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雾起时》林擒年

14、第 14 章

　　这人一看就是个杂种。蓝眼珠子高鼻梁，美得惊人。

　　换做寻常人，此时该唱《思想起》：思想起我那苦命的小亲亲，日夜流落在道边，没饭吃吃泥沙，没凳坐坐木杈，没箸使使手耙……

　　那才叫别后重逢双泪流呢！

　　老大不，老大只支棱起一只眼朝这人面上淡淡一扫，再支棱起右手朝嘴上一抹，打了个饱嗝，而后继续胡吃海塞。没有别后重逢双泪流，没有兄弟促膝话温寒，只有一样：他坐着，他站着，他吃着，他看着……

　　毫无疑问，老大的胃是精钢制的，没有如此强悍的构造绝塞不下一只荷叶鸡、一副水晶肘子、一煲红烧关东海参、一盘清蒸小排、一碟瓦块鱼……

　　再看看那吃相！啧啧！不饿个千八百年的成不了这模样！

　　也不知老大这是纯粹恶心人呢，还是真就千八百年没见过好菜面，先吃他娘的再说。总之，老大吃得恶狠狠的，满头汗，穿衣吃不痛快啊，他就打赤膊，三两下扒了身上那件带汗馊味儿的外衫，甩在旁边椅背上，抄箸再上！

　　偌大一间饭厅就只听见老大吧唧嘴的声音。不必说，老大惨不忍睹的吃相已吓退了相当数量的好奇兼猎奇的目光。如今就剩他对面这束了，居高临下，他将脸埋入碗碟中，它就探入碗碟中，他将脸从碗碟中拔出，它也从碗碟中拔出，他进它进，他退它不退。有这么瞧人的么？！太放肆！想干啥？！啊？！想干啥？！难道老子吃你几道菜你还要活剥了老子不成？！

　　老大这样一想，怒气恶气一同风起云涌，他小脖颈子一仰——瞪回去！

　　俩人就这么你瞪我我瞪你，大眼瞪大眼，蓝眼瞪乌眼，瞪了好长一段，最后还是老大别不住那个劲儿，脖颈子酸死了，调头调头！也别误会，他就是怕瞪久了菜凉了，先吃，吃完了大把时间瞪呢！由此可见，老大的进退是不依人情世故的，他想到就做，有的事儿在别人看来事关输赢、脸面，要认真计较的，他偏不，有时见他把脸面当放屁，有时又见他把放屁当脸面。这样的人，一般人拿不住哇！

　　一般人是一般人，有种人从落地起就不一般，比如老大面前这个。他一张脸古井无波，声色不动，就这么看着。老大吃一路他看一路，一语不发，绝好耐性。现在，老大吃完了，吃撑了，吃得往后几天看见荷叶鸡水晶肘子红烧关东海参清蒸小排瓦块鱼就要吐了，差这么一小点儿就要四仰八叉瘫在地上了，他抬眼看对面这人，等他开口，谁知七等八等不见动静。老大不耐烦了，他说：“喂！有话说有屁放！绑老子来做甚？！”

　　不应。

　　“哎呀！烦死了！老子不似你，住大洋房吃好东西穿细绸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出门不用两条腿！老子还有三个崽子在家等着喂哪！有话快说、说完放老子回去！！”

　　还不应。

　　老大懒得再开口，坐而思不如起而行，他还真就一手抓上皱巴巴的外衫，一抬腿朝门外去了。

　　刚擦过这人身边，也没怎么接触，不过是将些酒臭汗臭过到他身上，而后略过他往门框跨——啥叫速度？！这就叫速度！他在他堪堪略过的时候一把扭住他，“哎哟哟哟哟！！你他娘的想废了老子的手哇！！快放开！！疼疼疼疼死了！！
　　”
　　老大吼得虎虎生风，再不是中气不足肝火上烧的小嫩公鸡尖细嗓。甭管他吼得怎样精彩，这人就是不松手。识时务者为俊杰，老大先低头服软：“你先撒手，老子不走还不成吗？！”

　　松开了。老大与他对面站着，黑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笑了，他朝他招手：“喂，我告诉你个事儿，你过来、过来……近点儿……”

　　十数年光阴倏忽行过，这人从内到外，诸般变化，唯一不变的是他在老大面前那股去不掉的实诚劲儿，老大叫他靠近，他就照做了。没想到老大会如此—— 一拳头就招呼到他左眼上！开玩笑！老大这手劲儿是掂布掂出来的！是和大黑兔子掐架掐出来的！能轻么？！结结实实吃一个，够呛！

　　还没完，老大一个猫扑，跳上前去抱住他的头，狠狠敲上几个爆栗：“他娘的！老子把屎把尿将你把大，你给老子来这套？！这几下是叫你长记性！你个兔崽子晋辅宁！今天老子不教训你老子就不姓晋了！！”

作者有话说

　　本该今天更新（4.05），但时逢清明，家中有事，延后至下礼拜二（4.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