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阿扈扈

21、第 21 章

　　五月末的一个晴朗的下午，戚威接到电话，他父亲去世了。
　　只是六十不到的人，人生应该还有许多可能，可他再也没有假如的机会了。戚威独自去参加了葬礼，他毕竟是他的儿子，没有人能够阻止他去送他父亲最后一程。我和他的母亲都没有陪在他的身边，想着他要自己面对种种难堪的局面，我的胸口就憋闷得发疼。我有时觉得，我和戚威的母亲那么相似，都是见不得光的，只是，我还没有伤害到任何人。
　　从葬礼上回来，戚威的精神一直不太好，有太多事需要处理，老人遗产的分配无疑是个大问题。戚威是非婚生子女，却能与他同父异母的大哥享受同等的继承权。老人生前没留下任何遗嘱，遗产之争打得狼烟四起、焦头烂额。每每看到戚威憔悴的神情，我都心疼得无法呼吸，却又无能为力。
　　“烨儿，我放弃了公司的股份。”戚威靠在我的肩膀上淡淡的说。我早就想到会是这种结果，没有丝毫的惊讶，只是静静的听他说。戚威对他父亲的钱没有丝毫的兴趣，可是无论他表现得多么与世无争，质疑之声还是滚滚而来。
　　午后的阳光照得人暖暖的，睡意沉沉的袭来。“大房的人为了谢谢我，也为了安心，决定送我去留学，你说我去哪个国家好，英国？美国？其实我挺喜欢挪威的，只是对那边的学校我还不是太了解。”他说这些时，话音里一直有懒懒的笑意。我愣住了，“嚯”地站起来问他：“你说什么！什么意思？”他也站了起来，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笑：“我要是走了，你是不是能更开心更自由！”“你要去哪？你哪也不许去！就呆在我身边！只许呆在我身边！”喊出这些话后，我整个人都呆住了。我从未在戚威面前说过任何表露心机的话，我只是觉得不需要说明，可我错了，有些话是要说的，就像戚威一直挂在嘴边的“我爱你”。
　　他站了好一会儿，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轻轻踱过来，搂住我：“别着急，不去了，哪都不去了！”我狠命的推开他，怒吼出声：“戚威！你耍我！你在试探我是不是！你一直不相信我是因为喜欢你才会留在你身边是不是！”“烨……我……”他有些嗫嚅，果然被我猜中了！戚威一直都觉得是他死死的纠缠才换来了我片刻的停留，在他看来，我只是无奈的接受了现实，而不是心甘情愿，只要给我一个机会，我宁愿离开！
　　“你他妈混蛋！”我的手一直在颤抖，却始终无法下手狠狠扇在他脸上：“你以为我是因为怜悯！你以为我是因为同情！要不是喜欢你，我疯了和一个男人纠缠不清！放弃正常的生活！疯了和一个男人上床！还，还他妈用这个破玩意儿绑自己一辈子！”我发狠的一把扯断了脖子上的链子。指环清脆的落地声惊醒了戚威，他拼命的拉住欲夺门而出的我：“烨！对不起！别走别走！”我一把甩开他：“我想静静！”我转过身，指着想要追上来的他：“别跟来！否则我翻脸！我说到做到！”说完，我把门摔得山响。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楼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街上的。非典的恐慌渐渐散去，又正值下班高峰，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与我擦身而过。可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像失聪了一样，听不见人声鼎沸。我忽然觉得可笑，我坚决如铁守护着的爱情啊，如果那是的话，居然连丝毫的信任都没有。
　　“我们都需要用勇气去面对流言蜚语，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我的爱就有意义，我们都需要勇气去相信会在一起，人潮拥挤我能感觉你，放在我手心里，你的真心。”路过一家音像店时，梁静茹清澈的声音忽然飘来。戚威，我面对所有艰难险阻的勇气都来自于你，可你吝啬的不给我丝毫的信任，我要怎么办！我好累啊。
　　初夏的天，黑得很晚。我不知道游逛了多久，总之天已黑透。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步挪到学校，还好，我还有这样一片容身之地，即使有一天再不能窝在那片原本只属于戚威的空间里，我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可以停靠。忽然觉得初夏的风有些凉，身边空荡荡的，因为少了戚威。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推看宿舍的门，一室漆黑。这帮家伙，一定又去只羡鸳鸯不羡仙了。我“啪”的打开灯，待眼睛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光亮后，我看见戚威呆立在宿舍中央。他跑过来一把把我搂在怀里：“你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又不许我追，我快急死了！”听着他略带责备的焦急问话，我忘了挣脱，静静的伏在他怀里，一身的疲惫竟然荡然无存，果然，我离不开戚威。
