呢?
      谢七羽捏着杯子问他:“你什么意思啊?”

      范希始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谢七羽是他最乖张的作品,是最特殊的人之一,他和艾莎在楚歌不在的岁月里给了他不可替代的陪伴,所以他永远是他愿意给予容忍和照顾的小孩。
      他不指望谢七羽能完全理解:他不再劝他重拾对“活着”的兴趣,是因为早在数百年前,最想死的人就是他自己,他比谁都知道求死不能的感觉,是有多无力。
      但他偶尔也会想,再等等呢,再等等会不会你也可以找到可以享受生命的方式?

      “我是不是做错了?”他问,“给你新生,结果让你也被时间锁在这里。”
      谢七羽摇了摇头。
      范希抬手摸摸他的头发,“那你乖一点。休息一下,然后收拾行李,我们去秦安岭。”

      然后等一切杀伐落幕,生或者死,走或者留,在火力扑日,还是变成海中尘沙,如果没有天意,那就全凭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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