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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二十九章 ...

  •   第二十九章后记(下):刹那花火

      一边是轰焦冻看到报纸上友助加奈名字时的期待与纠结;而另一边,也有一个人看到了这则信息。
      ——但她此刻的心情,却与轰焦冻迥然不同。

      “父亲。”她推开那扇华丽的木门,恭敬地站在门口。
      “啊,是你啊。”威严的中年男子就坐在自己宽大的办公桌后,他冷淡地回应道,眼睛依旧盯着手中的卷宗,并不看那个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少女。
      “什么事?”他问道。

      少女垂下自己灿金色的双眸。“我想知道,这一届雄英录取的英雄科新生里,是不是有一个补位入学的,名叫友助加奈。”她低声说道。
      “报纸在你手里,自己看。”红发男人瞟了一眼她手中的报纸,不耐烦道。
      “不,不是的……”
      少女无声地捏紧了手中的纸张。她低下头,微卷的红色发丝垂落下来,遮挡住自己因恼恨而皱起的眉头。
      “我是想知道,这友助加奈,是不是就是当时毕业于英豪小学,和我同班那个。”

      “……”红发男人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他沉默着收拾好面前的文件,把它们塞进抽屉里锁好。之后,他站起身来,双手撑在桌面上。
      “就算是她,那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他面无表情地问道。
      ——这句话,在她听来,无异于变相的承认。

      “我不能接受!”她猛地抬起头来,上挑的金色凤眼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摄人寒光。
      “为什么像她那样的人都可以被补位录取——她凭什么?!”她失控地喊道。
      “炽炎花火!”红发男人猛地一拍桌子。少女打了一个激灵,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你闹够了没有。”他揉了揉眉心,不耐烦地说道。“这几年你还嫌自己惹出来的麻烦不够多吗?”
      “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多去照顾照顾你弟弟——他最近又生病了。”

      弟弟。又是弟弟。炽炎花火恼火地想。
      ……从什么时候起,这个不管是个性还是身体素质都堪称可怜的弟弟,就变成了家里的新核心,将原本独属于自己的所有的关爱与注意力挤占得一干二净。

      “天天生病,简直就是个废物——”她小声嘟囔道。
      “嗯?!怎么说你弟弟的!”他粗暴地打断炽炎花火的自言自语。原本总会宠溺地抚摸她柔顺的红发的父亲,如今早已换了一幅面孔。
      他冷淡的眼神扫过,像是覆盖了一层化不开的冰霜。
      “你记住,不管他怎么样,现在他都是我们炽炎家族的继承人——”他指着炽炎花火的鼻尖,“废物不废物,还轮不到你来决定。”
      说完,他自顾自地摇了摇铃。一位侍者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
      “大小姐累了,让她回去休息吧。”他敷衍地挥挥手,示意他们快点离开。

      “大小姐……”侍者走近炽炎花火,作出一个“请”的姿势。
      但炽炎花火却依然站在原地。她紧盯着已经回到自己座位上、连一个看向她的眼神都欠奉的父亲,双手握拳,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

      见炽炎花火许久未动,侍者不安地瞥了一眼办公桌后的红发男人,伸出一只手想要拉炽炎花火。
      “别碰我!”炽炎花火愤怒地回身甩开侍者的手。

      下一秒,剧烈的爆炸伴随着眩目的闪光,在侍者与她接触的指尖产生。
      侍者被剧烈的爆炸余波震出了好远,重重地摔在地上。他感觉眼前发黑,耳朵也嗡嗡作响。但他却不敢声张,只得压抑着疼痛的呻吟,挣扎许久才狼狈地爬起。
      艰难起身的他刚抬起头,就看到自己的顶头上司向他做了一个“退下”的手势。
      见状,他简直如释重负。毕恭毕敬地行礼之后,他缓缓退后,小心翼翼地缩着肩,贴着墙,以尽可能远离炽炎花火的姿态向门外走去。

      自从小少爷出生,大小姐似乎变得越来越暴戾了。侍者一边忍着伤口的疼痛关好房门,一边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到底想做什么。”待大门关紧,炽炎花火的父亲终于将久违的目光投向了她。

      是啊,我到底想做什么呢?炽炎花火在心中苦笑。感受着父亲的注视,明知道他早已不像过去那样宠爱自己,她却依旧感觉到了一丝无法遏制的满足。
      这让她产生幻觉,好像自己又回到了那个短暂但幸福的黄金岁月一般。

      “父亲!您不是说过,以友助加奈的能力,她永远都不可能越过我去吗?”她抬起头执着地问道,声音带上了不甘的哭腔。
      “她凭什么就可以补位,我却不能?!”