　　“烨！对不起！原谅我！原谅我好吗！别离开我！”细糯的软语冲击着我的耳膜。也许是我错了，我从未明明白白的告诉戚威我是多么珍视他，他又如何坚信我的义无反顾！
　　我捧起他的脸，双眼定定的看着他濡湿的双眸：“戚威！你听着！我愿意留在你身边是因为我爱你！不许怀疑我！如果你都不相信，谁会相信我们是相爱的！”他愣了一下，紧接着紧紧的把我搂在怀里：“我爱你，烨！别离开我！”
　　转眼暑假将至，天气闷热难当。那次事情之后，我能感觉到戚威再也不像以前那样谨小慎微，生怕一松手就放跑了我。果然，有些话是一定要说出来的。
　　我还记得那天自信的戚威，淡定的笑着，对他同父异母的哥哥说：“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哪也不会去，我会留在这里，和我心爱的人在一起！还有，别担心，我说过不要的东西绝不会反手再去要！”说完，在他哥哥错愕的眼神下，拉起我的手，走出了咖啡厅。
　　“烨儿，暑假不回家好不好？留下来陪我，行吗？”戚威像只小猫赖在我的肩头。我笑着用书砸他的头，但还是遂了他的心愿，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妈！”电话接通时，我忽然莫名的紧张。“小烨！”我妈的声音兴奋至极，我知道她正掰着手指数日子：“什么时候回来？”“妈！那个，这个暑假我不回去了！”“为什么！”我妈的声音赫然提高了八度。“非典还没完，车上人又多又杂，票也不好订，而且，我在这边还有学校分配的暑期实习任务。”我极尽所能的拉上各种理由。沉默了好久，我妈终于开口了：“你是想留下陪戚威吧！”“妈！”我惊诧的叫出来。“小烨！求你！回来！立刻回来！别让妈妈担心好吗！你和戚威都是懂事的孩子！别让妈妈担心！”我妈情绪激动，几近哀求。我几乎不能成语，最后还是深吸了几口气，做出了决定：“妈！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没等我妈说话，我就挂断了电话。妈！对不起，我已经决定，无论如何，一定要和戚威在一起！
　　七月份，非典的阴霾终于散去，留下一片炽烈的阳光，暑假之前的点点不安也随着快乐一扫而光。
　　白天，我和戚威赖床到自然醒，吃饭、逛街、游泳、打球，时间被排的满满的。晚上，我们有时会叫上刘畅和刘力新他们闹上整个通宵。崔小晰在电话里急得直嚷嚷：“哥哥我独自受苦，你们几个小崽子天天凑一块疯玩！早知道我就不回家了！”每次我们几个都凑在电话机旁一起气他：“赶快打车过来！别省着！哥哥们给你报销！”然后就听见崔小晰甩下电话后“嘟嘟”的忙音，我们几个嘿嘿的笑成一团。
　　日子就这样无忧无虑的过到了八月中旬，我妈再没有打来电话，我的心一直悬而未定，但有些事情总是要面对的。
　　“别闹！”刚刚洗完澡，戚威整个人就凑了上来。八月的天能热死一头牛，一扎到有空调的屋子里就懒得动弹。可戚威这小崽子最近越发猖狂，不分时间，只要地点合适随时犯畜生，每次弄得两个人都是大汗淋漓。
　　“乖！来吧！我会好好疼爱你的！”说着，他又腆着脸凑上来。我们两个就在客厅里上演追逮游戏，玩得不亦乐乎。“听！有人敲门！”我用手抵着戚威的脸，他的双臂紧紧圈在我的腰上。“哪有！”他侧耳听听：“又想用这招蒙混过关，看我待会儿怎么疼你！”“不是！真的有人敲门！”门外的声音渐渐急躁，戚威也终于意识到，嚷嚷着过去开门：“等一下！要是上门推销的看我不把他揍扁！”
　　“阿姨！您怎么来了！”戚威的声音有着难掩的慌张“快请进！”“苏烨呢！别告诉我他不在这！”好熟悉的声音，我急急的跑进玄关：“妈！”眼前的景象把我惊呆了，半年不见，我妈居然消瘦得几乎脱像，原来红润的脸上现在没有丝毫血色，颧骨高高耸起，看得我一阵揪心。
　　“妈！”“啪”一记耳光狠狠地甩在了我的脸上，我妈眼里盈满了泪水，她从不舍得打我，今天她是真的生气了。“你还有脸叫我妈！”她双手颤抖，已经泪流满面：“你还知道我是你妈！混账！打死你！让你不知羞耻！留着你也是丢人现眼！我今天就打死你！”说着我妈就劈头盖脸的打下来。我呆立着忘了闪躲，也许是根本就不想躲，只有这样，我心里的负疚才能够减轻一些。
　　“阿姨！不能再打了！”戚威看着一直傻傻的挨着巴掌的我，终于忍不住上来拦阻。“放手！放开！”我妈愤怒的瞪着戚威：“亏我拿你当儿子一样看待！你居然干出了这种事！混蛋！”我妈愤然反手，狠狠地打在了戚威的脸上。“妈！”我尖叫着扑过去拦在戚威身前：“妈！别打他！别打他！是我自己愿意的！是我自己愿意的！”“你愿意的！”我妈气得手抖，举得高高的巴掌却再也落不下来，颓然的倒坐在椅子上，泣不成声。
