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夜难眠》长夜清泓

36、第三十五章

　　受不起这一拜，白玉琉先韶焉一步弯腰把书生扶起来，替他掸掉磕在地上时黏上的灰尘：“有事说事。”

　　那书生看见周围的人或多或少都在往这边看，发现自己是有些太过显眼，特别是旁边还有一个小二也是半跪在地上，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什么大罗金仙下凡普度众生了。

　　小二也站了起来，指着书生：“这可是要讲先来后到的！”

　　书生一副穷酸样，斜着眼看小二：“粗鄙之人！”

　　眼见又要吵起来了，让别人给围观也是丢人，韶焉说：“找个房间说吧。”

　　小二以为韶焉是说要收他为徒的事情，给掌柜打了个招呼，十分麻利地就找了间空房，带着几个人进去，还十分狗腿的让韶焉坐在主位。

　　坐在韶焉的旁边，白玉琉扇子在空中点了点，指点江山的样子让小二和书生都很是不舒服，特别是他们有求于韶焉的时候，白玉琉总是若有似无地挡住他们的视线。

　　韶焉与二说：“我不收徒。”

　　“道长！我自小就是羡慕仙人登云驾雾之态，以往没有门路入仙门，今日总算是遇见了您，还请道长给我一个机会证明自己！”小二铿锵有力地说着，眼里闪着坚定的光芒。

　　白玉琉见小二笃定的样子，一下抓起小二的手，顺着摸到手肘处，蹙眉感受着，复又叹气，一脸的可惜。

　　小二在话本里看过，白玉琉这般动作应该是在摸骨，相当兴奋地等着白玉琉宣布他是个修炼奇才，然后被韶焉看中带回仙门看上，从此一统修仙界。

　　但是白玉琉舒展了眉毛，只憋出一句：“不行。”

　　小二惊得跳了起来：“怎么可能！我不信！”

　　韶焉推开白玉琉的手，一下掐在小二的虎口处，小二惨叫了一声，韶焉伸出手捏了下他的手腕，轻飘飘地说：“确实不行。”

　　“不可能！不可能！”他抽出手来，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梦就这么被击碎了，他甚至觉得韶焉和白玉琉是合伙在骗他，“你们肯定是因为不想收徒才骗我的！我绝对是个修炼奇才！”

　　“你步伐虚浮，根骨一般，最多是走到筑基，恐怕就是再也无法高升。”

　　“筑基？”

　　“也就是刚踏入仙路，只一辈子徘徊在路口，如何也无法再进。”

　　“儿时明明有个老道摸过我的骨！他说我是天纵奇才，必能升仙登顶！”

　　“若我没有猜错，那老道多半是拐卖孩童之人。”

　　小二闻言大受打击，难以置信地后退两步，似乎是受不起这个打击要晕了过去。

　　一直没有说话的书生在旁看了半晌，才冷笑着说：“你这庸人，怎得就不信呢？你若真是劳什子修炼奇才，你已经被哪个仙门都带走了。”

　　“你这穷酸秀才，落榜回家，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只能当一辈子的穷鬼！”

　　这秀才确实嘴碎了点，听了小二的讽刺之后更是来了劲，正要反驳回去，就听韶焉不紧不慢地抢了白玉琉的扇子，啪地一下拍在桌上。

　　小二还想说，就见韶焉伸出手指了他一下，他再张开嘴想说话却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见了鬼似地疯狂抓着自己的嘴唇。

　　“禁言咒，”韶焉说，“你安静一会。”

　　视线落在秀才身上，韶焉问：“你说你之前遇了鬼，而且很多，是怎么回事？”

　　秀才行了个礼，文绉绉地先介绍了自己：“在下姓谢，名樾，字木荫，去年刚考到了秀才。”

　　韶焉回礼：“韶焉，白玉琉。”

　　“好名字，韶，美好之事也，正是极好形容道长之词，玉琉二字更是绝妙——”

　　白玉琉倒也不心疼自己的扇子刚刚被拿去当惊堂木使了，觉得这书生像个聒噪的八哥，打断谢樾没有尽头的赞美：“说。”

　　“我从皇都赶考回来，本以为能光宗耀祖但是落榜归来，可回家之后总觉得身边的人不太对劲，我娘总是对我欲言又止的样子，家妹什么话也不与我说，本以为只是我离家太久，家妹对我有些疏远了，没想到之后我在某夜去院子里看月亮，听见爹娘所言，让我忽地觉得身边的不再是我的家人，要不就是被鬼怪给附了体，要不就直接是被鬼怪给吃了代替了！”

　　“什么？”

　　谢樾压低了声音，附在韶焉的耳边：“爹娘说，莫让我知晓已是物是人非，若是我知道了，多半是要被抓走！”

　　韶焉看着谢樾神神秘秘的样子，有些无奈：“这房内也就我们几人。”

　　“我怕那群鬼怪跟在我身边！”

　　“现在没有。”

　　白玉琉走到韶焉的身后，伸出双臂抱住韶焉的肩膀把他连椅子带人往后拖了拖，远离谢樾的范围，半眯着眼看谢樾：“说话就说话，如此神秘，能有多见不得人？”