      “明明是你自己不愿意参加雄英的入学考试——”
      “可我才不要和那些平民一起考试!”炽炎花火打断父亲未完的话,忿忿不平地说道。

      听了这话,红发男人一挑眉。
      “那你就给我争气点考上推荐名额啊?”说话间,他的语气里带上了明显的嘲讽。
      “为了让你被学校推荐去参加这考试,你知道我上下打点了多久吗?”他曲起食指敲了敲桌面。“你真的以为你们学校,只有你一个人有资格被推荐?”
      “——自己废物,可别怪我没帮你。”他毫不留情地说道。

      炽炎花火不说话了。她的思绪又飞回到推荐测试的那个时候。
      在那之前,她一直无比坚定地认为自己的个性非常强大——强大到无需多加努力,便理应可以得到一切她想要的东西。
      但这场考试却残酷地打破了自己多年以来的幻想。
      ——那些人,简直都是怪物。

      但是,即使如此……即使如此——
      “我明明只差了一名!我只差一名就可以被录取进去的!”炽炎花火不服气道。
      自己明明……应该也是不差的。所以,所以——
      “如果推荐生里有一个人放弃名额——不管怎么说,都应该在推荐考试的学生里补位录取吧?!”她振振有词。“凭什么她可以被录取,我却要被淘汰掉?!”
      “这不公平!”她说道。

      “……”红发男人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他的脸转向一边,原本固定在炽炎花火身上的眼神又一次移开了。
      “我还是那句话。”许久,他才语气平淡地开口,“是你自己不去参加入学测试,怨不得别人。”
      “父亲?!”炽炎花火不可置信地尖叫出声。
      她实在难以想象,在过去曾对自己信誓旦旦地说过“不管做什么,我都能摆平”的父亲;不管自己有多么任性的愿望,都会不遗余力地为自己满足的父亲……
      ——有朝一日,会对自己说出如此冷漠的话。

      “我不能接受……”炽炎花火喃喃道。一时间,她也说不清到底是不能接受友助加奈这个人被录取成为了雄英英雄科,还是不能接受父亲对待自己的如此态度。
      但不管怎样。无可置疑的痛苦席卷而来,裹挟住她的心。
      “我不能接受!!——”她失控地喊道。

      “够了!”红发男人大喝一声,打断了炽炎花火宣泄式的任性表达。他紧皱着眉头,将手中还剩下一半的烟狠狠按灭。然后十指交叉,不耐地看向她。
      “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他冷冷地说道,“你的想法我早就看出来了。”
      “——你不就是想让我用权力,帮你向雄英施压么?”

      “……没错,现在很多现役英雄都出身雄英,而我,恰好又和其中几位大名鼎鼎的保持着不错的私交。也许我确实可以帮你说上几句,甚至……许诺一点好处。”他冷笑着说道。
      “对啊,我——”炽炎花火刚想急切地开口,就听到父亲的下一句话。

      “但是这样做,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诶?”炽炎花火愣住了。
      “人情这个东西,可是很珍贵的消耗品——要省着点用……用在刀刃上。”红发男人和炽炎花火几乎一模一样的金色眸子此刻望着她,目光冷淡,仿佛看得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一个什么物件一样。

      “你又能给炽炎家族带来什么,能让我认为值得投入这么多?”
      “你一次又一次地闯祸,我已经厌倦再给你收拾残局了——我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他冷冰冰地说道。
      “你自己看看你这几年。搞小团体,欺负同学——这些也都罢了。”说着,他的眼光骤然变得凌厉了起来。
      “你甚至还任性妄为,差点伤了你弟弟!”

      “其实我看你也并不想当什么英雄吧。”他嘲讽道。“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无论如何都想当英雄,那你又为什么推荐测试失利之后,说什么都不愿意参加正式的入学考?”
      “如果说雄英的推荐测试没有过,觉得丢人,不想再去雄英,这我也能理解。”他继续说道,“但士杰不也不错么?还有那么多别的学校,你怎么都不愿意去了?”

