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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4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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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微亮时钟野就醒了。
闹钟还没响,但睡意已无。
钟野盯着窗帘未拢时露出的那角天空,心情是前所未有的紧张。
躺了一会,青年爬起来,按掉终于响了的闹铃,去浴室洗漱。
一楼厨房,钟家的佣人正在忙碌准备,早餐还没备好,便看到穿戴整齐的钟野轻声从楼上下来,有点诧异。没等他们出来,钟野率先摆手,从桌上拿了两片煎蛋土司叼住,行色匆匆地离开。
目送钟野离开的佣人们面面相觑,猜不出这又是要刮哪阵风。
单人公寓内。
原逸安穿了身很简单的长衣长裤,戴着黑框眼镜,头发没有全梳上去,前面刘海垂着,微微遮住眉眼。
深色的一身衬着男人脸色愈发苍白,一副没休息好的状态。
因为先前有部分东西还在车内,于是决定开原逸安的车去墓地。
钟野把车从停车场开出来,对站在外面等待的原逸安说:“我开吧,把地点告诉我,你在车上先休息下。”
原逸安无力地点头,不打算跟他客套。
他整晚都没睡好,虽然记着钟野的话,仍旧无法控制地深陷梦魇。
坐上副驾驶,钟野设好定位,随着导航声响,车子驶上道路。
中途原逸安从座位后的袋子里拿出条围巾裹上,钟野车子开得平稳,音响又在放很悠扬的轻音乐,渐渐地,开始犯迷糊。
这次没有再做混乱的梦,也没有陷入回忆中。他处在一个四面黑暗的地方,往前走,明明是在这么奇怪又没有任何声音的地方,却没丁点害怕的情绪,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就这样过了很久很久,远远的,从前方闪过几点微弱的光。原逸安走上前,发现在路的边上,黑暗里,孤寂地立着盏灯。
那盏灯并没有很漂亮,灯罩上布满灰尘,看上去有些年岁,灯杆也显得陈旧。可原逸安却意外感到亲切。况且,那盏灯是这无尽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他伸手碰触,灯光倒映在瞳孔里,留下小簇微黄的影。
原逸安是被晃醒的,睁眼时似乎还记得梦里的灯,连带着眼前都黄澄澄一片。懵懂地侧过头,驾驶座的车门开着,钟野站在外面,俯下|身,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摇晃。背后有光逶迤而来,笼在青年的周身。从原逸安的视角看来,青年仿佛是被光环抱般,温柔而不刺眼。
原逸安不自觉的把梦里看见的灯和眼前的钟野联系起来。
“醒了?”见原逸安清醒,钟野停下手上的动作,“到了。”
听到后原逸安瞬间坐直,把胡乱的想法抛到脑后:“对不起,我睡着了?”
钟野:“没事,累了吧,后备箱的东西我已经先拿出来了。”
“谢谢。”原逸安低头揉了两把脸,取下围巾,重新戴好眼镜。
从副驾驶出来,深吸了口气调整心态。他们出来时天还是蒙蒙亮,到达时已晴空万里。太阳悬挂在高空,投下不炙热的光。
原逸安感叹,万幸有个好天气,不然来扫墓的他会更加沮丧和悲观。
走进陵园,迎面而来一阵极其清凉的风。
树丛遍布,遮挡了大部分的阳光。靠近大门的地方还摆了口长方形的水缸,进来就能听见不止息的流水声。
钟野安静地拎着东西跟在原逸安身后,两个人一路上没说任何话。期间钟野遇见同样来扫墓的,或悲伤或麻木。生死之前,众生百态。
走了许久,原逸安在一座墓碑前停下。
钟野随之停下,视线向旁移去。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原逸安的父亲,一张黑白照片里,短发男人面容刚毅,五官深邃,与原逸安分外相像。
原逸安蹲下,把其他先前摆过的物品整理好,放进袋子里,接着清理墓碑上的灰尘和两旁的杂草。期间站在旁的钟野就充当帮忙的角色,帮他拎袋子、递铲子之类的小活。
点香烛,烧纸钱,摆放水果点心,更换鲜花,诸如此类,原逸安做的缓慢又细致。钟野和原逸安一起燃香,虔诚地在墓碑前拜了又拜。
等做完这些,原逸安站起来,凝视着照片,开口说道:“爸,我是逸安,又来看您了。妈和妹妹在国外生活,一切安好,您放心。昨天妈还跟我通了话,说了很多我还在读书时的事……”
他自顾自地讲着,蓦然想起身边还站着钟野,连忙道:“爸,这是钟野,他是我的……”
“伯父好,我是原逸安的朋友。”钟野抢先道,“今天有空来看看您。”
原逸安微愣。
钟野拍了拍原逸安的肩膀,低声道:“你还有很多话想跟伯父说吧,我不打扰了,在车里等你。”
“好。”原逸安回道,“谢……”
钟野看出原逸安又要道谢,忙摆手示意,转身离开。
原逸安望着钟野的背影,直到消失才无言地撤回视线。
*
走出陵园,钟野重重地松了口气。
不管是再多么性格轻佻的人,走进陵园都会不自觉变得严肃寡言起来,陵园内自带的气氛,使人的心情沉闷无比。
逝者为大,钟野是懂的,他很尊重,同时也担心做错什么,一路上都很紧张。现在这样的情绪终于能够放一放了。
在车内坐了很久,钟野不自主地想起原逸安,不知道他会和原父说什么,说工作上的事?说家里的事?或许会说起他?