　　“阿姨，先喝点水！”戚威给我妈倒了杯水，坐在了我身边，一直看着我发肿的脸侧，却始终不敢抚上来，心疼的皱起了眉头，最后拧了把凉毛巾让我敷着。我妈总算平静了下来，却一直没有出声，静静的看着我俩的一举一动，气氛压抑到窒息。
　　静了好久，我妈终于开口了：“你俩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妈想必是过年那时就知道我俩在一起了，只是一直不敢相信。我这次毅然留在这里，让我妈确定了自己之前的担心，她这一个多月，一直费劲心机想知道我在哪里，好不容易在家里的电话里翻到了崔小晰的电话，知道了戚威家的地址，直接杀了过来。
　　“去年的11月份。”没等我开口，戚威先抢过话头。“你倒是记得清楚！”我妈冷冷的看着戚威：“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分开吧，还来得及！”“妈！”“阿姨！”我和戚威同时惊叫出声，我妈的泪又下来了：“我这是为了你俩好啊！哪个妈妈不想自己的孩子好啊！你俩都是正正经经的好孩子！我不想你俩以后回过头来埋怨彼此！分开吧！趁陷得不深分开吧！”
　　“妈！对不起！我做不到！”我垂下头，不敢看我妈。妈！我怎么会陷得不深，如果现在让我离开戚威我会活不下去。
　　“做不到！我让你做不到！”我妈说着又劈头盖脸的打上来，戚威紧紧的把我圈在怀中护住我，我妈看了更是生气，巴掌越落越重。“嗵”，戚威拉着我一起跪了下去，我妈当时愣在原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我俩。（扈扈要疯了！写的我心力交瘁！不带这么折磨人的！呼呼，深呼吸……）
　　“你俩怎么这么糊涂！”我妈看着我俩，早已泣不成声：“你俩这样会有结果吗！不能娶妻生子过正常人的生活值得吗！永远都不可能牵着彼此的手站在人前真的就幸福吗！若是让大家知道，你俩还怎么做人！”我的身体震了一下，像被人点中了死穴般不能动弹，我妈说的每一个字，都深深的扎进了我的心里。
　　“这些我都不在乎！阿姨！我们是相爱的！求求你成全我们！”我听见了戚威坚定的声音。是，那些我都不在乎！只要能和戚威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
　　“爱！爱！你们知道什么是爱吗！”我妈愤怒的吼了出来，急急的上来拉我：“走！跟我回家！我宁可不让你上学，也不能再让你呆在这了！”戚威死死的攥着我的手，一直盯着我妈：“阿姨，求求您！成全我们吧！”我知道，在我妈看来，我和戚威只不过是一时冲动，过了这个年纪就什么都明白了，可是不是那样的！那不是一时冲动。
　　“妈！”过了好久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我爱他，我们已经结婚了，您要是真的想把我俩分开，我会活不下去的！妈！成全我们吧！”戚威和我妈同时愣住，我妈颓然的撒开了扯着我的手：“你一定要这样吓妈妈吗！你明明知道我这辈子最宝贝的就是你！你一定要说这么绝的话来伤妈妈吗！没有你！妈妈活着还有什么指望！”我哭了，一把攥住了我妈的手：“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说的都是真的！妈！求求你！别让我和戚威分开！我做不到！求求你！”
　　我妈颓然的闭上了眼睛：“算了！我就当从没生过你！”说着我妈转身走出门去。“烨儿！你先呆着别动！我去看看阿姨！一会儿就回来！等着我！”戚威说着搂了搂我，赶紧追出门去。我呆呆的跪在地上好久，最后颓然的坐在了地上，泪水汹涌而出。对不起，妈妈，可是，我们不能分开，对不起。
　　“烨儿！”戚威一进门就跑过来扶我：“你怎么了？别吓我！别吓我！”他抓着我的胳膊，我的意识极其清醒，可是身体丝毫无法动弹。戚威一直搓着我的手，急得几欲落泪：“烨儿！别吓我，醒醒！快醒醒！”好半天，我终于有了知觉，“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戚威一把把我搂在怀里，轻柔的抚着我的头发：“别担心！会好的！会好的！”“威！”我死死的抓住他的衣襟：“我已经没有退路了！不可以丢下我！不可以！”“怎么会！”他喃喃的啄着我的发顶：“怎么会！”
　　我妈在市里的宾馆停驻了两天，我知道，她在等我回心转意，可是我注定会让她失望，选择了这条路，我就没再打算回头，就算不能天长地久，我也不会后悔。最后我妈给我留了张字条，懒得再看见我，就直接踏上了回程的火车。字条上写了这样的话：想通了就回家，妈妈一直等着你，要么就留在这，一辈子别认我这个妈！后来我才知道，我妈做这些事时，一直都瞒着我爸，给我留着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