      “我……”炽炎花火抬起头来想要反驳,却骤然语塞,被父亲抓住机会堵了回去。
      “你什么?说呀?”红发男人冷笑起来,脸上露出胜利的神情。“依我看,你只不过是当年牛皮吹破了,如今接受不了失败,在自己的崇拜者面前丢尽了脸面,只能在这里进行无聊的挣扎罢了。”
      “这样的你——我为你感到可悲。”

      话音刚落,炽炎花火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浑身颤栗着,全身心都在拒绝着方才父亲的那番话。
      她竭尽全力地想要反驳,却怎么都出不了声。
      ——她知道,她的父亲说得是对的。
      但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从升初中前的那个暑假自己的弟弟降生开始。独属于她的黄金时代就已经落幕了。
      关于这一点,她再清楚不过了。
      炽炎家族保守的传统,让她的弟弟——炽炎家的长子——在降生的一瞬间,便成为了不可置疑的重点呵护对象。
      原先属于她的那些东西都不在了——最好的女仆,最多的关注,最大限度的宠溺——没了,都没了。

      她不再是这个已经传承数代的政治世家的独女。命运的天平,从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向着远离她的方向倾斜。

      就是从那时起。父亲开始要求她“懂事”,“承担”……甚至要求她不要像过去一样叫他“老爹”——而是疏离又中规中矩地叫他“父亲”。
      就连过去甩都甩不掉的跟班们,也都像狗一样敏锐地嗅到了自己地位的变化。虽然依旧追随着自己,但对待自己的态度却也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三年初中时光,她忍耐着父亲对自己越来越敷衍的态度;忍耐着每次弟弟一生病就一派兵荒马乱,把自己晾在一边的仆人;忍耐着越发对自己三心二意的跟班们。
      甚至到了现在,明明自己对这个病秧子弟弟刚刚觉醒的个性——居然只是让自己发光而已——嗤之以鼻,却还要继续忍耐着,在母亲面前向他露出一个看似真心的笑容。
      她听从着大人们所说的所谓“道理”,无时无刻不在被迫压抑着自己的本心。

      ……三年太久了。久到她都几乎都要忘了自己过去什么模样。

      但“友助加奈”这个名字。
      它简直就像一个开关。
      过往的所有记忆都如开闸的洪水,在看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一发不可收拾地涌现出来。它们闪烁着耀眼的光茫,越发衬托出自己的可悲。
      没错,就是可悲。炽炎花火心想。谁能想到,自己最好的时光竟然和自己的名字一样——刹那花火——瞬间就消失在夜色中了呢?

      什么“都是我的错,怨不得别人”。她想。
      如果是那个时候的自己,父亲想必又会是另一番态度了吧。

      “我明白了。”她也冷冷地开口。
      “都是因为炽炎光司吧。”她冷笑着直呼起弟弟的名字。“现在他是继承人,而我不过是个在将来用来联姻的工具罢了——犯不着让你为我筹谋太多。对吧?”
      “过去我差点闹出人命,你都能摆平——现在不过是一个入学名额,你就没办法了?”她赌气般地说着,声音越来越大。“这真是太可笑了!”
      “现在你的心里只有你那废物儿子——”激起的情绪让她握紧了双拳,她不再顾及那么多,发泄一般地将心中所想一股脑地倾倒了出来。
      “偏心就是偏心。别找那么多理由——平白地让人恶心!”

      她这么说着,挑衅似地仰起头看向面前向来一派威严的父亲,心中已经准备好了迎接他的暴怒与叱责。
      但想象中的暴风骤雨却并未来临。
      听了自己的话,父亲竟连面色都没有任何变化。

      “呵。”他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这么看来,你的心里原来很清楚嘛。”他说。
      ……诶?炽炎花火愣住了。

      “没错,”他语气平静,仿佛自己接下来的话就像“天空是蓝色”一样理所当然。
      “光司将会是我们炽炎家族的第一继承人。我会好好培养他,将来我的票仓,我的选区,我的政治遗产……所有的一切,都会是他的。”
      “当然。如果没有他,这些东西也不会是你的。我会在盟友家族里选一个资质尚可的过继在名下,做我的 ‘婿养子’【注1】。”
      “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对你的胡闹睁只眼闭只眼?”
      “我纵容你,不代表这就是你应得的——现在你也该收收心思,尽好自己的本分了。”
      炽炎花火瞪大双眼站在原地。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只是赌气的一番话,竟引出了这样颠覆她一直以来认知的……父亲的真心话。

      ——原来,自己才是他眼中的那个“废物”。原来……自己一直以来的骄傲都是个笑话吗。她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所以……”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我一直都是 ‘工具’咯?”

