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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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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个星期以来徐行止坐立难安,何天哭得红通通的眼睛老在他跟前晃,他第一次做事情无法专心,连同学都觉得他这星期特别烦躁。徐行止想来想去,最终做了个决定,回来立刻跟何文文说了。
何文文一时激动,从扶椅上探起身:“你说什么?!”
徐行止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我想改姓,换成何。”
房间里只开了盏壁灯,薄薄一层黄光打在何文文脸上,竟有些憔悴。徐行止默默站在一边,眼睛看着何文文,毫不退缩。何文文叹了口气,跌回椅子。
“为了天天?”
徐行止没出声。
“这哪能说改就改呢?毕竟是你爸爸的姓,这——”何文文停了声,似乎不晓得接下去应该说些什么,过了半响才开口,“你先出去吧,晚上出去吃饭,有事情跟你们说。”
听到要去吃饭,何天并没有以往那么雀跃。他最近这段日子确实够倒霉的,这星期一直在被批评,学校记了他一个小过,同学们在他背后嘀嘀咕咕,上明街的小伙伴一凑过来找他玩就立刻被各自的父母叫走,林家又上门闹了几次……
何天一路垂头丧气,徐行止看在眼里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不禁伸出手摸摸他的头。何天抬头看了徐行止一眼,勉强笑了一个,有气无力的。
兄弟俩的举动看在何文文眼里,心里一酸。兄弟毕竟是兄弟,连着的血脉,谁也分不开。
这一家三口一路上竟都是郁郁寡欢,各自怀着各自的心事。
等到了饭店,果不其然,又是那个周叔叔。这一餐除了周叔叔,其他人都没有胃口。吃罢了饭,周叔叔对何文文使了个眼色,缓缓开口:
“我跟你们妈妈,有件事想告诉你们。”
徐行止跟何天想不到,这件事竟然是何文文跟那个姓周的男人要结婚。
何文文虽然接近四十岁,还带着两个儿子,是个离婚妇人,这几年却也不乏追求者。何文文吃过亏,早就不敢轻易相信爱情了,对于追求者们,她只是享受享受鲜花跟赞美,其他统统拒绝。直到遇到周越。
周越对何文文一见钟情,不在乎她离过婚、带着两个孩子,展开猛烈追求,什么手段都用。一天一朵花一句情话,每天约着去散步去看电影去喝咖啡,下雨天就巴巴地送了雨伞过来,嘘寒问暖、甜言蜜语轮番上阵。何文文只是不敢相信爱情,并不是不再迷恋爱情。周越的种种都符合她对情人的标准,她甚至找到一点当年跟徐文锦热恋时的感觉。渐渐的她不再总是拒绝周越,一点一点接受了他。
不过说到底她跟周越认识也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这么决定结婚,有些过于仓促了。
“我跟你们周叔叔结婚以后,我们搬到A市去吧。”何文文笑得有些僵硬,“天天转学到A市的初中,行止还是在德远上学,A市离德远也近得很。”
饭桌上一时间很安静。
“这里的房子呢?”徐行止问。
“卖了。我跟你周叔叔打算在A市买新房子,你们会喜欢的。我们搬到那里,一切都没变。好不好?”
“为、为什么一定要搬家……”何天怯生生地问。他在上明街住了十三年,从没离开过这里。
何文文苦笑:“离开这里,到一个新环境,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好不好?”
这最后的一声“重新开始,好不好”简直带了些乞求了。何天跟徐行止俱是心头一震,何文文一人在上明街承受着多大的压力,他们从没想过。
夜里睡觉时,何天躺在床上问徐行止搬家是不是因为他。徐行止看着他隐在黑暗里的轮廓,暗暗握紧了拳头,哑声回答不是。何天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徐行止以为他睡着了,也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却听到一声近在耳旁的哥哥,徐行止张开眼睛。何天赤着脚丫站在床边,两只手揪着衣角,小心翼翼地问:
“哥哥,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
徐行止侧过身,空出内侧一大片位子。何天欣喜,手脚并用爬上床,脚丫子碰到徐行止的腿,冰冰凉的。等他躺好了,徐行止扬起被子,把他盖得严严实实。何天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哥哥的侧脸发问:
“有了爸爸,就会不一样吗?”