钟野不太确定,记起刚刚原逸安要介绍而他率先讲明的情景,原逸安会怎么介绍他,是像他一样称呼为朋友吗?还是……钟野想不出,也不敢期盼答案的出现,与其等待原逸安给他安个身份,不如自己主动认领一个。
他就是这般的没底气。
胸口恍如被块小石头压着,堵得难受。
钟野不想玩手机,干脆趴在方向盘上,望着面前的天空发呆。
*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到车窗被敲击的声音。
钟野歪过头,原逸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用手敲着车窗示意。他赶紧摇下车窗,探出头:“你来了,我们要回去了吗?”
原逸安看了眼手表,说道:“时间还早,我带你去个地方。”
钟野哦了声,从车里出来,不明所以地随原逸安往前走。
这次他们去的是全然不同的方向,走的路也很崎岖,大多为小道或山路,连一节台阶都没看到,两旁树木紧密环绕,静了能听见小鸟啁啾的声音。
渐渐,树木逐步减少,依次退去,道路也变成平缓的坡道。两人爬上一个大坡,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他们立于高耸的山崖之上,头顶是广阔的蓝天,脚下是茂盛的草地,方才去过的地方皆变成渺小模糊的存在。太阳还未落山,远处的云层沾染上璀璨的金色,拂面的风也不冰凉,吹得非常舒服。
此情此景,令人身心变得开阔起来,此前的阴郁一扫而光。
“这里虽然没有很特别的景色,但让人很放松吧。”
风来来回回的吹,原逸安没有打理的头发被吹得落了又扬,他伸手挡住一边的头发,不让视线完全盖住。
钟野赞同地点点头。
“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几年前,有些记不清了,应该是无意间发现的,我每次扫完墓都会到处走走。”
“进陵园的感觉很压抑吧。”说这句话时原逸安抬头看向钟野。
心思被人猜中,钟野略微窘迫,正想说点其他搪塞,原逸安又道:“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起初我也有这种感受,可那边埋葬的是我的亲人,看见又会觉得亲近。每次来我都会跟父亲讲些近况,生活上琐事,工作中遇到的难事,一个人可以讲很久很久,讲完身体里长久积压的东西好像也会一并清空,再来这边望望风景,便可以独自再撑一段时间。”
“我的名字是父亲取的,你知道为什么要取逸安吗?就是希望我一生能过得安逸平稳,可惜,我似乎并没有做到。”
钟野噤声,不清楚该说什么。何况这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解决的。原来无所不能的原逸安同会有难过疲惫的时候,他很少见到这样的原逸安,尝试展露内心“脆弱”的原逸安。
男人自顾自地寻了块草地坐下,视线向前,盯着山崖下遥远的陵园。
“别看我平时表现的不在意,对家庭我可是很看重的。常常会想如果父亲没有出车祸离世,母亲没有去国外,那我们一家四口会是怎样的幸福美满。我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有这么幼稚的想法很恶心吧。”原逸安自嘲道,“但如果要我在爱情和家庭两者之前做选择,我一定会优先选家庭。所以之前我跟你提过,假如你家人知晓我们的事,就要立即分手。实在不忍心看到年岁大的父母还要来操心这种事,他们来求我两句,我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放手。”
钟野今时今日才明白原逸安当时说出这句话的理由,他从来不理解,还以为是原逸安故意给他设的门槛,要他知难而退。
他了解原逸安太少了,好在往后还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
青年急忙道:“我、我会努力的。”
原逸安:“努力什么?”
钟野:“努力不让父母和朋友知道我们的关系。”
原逸安笑起来,忍不住感叹道:“你真傻,钟野。”
“我不清楚这算不算傻,但我希望你能明白。”钟野认真道,“家人和朋友很重要,你对我来说同样很重要,原逸安。”
“好吧。”原逸安被他的气势短暂蛊惑,退让道,“或许你也有自己的办法。”
男人做了个舒展的动作,仰头望向天空,喃喃道:“我还是第一次带人来这边。”
钟野再次震惊:“全部吗?”
他以为至少林屿有来过。
原逸安:“是的。”
钟野越来越看不透原逸安,不禁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为什么呢?”原逸安顿了顿,淡淡答道:“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