      “你以为呢?”父亲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可以是工具——只不过,听话又优秀的工具,就更令人喜欢,更让人乐意多纵容一些罢了。”

      这么说着,面前的红发男人放松了自己的身体,让自己更加舒服地靠在柔软的办公椅里。他似笑非笑地看向自己的女儿,慢慢地重新开口道:
      “现在,你能明白自己的位置,我很欣慰。毕竟……学会听话、明白事理,这样才能被喜欢。”
      “当然,想得明白也只是一部分罢了;我更希望你能把这些 ‘道理’ 诉诸于行动才是——多为家族着想,为光司的前程着想——这样,对你,对家族的未来都好。”
      “懂了吗?”

      炽炎花火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掐住了脖颈一样,不管怎么努力,声带都只能发出咯咯的声音。她恍惚着点头,觉得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崩塌了。
      接下来她的父亲又说了什么,她就完全听不清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父亲的办公书房,回到自己的卧室去的。

      窗边的书桌上,一份新的报纸还摊在桌上。首页上,就大大地刊印着这一届雄英高中的录取名单。
      友助加奈的名字就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她的神经里。

      如果说之前她还能勉强用这只是考试失误,或者自己并不需要用成为英雄这种事来证明自己的优秀等说法自我欺骗——
      那么友助加奈的存在,就是打在她脸上的一击无比响亮的耳光。

      当初她从友助加奈身上找到了多大的乐趣和优越感,现在就因为她而感受到了多大的挫败与不甘。她曾经面向加奈的无限骄傲,现在皆变成了朝向自己的利刃;它们闪着寒光嘲讽着自己,在心口划出一条条难以愈合的狰狞伤口。
      她就像一记路标,醒目地指出自己过往的辉煌,同时也提醒着自己如今的不堪。

      原本以为如路边石子一样卑微的家伙——竟有朝一日,得到了如枝头凤凰般的她都没能得到的东西。
      如果没有她……如果没有她的话。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如愿以偿地成为雄英的一员了?同样是只差一名,凭什么那个废物可以被选中?!
      她有什么?她凭什么??她在小学时,不还是个唯唯诺诺的无个性吗??
      一个被自己捏圆搓扁都不敢吭声的弱者——一个要哭着向自己祈求下跪的灰老鼠——她凭什么?她怎么能赢过自己?!她怎么敢?!
      这样的想法,近乎执念般地在她的脑海中旋转着。

      一股无可言说的愤怒涌上心头。对弟弟的、对父亲的、对整个现状的偌大的愤怒与不满交汇于一处,却终究无处可去,终于全部在那个记忆中的灰发女孩身上爆发了。
      怒火攻心的她一把抄起手中的笔。她紧咬着牙关,狠狠地将友助加奈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涂黑。她是那样用力,以至于单薄的纸张都划烂了,黑色地笔尖落在下一页报纸上,留下一团杂乱无章的线条。

      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她扔下笔,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不久前结识的网友【GameOver】回复了自己的留言。
      “如果有人让你觉得不顺心的话,就让那个家伙就此消失不就好了。”
      那人停顿了几秒,又发了下一条讯息:
      “这个世界原本就是给强者存在的。花火酱应该不会认为自己属于弱者吧?”

      “当然不会。”炽炎花火回复道。
      “好。”对面几乎是秒回,“一个黄金时代结束了,下一个黄金时代,就要靠自己创造了——我们应该消灭那些胆敢挑战我们的弱者,还有那些怜悯弱者、抢走我们的资源为弱者铺路的愚人。弱者就应该待在他们该有的位置上。分配资源的资格,理应由我们来掌握。”
      “弱肉强食——这个世界向来都是这么运作的。如果这个世界是棋盘,我们就生来该做棋手。”
      “……你说对吗?花火酱?”

