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夜难眠》长夜清泓

121、第一百二十章

　　先前白玉琉还说要倪公公把韶焉抬进宫里，虽只是调笑之话，但是三公主还真的带了马车过来。

　　只是被三公主停在稍远的地方，没人注意到。

　　三公主略一点头：“既然是请，礼数自然要周全。”

　　马车跟在三公主的步辇之后，晃晃悠悠进了皇宫。

　　清晨街上没有多少人，三公主亲自来请一位道士这事也没有多少人知道，更像是一件秘密。

　　皇家的马车比之韶焉之前做过的都要好，还不用他自己从乾坤袋里面拿坐垫，这马车中的坐垫比起他的还要好一些。

　　白玉琉摸了摸马车中的金饰，说道：“平日见惯了你的东西，见了皇家的也觉得不稀奇。”

　　若换了寻常人，可能是想从金饰上抠点下来揣回家，至少大半年不愁吃穿，还能胡乱花上一笔。

　　某位穷得只剩钱的人手里正握着三公主给他的玉石发呆。

　　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白玉琉嘟着嘴：“这玉石是师长清雕的？”

　　韶焉回过神来：“嗯。”

　　师长清爱好还算广泛，雕玉琢石算一个，还教给了韶焉，只是师长清的手艺算不上好，韶焉反倒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师长清不爱说话，更不爱提以前的事，韶焉对他知之甚少，更本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有皇室找上门来，说认识师长清。

　　难道东西在皇宫里？

　　还是说这件东西和皇室有关？所以师长清才没有告诉他，怕他惹上祸？

　　韶焉将玉石放进乾坤袋，叹气：“我虽与师父相识多年，却对他一无所知。”

　　现在他被推着走，该怪师长清什么都不说，还是怪自己不够主动，没有认真地问师长清这些事？

　　以前在雪悲山上，总觉如何都走不到尽头。师长清仙逝也是毫无征兆，就突然留着他一人在外闯荡，若不是遇上白玉琉，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想到这里，韶焉抬眸看向白玉琉。

　　狐狸正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看起来心情不大好。

　　韶焉以为他在吃三公主的醋，于是说道：“三公主看起来很眼熟，所以我刚恍惚了下。”

　　白玉琉转过头，嘴巴裂开露出个笑来：“我没吃醋。”

　　“那你在想什么？”

　　“在想三公主为什么要找你。”

　　这不还是吃醋吗？韶焉想。

　　白玉琉坐着没个正形，歪歪扭扭地靠着：“我是在想，平王府的三少爷被人杀了，大奶奶虽然是委托我们把魂魄找回，却看起来不怎么积极，反倒是劝你不要来皇都。”

　　说起这事，韶焉也觉得奇怪。

　　在三少爷死了的第二天，大奶奶发脾气打了乐和一巴掌，怎么看都是真的着急。

　　结果在韶焉说起去皇都的时候，本该是更着急地盼望他将三少爷的魂魄带回来送轮回，却是语气平淡，阻拦他去皇都的路。

　　还没有那个鬼差上心。

　　“她说，等冬日过去，万物复生再去皇都。”

　　“天钦帝抗不过这个冬天。”

　　韶焉微怔。

　　“你怎么知道？”

　　白玉琉说：“好歹我也在官场混过——很简单，现在三位皇子开始暗中争夺皇位，因为天钦帝注定熬不了太久了，就算是好转，也只能叫回光返照。”

　　皇位之争开始，尚不能分出胜负的时候，天钦帝能活。

　　一旦分出，天钦帝是如何都不能活下去。

　　“所以平王妃的意思，是希望我在新帝登基之后再来皇都，为什么？”

　　白玉琉刚要说话，就感觉马车被停了下来，门帘外传来倪公公的声音：“道长，公子，之后的路不能在马车上，还请两位步行。”

　　韶焉与白玉琉同时合上嘴，像是根本没有在马车中交谈一样。

　　马车虽不能行进，但是步辇依然可以，三公主端坐在步辇上，后背挺直。

　　“三姐怎么一大早出宫了？”前方传来男人的声音。

　　“五弟，”三公主说，“近来父皇身体不好，本宫忧心，睡得不好，便请了道长与公子来帮本宫瞧瞧。”

　　五皇子长袍一甩，从三公主身边走过来，上下打量韶焉和白玉琉：“这睡得不好，本该找医师，怎么找的道士？”

　　“每每噩梦，总是梦见鬼怪追赶，兴许是须得驱邪了。”

　　五皇子与三公主一般，眉梢都是扬起，不过三公主的眉梢风情万种，而五皇子看起来就是狠戾，同时天钦帝的孩子，五皇子更像是天钦帝年轻时候的样子。

　　他说到：“说起来驱邪，兴许我也需要。”

　　三公主淡笑：“那便叫道长也给五弟瞧瞧。”

　　“那等着三姐了。”

　　“五弟是要去哪里？”

　　五皇子指着跟在自己身后唯唯诺诺的小太监：“这小子刚入宫，想家想得紧，我带他去见见家人。”

　　“知道你对下人好，但你是主，应当是他自己去。”三公主说。

　　“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去看看宫外也不错。”

　　三公主还是点了头：“那去吧，早些回来，莫要耽误时间。”