“……不知道。”
“可是,哥哥,到时我们家就又多了一个姓。爸爸姓周,你姓徐,我姓何……”何天伸出手指头,边说便数。
徐行止身体一僵,伸出手抓住半空中晃来晃去的三根手指头,轻轻掰下一根。
“我也姓何。”
黑暗中一个小小的“V”。
何天转过头看他,圆眼睛在黑夜里亮晶晶的。
“我跟妈说过了,我要改姓。”
嘴角上扬,再上扬,最后终于露出一排大白牙。令人炫目的笑。
徐行止一把拉下何天的手,板着脸说了声睡觉就闭上眼睛。何天听话地闭上眼睛,不一会就传出细长绵密的呼吸声。
在被子底下,是紧紧牵着的两只手。
接下去的日子何文文整天早出晚归,忙得很。她在剧团的工作渐渐减少下来,不再担纲重要角色,有时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剩下的时间全部用在托人帮忙卖房子跟找新房子上面。周末时候她常常兴冲冲带回一堆房子的资料图片,叫儿子们出意见。她甚至穿起围裙,下了几次厨,请周越来家里吃饭。她的脸被厨房的水汽蒸得红通通的,鲜妍娇艳,热切地问:
“怎么样?”
周越竖起大拇指,夸她的厨艺跟美貌不相上下。何文文瞪了他一眼,故意板起脸说他一张嘴就会乱说话,随即眉开眼笑,帮他舀了一碗汤。一顿饭吃下来,竟有些和乐融融一家人的味道。何天咬着肉丸子,开始期待搬家后的生活。他最近这段时间过得实在郁闷,静不下心读书,成绩连连退步,惨不忍睹,又挨老师批评。等搬了家,他想,新同学就不会再阴阳怪气了。
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月,何文文跟周越终于看中了一套房子,何天跟徐行止也没有意见,周越当即拍板买下。两人约好下周就领结婚证,随即搬家。上明街旧房子的房契何文文拿给了周越,让他全权处理。何文文辞掉了剧团的工作,跟何天母子俩待在家里打包行李。
本来还有一个多月这学期就结束了,一般转学也都是新学期才转,比较方便。但何文文不知为何异常坚持,一定要现在搬家。何天乐得早点离开学校,一点意见也没有,乐颠颠地收拾东西。他把衣柜里的衣服拖出来,一件件叠好了放进大袋子里,堆压在深处的衣服散发出冷冷的木香。何天拿着徐行止的衣服,鼻子凑近闻了闻,是哥哥的味道,淡淡的药皂香。又兴高采烈地在身上比了比,想自己哪一天能穿上这么大的衣服。
正比划着,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不重不轻,规规矩矩。何文文喊了一声:“来了。”蹬蹬跑过去开门,随后没了声音。
何天好奇,走到客厅一看,是三个陌生人,穿得很正式,一脸严肃。何文文低头坐着,原本为了收拾东西挽的发髻有点乱了,垂下几缕发丝,越发衬得神情憔悴。客厅的气氛实在奇怪,何天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低低叫了一声妈妈。
何文文猛地抬起头,喊道:“天天,进去!”何天被何文文语气里的凄厉吓到,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僵在原地。其中一个陌生人转过头来,微笑说:“小少爷也在,那最好了。”何文文气急大喊:“他不是你们的小少爷!他是我何文文的儿子!天天,进去!”
“不,”陌生人微笑着,语调不慌不忙,“他不止是你何文文的儿子,他也是萧家的少爷,萧老夫人的孙子。”
何文文白了一张脸,跌坐在椅子里,嘴里反复说着:“天天,进去。天天,进去……”
何天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话,什么什么,那个陌生人说了什么?萧?不,他爸爸不是姓徐吗?何天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全身发抖,却不离去。
“何女士,我想我之前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萧老夫人老来丧子,无比悲痛,才会命我寻回她在这世上仅剩的唯一亲人。萧家给了你时间答复,怎么你却卖了房子要举家搬移呢?还请你好好解释。”
“孩子是我的!房子也是我的!我要去哪里你们管得着吗?!我要结婚了,天天会有爸爸的,他有一个完整的家,他不需要萧家的一切!”
“不,你错了,何女士。”陌生人推推眼镜,笑着说,“不是他需要萧家,而是萧家需要他,所以他不得不回到萧家去。两天后,也就是星期五,我会来接小少爷,希望到时你们做好准备。”
“当然了,”他接着说道,“如果你还是这么不配合的话,不排除萧家会采取一点小小的行动。这几天萧家都会派几个人保护小少爷,远远的。你知道,防止一些意外事件的发生。哦,对了,何女士,很抱歉你最近恐怕结不了婚了。我从一位周先生手里买下了这间旧房子,以一幢别墅的价位买下的。别人跟我说这生意不划算,我不这么觉得,何女士你认为呢?”
陌生人欠欠身,转身要走。拉开门的时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说道:
“听说您还有一位公子,在德远中学就读,想必前程似锦。不过这也说不定,这世界并不是有才能就能出人头地的。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