      看到这里,炽炎花火不禁感觉有些心潮澎湃。她早已厌倦了面对那个只会发光的小屁孩还要做出一副恭敬的模样,更难以接受曾经被她踩在脚底的那个瘦弱女孩将在未来某天成为瞩目的新英雄。
      这个世界本来就应该是不公平的——它应该由强者支配……或者说,由自己支配才对——一如自己在小学时那样。

      她的手臂不小心将第一页报纸碰掉在了地上。报纸的下一页显露出来。刚才因为她的一番乱涂而从第一页穿透下来的线条,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线条似乎好巧不巧地圈起了一首诗的标题。那是远在超人时代前的、极为久远的年代里,一个名叫罗伯特·弗罗斯特的美国诗人写下的一首短诗。

      Nature’s first green is gold,
      Her hardest hue to hold.
      Her early leaf’s a flower;
      But only so an hour.
      Then leaf subsides to leaf.
      So Eden sank to grief,
      So dawn goes down to day.
      Nothing gold can stay.
      自然的第一抹绿意是金,
      她最难留住的颜色。
      她初发的叶子是一朵花,
      可是只停留一刹那。
      然后叶子便沦为叶子。
      如斯乐园落入愁城,
      如斯黎明降入白昼。
      黄金时刻不久留。

      “黄金时刻不久留……?呵。”炽炎花火喃喃念出声。
      沉默许久,她忽然讽刺地笑起来。

      ……是了。炽炎花火心想。她可决不相信,自己的辉煌,就真的要像花火一样只能燃烧一瞬。既然那些人愚蠢地看轻自己,抛弃自己——那就让我自己来吧。
      ——我想要什么,向来都是要拿到手的。
      不合我意的人,终有一天都要受到惩罚。

      “好啊。”这么想着,她拿起手机继续打起字来。
      “就让我们从现在开始,拔除那些杂草,让黄金时刻再回来吧。”
      …………

      “阿嚏——”另一边,友助加奈忽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还好吗?”刚刚推门进来的护士长关切地问道。
      加奈摇摇头,“谢谢关心,我没事。”她礼貌地微笑道。

      “哦,考核评估结果下来了。”护士长从档案袋里掏出标着友助加奈名字的一沓记录文件。“看来幻医生把你教得不错。”她评价道。
      “你的基础很不错,再加上你个性的实用性,昨天院长还有精神科医生们讨论了一下,决定安排你正式开始负责这里的一位病人。”
      “你准备好了吗?”护士长看向加奈,微笑着问道。

      加奈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第一天来到这里时,她遇到的那个在树下看书的女子。
      漫天桐花洋洋洒洒,随风扫过她恬静的面庞,落在她微微下垂的纤长睫毛上。
      ——那真是个美好的风景。

      “准备好了。”她认真地点点头。
      “好。”护士长满意地点点头。“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一下你负责的那位病人。”

      “由于你还没有治疗执照,所以你现在只是在这里兼职的助手而已。”一边沿着走廊向前走着,护士长一边说道。“所以你需要做的不多,就是平时陪病人聊聊天,然后记录一下病人状态就好——”
      话音刚落,护士长和加奈就听到走廊另一头有几个护士急急忙忙地走过来。

      “怎么回事?”护士长问道。
      “315号病房的病人突然 ‘闪回’症状发作了——我们正在试图安抚她的情绪。”其中一个护士回答道。【注2】
      “准备好安定剂,以防万一。”护士长果断地安排道。“不要让病人受伤。”

      说完,她满脸歉意转向加奈:“抱歉,这位315病房的病人就是原本要安排给你的……现在这个样子看来也见不了了。要不然下一次再见吧?”
      “如果是PTSD的话……”加奈思考了一瞬,然后回答道。“我想我也许可以帮上一点忙。”
      “……请让我试一试吧。”她认真道。

      还没有打开房门,加奈就已经感受到门内的那位女性此刻极度的惊恐。她的杏仁核近乎疯狂地拉响着警报【注3】,剧烈的情感讯号不断地叩击着加奈的神经。

      来不及细看门上的名牌。加奈迅速地打开房门,发动起自己的个性。
      安抚的力量无声无息地散射开来,转瞬间便渗透进空气中,充盈在每一个角落。【注4】
      刚一进门,加奈就立刻认出来这位病人竟正是当时在桐花下看书的那位女士。
      此刻她依旧坐在病床上双目无神地抱紧自己,但惊恐的战栗与哭泣已经渐渐减弱了。

