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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3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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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逸安至今不知道那天没拿走钥匙的原因。
或许是青年诚恳的态度打动了他,或许确实伤势让他行动不便需要照顾,这个人不是钟野,也可能是别人。既然钟野主动提出,他何必再找个不认识的人过来。
半夜时,原逸安曾醒过来一次。
脑袋昏涨,屋内沉沉似沼,紧闭的窗帘未泄露一丝光线。原逸安躺在床上,眉头紧皱,右腿隐隐作痛。他睡不着,又不想睁开眼。黑暗仿佛有力量般压在眼皮之上,不容人动弹。
讲实话,他还不敢完全相信钟野的话,可是,也不明白在之前如此不留情面的拒绝下,钟野仍旧选择要来照顾。
自从经历过林屿的事后,原逸安觉得一切都应该要有利可图。比如林屿,接近他是为了得到钱、得到背景、得到一个可以往上爬的台阶,他,则是希望能有位乖巧的伴侣相知相守。
那么钟野呢?
原逸安明白自己不喜欢他。
这个人和他理想中的伴侣相差太多,脾气阴晴不定,行为也难以捉摸。像颗定时炸弹,爆炸的同时也会将他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然而,偏偏是他发现了那串钥匙。
男人唯一想敞开心扉并以此当作礼物的钥匙。
倘若是普通人,原逸安可以自然的搪塞过去或者干脆不在意,但钟野不一样,他亲眼目睹,对事情发展知根知底,原逸安不得不谨慎对待。
恍惚间,房内开始晃动起来。明艳的红色灯光隔着窗帘不停闪动,周围回荡起轰隆隆的巨响。有光打在脸上,他勉强睁开眼。
一刹那似乎回到了D城,他躺在救护车里的担架床上,对面坐着人。青年掩着面,无数交错的光点洒在他的身上,仿佛身处圣地。原逸安紧盯不放,直至对方抬起头,对他说了句:“放心,有我在,别害怕。”
恍如被束暖光照入心间,久久无法平静。男人隐约知晓是谁,但他不确定,他不需要确定。
后半夜意识浮浮沉沉,原逸安身处现实与幻觉中备受煎熬。甚至于他还没得及做出最后决断,就听见门口传来钥匙扭动的声音。
已经白天了?!
原逸安心中一惊,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浑身无力,又重新倒了下去。
*
钟野几乎一晚未睡。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漫长的夜晚寂静安宁,他的心跳声却声势浩大。
钟野忽然有些后悔跟原逸安讲那么多,也不该旧事重提。男人向来讨厌纠缠不清,但他总表现出很期待。还有那把钥匙,看当时的反应,应该不是把普通的备用钥匙。钥匙的另一位主人不难猜出,钟野捂住脸,觉得自己就是不断踩雷的菜鸟,要放在游戏里,早死千百回了。
想得越多,渐渐的,开始害怕白天的到来,还非常怂的萌生退意。要是第二天去发现钥匙收走,不是很丢脸?如果有人能陪他一起去就好了,丁旭?肖丞?钟野翻身,对着黑屏的手机纠结。这两人倒是会帮忙,但嘴巴不牢,让他们知道说不定要在外面乱说一通,最后传得沸沸扬扬,那原逸安肯定更讨厌他。
赶忙把手机丢到旁,防止做出乱七八糟的举动,望着房间里的重重黑暗,忍不住唉声叹气。
即使如此,第二天闹钟响起时,钟野还是飞快起来,火速穿好衣服下楼。
楼下正在准备早点的佣人看见他都有点惊讶。
印象中这家少爷是典型的昼伏夜出,睡到中午十一二点那是常事,每天傍晚出去,也不清楚去哪,有时候会喝着烂醉回来,有时候一晚上或者几天都不回来,问起来就说在和朋友玩,奇怪的是家里人从来不管,还叮嘱他们少去打扰。
富人家的小孩,佣人感叹地摇摇头。
“少爷。”她连忙道,“您起来了,早上想吃什么吗?”
