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夜难眠》长夜清泓

55、第五十四章

　　现在已经是快要到饭点，家家户户都燃起了炊烟，妇女们从自家的菜园子里拔出蔬菜洗净，男人们磨刀霍霍向猪羊，没什么事做的小孩子就聚集在一起玩耍。

　　求医的人有些就住在百草村，也帮衬着村民一道做饭。

　　关栀也在准备晚膳，尽管家中现在只有她一人，但是她还是要精心准备。

　　之前泡在罐子里的咸菜已经入味，她最喜欢咸菜脆爽的口感，做完咸菜剩下的菜杆子还能喂她养的虫子，是她平时最喜欢做的。

　　猪肉是从宁州买的，她不是很喜欢吃肉，每隔很长的一段时间才会吃一次，磨成了肉沫做成肉饼，里面夹着咸菜碎，还有从隔壁韦大娘那里买的鸡蛋。

　　她深深吸了一口猪肉饼蒸出的香味。

　　今日她出门喂了一大片的虫子，累得说不出话来，要不是想做点好吃的犒劳自己，多半就去岳川穹家混一顿饭了。

　　用筷子戳了戳肉饼，确认已经熟了之后，关栀把肉饼夹出来放在盘中。

　　张开嘴巴刚要吃下满足的第一口，房内就被敲响了。

　　她看着手中的肉饼，一时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门外的人似乎见没人来开门，又慢慢敲了三下，她还是放下肉饼，用放在桌上的抹布随便擦了擦手，走过去开门。

　　门外的人她今天见过一面，头上的道冠上面有一颗很漂亮的珍珠，衣服也是她这些年来见过做工最好的，在光下能看见两只展翅欲飞的仙鹤和层层叠叠的祥云，脚上靴子走过的地方会有一个眨眼就消失的八卦图，手腕上的亮晶晶的两片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是她第一次看见，有些好奇。

　　“韶道长？”关栀问道。

　　“嗯。”

　　“有事吗？”

　　韶焉简单地说了自己的来意，想要讨些药虫。

　　关栀说：“药虫我昨日刚收了一批，当然可以给韶道长。”

　　“多谢。”

　　关栀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又说：“那你拿什么和我换啊？总不能白给吧。”

　　韶焉等的就是这句话，从怀里拿出那盒胭脂递给关栀，说：“关姑娘可觉得这盒胭脂能换多少药虫？”

　　关栀接过胭脂，在手里转了一圈，打开闻了闻。

　　关栀的虫子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在胭脂上面绕了两圈，停留在关栀的虎口处，翅膀在有节奏地扇动着，关栀似乎是能明白翅膀扇动的意思，朝虫子略略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这盒胭脂我不收，用别的来换。”

　　“为何？”

　　“这要是韶道长的胭脂，我就收了，但这是岳大哥的，他的东西我就不收了。”虎口处的虫子飞起来，在她身旁停留了会又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关栀发觉韶焉在看那只虫子，便说道：“这是我养的虫子，叫丑鬼。”

　　“……”

　　那盒胭脂转了个圈又回到了韶焉的手里，看这个样子胭脂是如何都送不出去了，关栀看起来也不像是不知道岳川穹心思的人，这下成了种委婉的拒绝：“那用什么来换？”

　　关栀带着韶焉坐在屋中的椅子上，两人对坐着，中间摆着关栀做好的肉饼，关栀还询问韶焉要不要吃，在韶焉拒绝之后总算是吃上了第一口，等那一口肉饼被她完全吃下去之后才开口：“道长是不是走过很多地方啊？”

　　韶焉摇头，这才走了西晏国的南边地区，确实不算是很多。

　　关栀可惜道：“还想问问道长去过皇都没有。”

　　“我此行正是要去皇都。”

　　“是吗！”关栀的眼睛就亮了，眨巴着看韶焉，“道长多久启程？”

　　“等玉琉的病好转。”

　　关栀说：“那我与道长做个约定，若是道长答应我，药虫道长要多少我就给多少。”

　　“你说。”

　　肉饼已经被关栀抛在了脑后，她现在满心都是如何让韶焉答应她：“白公子的病好转之后你们启程，便带上我吧，我想去皇都看看！”

　　这个要求韶焉无法答应。

　　这里是幻境，是百年前的关栀。那些百草村的传说中关栀下落不明，就算是活着也已经是一百多岁，几乎是不可能还活着。

　　韶焉的沉默让关栀知道了答案：“哎，好吧，还想赶在明年的祭祀前到处去看看，看来是不大可能了。”

　　韶焉记得白玉琉说过，百草村的祭祀是用活人祭祀，关栀说起祭祀的时候语气如此轻松，是不知祭祀要她的性命还是已经认命了？

　　“别的事情我可以答应。”

　　关栀又吃了一口肉饼，慢吞吞嚼着，眼睛看着左上角的悬梁，应当是在思考还有什么需要的，待那口肉饼下肚后说道：“那便没什么了，我可是百草村的巫女，万人敬仰，还差什么呢？”