      “不要怕。”加奈凑近她柔声说道。“可以看到我吗?”【注5】
      她灰色的眼眸迟钝地转了一下,慢慢聚焦在加奈的脸上。

      没有完全沉浸在幻觉中——这是好事。加奈心想。
      “好——来看着我。”加奈慢慢地轻声说着,一只手轻轻覆在了她捏紧的手指上。
      “这都是梦——这是梦——是你的记忆。不是真的。”
      回忆着风语千秋教会自己的暗示疗法和它带给自己的感受,加奈逐渐将更多的注意力投向面前这位深陷痛苦的病人。

      “你现在不在那里,不在那个地方……你现在在我身边——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她继续说着,满意地看到白发女子紧皱的眉头开始渐渐展开。

      加奈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只见她蜷缩着的手指似乎也开始放松力道了。“感觉到了吗?你在这里,在我身边。你现在很安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她耐心地一遍遍说道。
      …………
      不知过了多久。这位病人才终于慢慢地恢复了平静。

      随着眼前模糊的世界渐渐变得清晰,从闪回发作中恢复过来的轰冷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双闪烁着奇异光点的紫色眼睛。
      这双眼睛的主人此刻正紧握着她的手,向她微笑着。

      安静地旁观了这一切的护士长悄悄掩上房门。“不需要安定了。”她转过身,轻声对端着药盘赶来的小护士说道。
      “……这么快就解决了?”小护士不可置信道。
      “看来这个小姑娘很经常处理创伤性应激障碍的急性症状呢。”护士长说。

      这么说着,护士长又向门内看了一眼。
      只见加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的圆柱形糖罐来,从中倒出一颗红色的糖果,塞进自己嘴里。
      “吃糖吗?”她将手中的糖罐向前送了送。
      轰冷点点头,她伸出手。加奈晃晃糖罐,一颗小巧的糖果就这么滚落在她的手心里。

      “谢谢……呜!”然而刚把糖塞进嘴里,轰冷平静的表情就忽然变了。
      没想到这糖竟然这么酸——又酸又苦——她捂住嘴,看着加奈好像没事儿人一样的微笑表情,一时间竟不知道究竟应不应该将它吐出来了。【注6】

      “这个味道是不是很刺激?”加奈问。
      轰冷点点头。
      “之前没有体验过吧~”她笑眯眯地追问。
      轰冷摇头。
      “请您记住这个味道——”加奈认真道,“当您下一次又感觉自己回到那个记忆中的场景时,就回忆一下这个味道。”
      “——这个不属于您记忆场景中的体验,将会帮助您从噩梦中回到现实。”【注7】
      加奈说着,把糖罐塞进轰冷的手里。
      轰冷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糖罐,又看了看眼前的女孩。“这……”她犹豫道。
      “就送给您啦!”加奈笑起来。“这个方法,虽然只是我的经验之谈——”
      “但是亲测有效哦!”

      “这么有经验,也许她身边也有一位患有这个疾病的家人或朋友吧。”听着门内的互动,小护士忽然猜测道。
      “……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护士长感叹道。“如果是这样的话。看她这么小的年纪,也是很不容易了。”
      …………

      加奈也没想到自己一呆就到了中午。
      午饭时间即将结束,病人们都准备要午休了。
      “再见!我下周再来看您!”她向轰冷挥手告别。

      “嗯。”轰冷微笑着点头。她感觉这个小姑娘身上有种久违了的活力,让自己已经沉寂多年的世界似乎又稍稍多了点亮色。
      她似乎开始稍稍有些期待下一周的重逢了。
      “下周见。”她也像加奈一样挥挥手。

      对未来有所期待总是件好事吧。
      目送着加奈消失在病房的门后。轰冷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重新翻开了那本还未读完的书。
      忽然,她发现有一片花瓣夹在书页间的缝隙里。此刻它已经风干了,却依然带着绽放时的醉人清香。
      她忍不住微笑起来。

      也许生命中的诸多好事,总要像烟火一样转瞬既逝吧。她想。但只要还活着,就一定还会有另一朵花火照亮夜空。
      一朵绽放,燃尽,然后沉寂。接着,又是一朵。
      沉默的间隙总是难熬的。
      但为了那可能出现的下一束烟火——她也要继续期待下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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