钟野扫了眼桌上,有三明治、坚果燕麦、煎蛋火腿等等,非常丰富。他拿起果汁几口灌完,又极快吃完火腿煎蛋土司,对佣人道:“能帮我把三明治装起来吗,我要带出去。”
佣人:“好的,全部吗?”
“对。”钟野又道,“有粥吗?”
佣人:“有,太太特意吩咐,紫米粥。”
钟野:“装一碗,和三明治放一起,装好别洒了。”
他不知道原逸安早上爱吃什么,恨不得把家里有的全带去让他挑,交代佣人装好后,还塞了几根玉米和一碟小菜进去。
拎着饭盒出门,晴空万里,一碧如洗,迎面吹来的风没了往日的燥热。心情莫名舒展,钟野大步走向车库。
到达原逸安的公寓,停好车,钟野仰头看向眼前高耸的建筑,深呼了口气。
结局如何,钥匙在不在,仅能等上去才知道。钟野现在紧张的堪比求职面试,手心出汗,头皮发麻。
握了握僵硬的手指,攥紧饭盒,神色忐忑地往公寓走去。
从大厅到乘坐电梯上来的这段路里,心脏跳跃得快要爆炸,耳畔嗡鸣不止。他倒有些庆幸没叫丁旭和肖丞过来,不然他们看见他这模样会笑死。
钟野都快不记得是如何走到原逸安公寓的门口,心跳声与脚步声交叠,扑通扑通扑通——
缓慢掀开门前的地毯,一把钥匙安安静静地躺在原地,没有移动的痕迹。
“Yes!”钟野情不自禁地握拳,面容上的危机神色瞬间消除,喜上眉梢。
快速拿起钥匙,打开门叫道:“原逸安?”
鞋架上没有备用拖鞋,他在玄关脱掉鞋,直接穿着袜子踩上地板。
“原逸安,你醒了吗?我带了早点过来。”
他先去厨房,从碗橱里拿出碗,将带来的早饭重新摆好。紫米粥还是热的。
“原逸安?”
被喜悦冲昏头的钟野才注意到,公寓内安静的出奇,听不见一丝声响。纳闷地望向卧室,心想难道原逸安出去了?
在卧室前试探地叫了两句,又敲了敲门,里面仍旧没有动静。
心中不免打鼓,尝试去碰门把,卧室没有锁,轻轻一旋便开了。
虚掩的门仿若潘多拉的秘盒,无形中在引诱着钟野。
钟野咕咚吞咽了口唾沫,声音蓦地发颤:“我进来了,原逸安?”
门被推开,他缓慢往前看,视线略过书柜,略过办公桌,略过摆在桌边的绿植,徐徐转了圈,才终于敢挪到床上。
脸色当即一沉,半点旖旎消失殆尽。
男人静静地躺在床上,眉头紧锁,脸色惨白如纸。
“原逸安!”
几步来到床边,抚上额头。
微微发烫,不是高烧。钟野松了口气,一颗高悬的心落回心窝。
“原逸安?原逸安?醒醒!”
钟野拍他的脸,可惜对方意识残存,却始终醒不过来。
汗水浸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手冷得似冰。
钟野赶忙从浴室装来盆温水,浸湿毛巾替他擦拭掉凉汗,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再用叠好的冷毛巾敷在额头上。
把被子拉上裹紧原逸安后,钟野检查卧室,将窗户关紧,悄然退了出去。
*
直至傍晚,原逸安才悠悠转醒。
身体很累,也很沉重。望着天花板良久,意识逐渐回笼。
他记得钟野今天好像要来,可现在是什么时间了?窗帘紧闭,无法判断。房间内有点暗,床头柜上的台灯开着。
侧过头,发觉钟野已经来了,正趴在他的床前,闭着眼睛休息。
暖黄的灯光徐缓漫过,为其镀上层金色的光边。他一半的脸沉没在暗处,一半现在光明里,营造出种虚假的温柔感。原逸安无声地望着,以前他是不会有这样的机会,认真去观察这个始终与他针锋相对的男孩。
钟野无疑是帅气的,相貌出众,人高腿长。这样的人,不管放在哪里总能吸引目光,是该被吹捧的对象。
然而他选择了憋屈地窝在床边。
原逸安记起被困在废墟下时,钟野曾一遍遍地喊他的名字,那样的焦急和撕心裂肺,令他每次回想,心情便久久难以平复。
伏趴的钟野忽地动了动,散在睫毛上的光粒抖落开来。
他睁开眼,第一时间先看向原逸安,神情带着些许迷茫。片刻腾得一下弹起,“原逸安,你醒了?!”