　　“那药虫——”

　　“你替我把胭脂还给岳大哥，再替我带话给他吧，让他别再给我送东西了，我不会喜欢他的，药虫可以给你，反正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关栀说，“官话怎么说来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可要好好积德。”

　　几口把剩下的肉饼吃完，关栀擦擦手站起来，从架子上翻了半天找出一个小纸包：“道长，要不要喝茶啊，这茶在我这里放了两年多了再不喝我就要扔了。”

　　韶焉本来想拒绝，但是那纸包一打开，清新甘甜的茶香就吸引住他，这一路上他就没有喝到什么好茶，肚子里面的茶虫叫嚣了好久，闻见这个味道的瞬间就摇旗呐喊：“喝。”

　　关栀没有喝过这种好茶，之前都是随手抓点药草泡水喝，这茶还是医神岳醇留给她的，手忙脚乱了半天，烧水之后直接就要泡给韶焉。

　　韶焉眉头一跳，还是接过水壶：“我来吧。”

　　这里的工具不全，韶焉也就随意弄弄，关栀坐在椅子上嘿嘿笑了一声，看韶焉行云流水的动作，相当的享受。

　　一人一杯茶放在面前，关栀还倒腾出来一个很小的杯子放在一边：“这个是给丑鬼的，它也会喝茶。”

　　丑鬼扇动翅膀的声音响起来，但是却没有出现。

　　关栀喝茶也是没有章法，灌了两口之后说：“哎，刚肉饼咸菜放多了，现在总算不咸了。”

　　韶焉低头看自己的茶杯，这百草村民风是真的豪放到他说不出话来。

　　茶是好茶，韶焉相当满足，心情也不自觉好了些，看人的目光带了点温度。

　　关栀又喝了一杯，才从架子的角落里面拿出一个瓦罐给韶焉：“这里面便是药虫了，你拿去吧。”

　　韶焉揭开瓦罐上面的封口，里面胡乱地塞着很多干瘪的长条形虫子，看了一眼有些反胃，又重新套上封口：“多谢。”

　　“哎，你想不想看看别的？”

　　“什么别的？”

　　关栀指了指别的瓦罐：“我养了好多虫子，有些养得可好了，想给你看看。”

　　“……”因为这杯茶，韶焉也只能答应，“行。”

　　关栀的辫子在脑袋后面甩来甩去，一连抱了好几个瓦罐过来，还有个比较大的瓦罐关栀抱不动，让韶焉给拖了出来。

　　她一脸神秘地从最小的那个瓦罐开始揭开封口，一只蜈蚣正在里面爬来爬去，数不清的角飞快的挪动着，韶焉往后退了退，觉得自己的头皮有点麻。

　　这些瓦罐里面都放着各种各样的虫子，有些韶焉还叫不出名字来，关栀还一一介绍：“这只虫子可以爬到人的身体里面，修补人断掉的经脉；这种就不太好了，钻进人的身体里面之后要是没有养分就会一点一点吃掉人的血肉——我骗你的，这种是子母虫，用来找人的；你再看这个，这是我师父留给我的，我师父就是上一任巫女啦，这个现在还是幼虫，长大了之后入药可以治疯病！”

　　到了最后那个最大的瓦罐，关栀笑得高深莫测：“道长，你知道什么是五毒吗？”

　　“知道。”

　　“这里面就是五毒，听说关在一起的话会成为很厉害的蛊！”

　　这个瓦罐很大，关栀究竟塞了什么东西进去韶焉也弄不清楚，只是在旁人面前他不太想用琉璃片，只凭感觉也只能感觉到一股不太舒服的气息。

　　但是这件事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他只是来找药虫的，此外关栀的事，已经是百年前的发生过的了。

　　关栀总算是说得累了，茶叶喝得差不多见底，外面天色也是完全黑下来，村中也没有多少人在走动。

　　韶焉告辞的时候，那只名叫丑鬼的虫子飞了出来，停在已经凉透了的给它准备的茶杯上面，翅膀扇动的时候白色粉末掉落很多在茶里面。

　　关栀没有送韶焉，看见丑鬼飞出来之后和丑鬼小声地说了几句话。

　　“丑鬼，你今天怎么都不愿意出来见人啊，平时看见岳大哥还有香薷的时候飞得比谁都欢！”

　　“道长是带着朋友来看病的啦，长得也不像是坏人，你想多了吧。”

　　“嘁，什么我喜欢道长，今天是我和道长第一次遇见就喜欢了，把岳大哥放哪里啊，对我这么好，那盒胭脂我其实还蛮想要的，可惜是真的不能收。”

　　“道长和岳大哥，那肯定是岳大哥啊，不过道长要是愿意留在百草村的话我选道长，算了，我全都要！”

　　“丑鬼真讨厌，你才做梦呢！今晚你没有菜杆子吃了，自己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