　　五皇子领着小太监走了，与韶焉和白玉琉擦肩而过的时候，目光又在韶焉的脸上转了一圈。

　　“道长莫怪，”三公主声音温和，“五弟虽然形式乖张，倒也不是个坏心眼，此后可能还真的要请你过去一趟了。”

　　“无事。”

　　皇宫很大，路也是折来折去，韶焉直接放弃记路，拿出金丝线捆在自己和白玉琉的手指上，以防止自己走丢。

　　在路过一个荒无人烟的宫殿时，韶焉停住了脚步。

　　宫殿前的牌匾结满了蜘蛛网，厚重的灰尘堆积在门槛上，至少十来年没住过人了。

　　牌匾上的字已经看不太清晰。

　　倪公公见他停下脚步，顺着目光看去。

　　“韶道长，这殿已经荒废了十几年了，看着也晦气。”

　　韶焉问：“这牌匾上写的什么？”

　　“甘秋殿。”回答的人却是三公主。

　　不知何时她从步辇上走下来，和韶焉一齐站在殿前。

　　“此前居住的后宫妃子早逝，说是夜晚能听见她的哭声，所以掌声公公不敢将别的嫔妃分过来，便一直空着。”

　　韶焉侧目看三公主。

　　三公主个子很高，比起倪公公还要高些，和他差不多。

　　“本宫母妃曾与这里的嫔妃相识，”三公主继续说，“只是本宫母妃去得更早，照顾不了她。”

　　她神色并不哀伤。

　　只有浅淡的惋惜很快闪过。

　　倪公公猛然想起，三公主是请韶焉来驱邪的，韶焉也是个道长，现在停留在这里，难道是因为——

　　他颤抖着嘴唇说：“此处荒芜了十多年，还是听闻夜晚有哭声，韶道长，难道这里真的有？”

　　他连鬼字也不敢说。

　　“没有。”韶焉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倪公公悬着的心落下：“吓着咱家了，那道长停在这里做甚？”

　　三公主含笑：“皇宫中处处繁华，忽见一处破败，定是扎眼。”

　　“我，”韶焉说，“可以进去看看吗？”

　　三公主没说话，倒是倪公公为难上了：“这，这好歹也是后宫嫔妃所住之处，道长若是进去，也有些不妥。”

　　“那就算了。”

　　“本宫与你同去吧。”三公主说。

　　倪公公大惊：“公主殿下，这，有失礼数，不行啊！”

　　“此处本就无人，”三公主将沉重的头冠拆下放在步辇上，“你若不说出去，不会有别人知道。”

　　这话中所带威胁，倪公公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白玉琉在旁当了半天的背景，总算是开了尊口：“我在外面等你。”

　　白玉琉平日里粘人得不行，离了韶焉就说自己呼吸困难要死要活，还是第一次主动要和韶焉分开。

　　韶焉甚是惊奇地看了他一眼：“不一起？”

　　白玉琉用手在鼻子处扇了扇，把韶焉嫌弃粉尘的表情学了个十成十：“我鼻子太灵了，里面很不舒服。”

　　“好。”

　　三公主没有客套，直接走在韶焉的前面领路。

　　她边走着边说：“此处所住嫔妃，论起美貌在后宫也只能算末端，家室也不好，只是有个聪明的爹，托了不少关系送进宫来享受荣华富贵。”

　　甘秋殿不大，不像是正妃与皇后所住的繁华。

　　“父皇对她还算不错，因为她也很聪明，父皇曾与我说，若她生在富人家，恐怕会出落得更好，只是可惜了。”

　　殿中没有昂贵的装饰，兴许是她死后婢女与公公们带走变卖成钱财了。

　　三公主拾起落在地上的一根木钗，丝毫不嫌弃上面沾了多少灰尘，将木钗放在韶焉的手上。

　　“她的孩子我曾经见过，与她生得很像，”三公主眼神温柔，“若不是落水溺亡，早夭在后宫池塘之中，想必现在皇位之争，少不了他。”

　　那木钗在韶焉的掌心如滚烫的铁烙。

　　三公主却换了话题：“你自雪悲山下来之后，一举一动皆在国师府的眼中，所以我将你请入皇宫，自不是为了驱邪，而是一件更重要的事。”

　　韶焉满心眼都是这根木钗，险些听不进三公主的话。

　　“因为国师府很在意你，所以祁笙也注意上你，因为一开始他以为他所寻之物只有国师府知道在哪，谁知道他还有些本事，还能顺藤摸瓜把你也找出来。”

　　“你们在找同一件东西？”韶焉问。

　　“是。”

　　“什么？”

　　“龙。”

　　韶焉说：“百草村的龙已经死了。”

　　三公主说：“所以我们寻的不是一条死龙，而是世间最后一条龙所化作的，龙脉。”

　　五百年前，金龙乱世，民不聊生。

　　那时候这片土地上皆是零散列国。而那场大水一举冲垮了沿海列国的骄傲。

　　他们寻求别国帮助，而正是这个时候，有一国打出天神保佑的名号，攻下了诸国，建国西晏。

　　据说第一任皇帝登基时候，天晴三日整，云边有异像，阳光如一条翻腾的金龙破开云层，顾说西晏皇室有天神与其坐骑金龙保佑，五百年间虽有动荡，却从未丢失皇位。

　　所以，只要金龙所化的龙脉还在，皇室就还是这个姓。

　　若要改朝换代，先得寻到龙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