这瞬原逸安竟觉得醒来的钟野比方才乖巧沉睡的模样要好多了,漆黑的眼睛遭灯光笼罩,仿佛有星星坠入其中,闪亮亮的,生动又鲜活。
“你稍等。”他胡乱抹了把脸,起身,半晌回来,手上多了条毛巾。“有点冰,忍耐一下,公寓里没冰块,我直接放进冰箱里了。”
替换毛巾间,贴心地伸手抚了下额头:“烧是退了,保险起见还是先敷着吧。”
烧?原逸安动了动嘴唇,喉咙异常干涩,说不出话来。
钟野:“趁你睡觉的时候,我下去帮你买了药,待会你吃晚饭过半个小时再吃药。”说罢手指了下床旁的矮柜。
原逸安眼睛瞄过去,上面果然摆着几盒药。
说着,钟野突然泄气般,重新趴回床边,歪头看他:“你是不是特别不想我来照顾你?”
“我问过医生了,他说有时候压力大导致失眠、精神疲劳都可能会引起低烧,你是因为我说的那些话所以一整晚睡不好吗?不然怎么好好的就生病了?”
“还是说,你想等林屿过来?”
原逸安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没有……林屿。”
他叹息般地道:“我只是觉得你不该做这样的事。”
钟野:“是我自己愿意的,没有人强迫。选择权在你,原逸安,假如你讨厌我,我就不再来了。”
原逸安:“我不讨厌你。”
他以前似乎说过类似的话,可如今说不出口。钟野帮过他,救过他的命,在他无依无靠的时光里给予了一点点温暖。
人心非冷石。
青年巴眨巴眨地盯着他。
从男人角度看,此时的钟野就像只黏在床边不愿离开的大型犬,可怜巴巴的姿态甚是惹人怜爱。几乎都能看清他耷拉在地上的尾巴。
原逸安想自己应该是疯了,要不就被烧坏了脑袋。
委婉拒绝的话在口腔中绕了又绕,转眼又忘得干干净净。
最后他妥协般地道:“谢谢你,钟野。”
耷在地上的尾巴迅速翘起,还亲昵地朝他摇摆不停。
“躺了这么久你一定饿了吧,我带了粥过来。”他立马爬起来,风一般地冲出卧室。
原逸安疲倦地闭上眼,片时睁开,挣扎地爬起来。
将掉下的毛巾放好,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漱了下口。
靠着床,他觉得清醒许多,人也轻松不少,不再昏昏沉沉。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大概就是这样。
胡思乱想间,钟野回来了,手里端着个木兰花纹的白瓷碗,原逸安想起他第一次来也是选了这个碗。
偏偏本人毫无自觉,满脸纯真,无半点心机表露。
“家里的佣人做的,紫薯粥。你先尝尝喜不喜欢吃,还有别的。”
原逸安抬手想接,被钟野轻松一躲,握着勺子不放。
“……你病刚好,哪有力气。”话没说完,直接将勺子举到他面前,打定主意要喂。
原逸安看着勺子里的紫薯粥,又看了眼钟野。没说话,低头抿了一口。
粥不热不冷,恰到好处。
钟野笑了:“好吃吗?”
原逸安点头。
他都不知道钟野能做到这样细心,每一勺递到嘴边前都会先吹一吹,生怕烫到他。还会随时观察表情,见好就收。
喂过几次后,钟野随口问道:“还记得上回我给你煮的粥吗?哪个更好吃?”
原逸安垂眸,语气平淡:“不记得。”
“哎,不会吧?”
钟野语气颇为遗憾,末了笑了笑,没再多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