　　谢樾翻了个白眼：“你这人，跟在道长身边便像个样子，怎么跟个断袖似地？”

　　白玉琉也翻了个白眼：“我断袖与你有和干系？我随着道长走，又不是随着你走。”

　　往日白玉琉见了人总是上去调戏一番，伶牙俐齿向来用在让人脸红的话上，如今却是像个炮仗似地一点就着，韶焉想了想，多半是留在白玉琉身体里的那股修为没有被他完全消化，让他错乱了吧。

　　白玉琉的胳膊像是铁铸的，韶焉倒是没有挣开，就着这个姿势说话，像是全然没有看见旁边两个人的眼神。

　　“你带我们去看看，”韶焉说，“待我看了，再下结论与你想个办法。”

　　被禁言的小二比划着什么，韶焉给他把咒解了，问他：“你还有何事？”

　　小二总算是能说话了，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韶焉还以为他会说点什么话，没想到他直接哭了起来，蹲在地上像是赖定韶焉了：“道长，就算是我骨骼不好，可以收我做外门弟子，我扫地擦桌也是极好的！”

　　“我没有道观，不需要这些。”

　　“那我做你的跟班也行，每日给道长做牛做马，只求道长能教我一点功法！”

　　“也没有功法。”

　　以为韶焉在说笑，小二更是激动了，就差要抱着韶焉的大腿哭嚎：“道长！我从小就只有这个梦想！若是不成，我该如何活下去？”

　　“你现在也挺好。”

　　“不，不！腾云驾雾，撒豆成兵才是我的归路啊！”

　　韶焉被他缠得要不耐烦了：“这些我都不会。”

　　小二还是不信：“那道长如何收妖？我不信！”

　　手掌上金光一闪，韶焉的手贴在小二的手上，小二的脑里忽然冒出了无数的鬼妖的样子，他甚至看见了一只蜘蛛妖的八只脚插/入他的身体，血像是洪水般流出来，染红了整个地面，韶焉的声音听起来很远，就像是在天边：“我不修仙，只收鬼捉妖，你若想的是修仙长生，便去寻旁人，但你的资质却是一般，就算是入门，也只是个外门弟子。”

　　韶焉看见他痛苦地拧起眉毛才收回了手。

　　“我——”被刺穿的痛苦似乎还没有消失，小二捂住身体，感受到手底下的并不是一个窟窿才安下心。

　　“你出了宁州，往玄川方向，若是有缘，可以进入登仙山，登仙山上有一修仙门派，虽是不如多年前的昌盛，但也是个正统门派，你可以去碰碰运气。”

　　“这——”

　　“其余的我帮不了你，就先不提了。”

　　小二得了入仙门的方法，也就不再纠缠韶焉说：“多谢道长，多谢道长，若不是道长，我多半只能一辈子做一个小二。”

　　尽管韶焉也不觉得他入了仙门就会一飞冲天，但是看他跃跃欲试的样子，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带好盘缠再行路，若是遇见什么，勿要多管闲事。”

　　小二连连感谢。

　　谢樾在旁想说几句风凉话，被韶焉看了眼，自觉闭上嘴巴。

　　小二欢欢喜喜要收拾东西出发去玄川，看见韶焉八风不动的样子，还是有些不死心，想让韶焉和他一起出发，这样说不定路上还有个照应：“道长如此厉害，为何不入仙门求得长生不死羽化登仙呢？”

　　“人各有志。”韶焉回答。

　　白玉琉冲小二笑出牙齿：“你若是入了那门派，记得替我给门派掌门问好。”

　　小二见了这家伙的森森白牙，觉得脖子有些凉意，缩着脖子就溜了。

　　小二说这间房他已经给道长付了钱，若是不嫌弃可以继续在住一天，就当是提点他的报酬。谢樾见小二的背影消失之后，又继续与韶焉说道：“道长，我们何时出发去我家？”

　　“你且再细致说说，到底是何事？为什么你会如此觉得？”

　　“我上月初三因为落榜，从皇都回家，到家的时候本以为爹娘都会出来接我，但是门口只有家妹，家妹看见我时还被吓了一跳，我问家妹爹娘去了哪，她却是转身就跑，还差点跌了一跤，我还在想我离家也不过两月，怎么就如此吓人了？家美叫了爹娘回家，我爹娘的反应也是相当的奇怪，就像是我是什么稀罕物件似地。”

　　“后面我转念一想兴许是觉得我落考之后心态不好，他们都与我小心翼翼的，但是我后面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偶然有一日我做噩梦惊醒，但是浑身无力没法动作，却能依稀看见有人坐在我的床边，我不知晓是谁，只是看见他朝我伸出手来，吓得我拼劲全力喊了一声，那人就跑了——我又忽然睡了过去，第二天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噩梦，但没想到看见我爹的时候发觉他眼眶乌黑似乎也是没有睡好，我这才起了疑心，后面又听见我娘那句话，我才肯定了，我这家里的都不再是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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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开始就是重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