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是安在》鹿死星辰

32、放手（修）

　　顾蠡和安妮熟门熟路地再次办完离婚手续，而这次，他们终于有了财产以外共同拥有的东西——文佳佳的抚养权，顾蠡正式交给了安妮。

　　机场里人潮如织，不知催促哪一班飞机登机的声音不停响起。
　　顾蠡同安妮拥抱了下，然后蹲下身刮了下文佳佳的鼻子，说：“别太想我。”
　　文佳佳从身后拿出一样东西交给顾蠡——是一个蓝白色的高达模型，她说：“这次这个是我和Tom一起做的，你帮我送给轻舟爸爸，告诉他，这台叫‘顾蠡’。”
　　顾蠡看着手里的“顾蠡”，终于明白了当年叶轻舟面如菜色的心情。

　　很快他反应过来，刚又听到了那个让人很不爽的名字：“谁？不是你等会儿，怎么又是那个家伙！我告诉你文佳佳，你不要整天跟……”
　　“好了好了，”安妮打断他，“别担心了。”
　　文佳佳同学见苗头不对，立马催促道：“你快走吧，告诉轻舟爸爸我很想他，放假就去看他。”
　　“死小孩，你怎么知道我见得到他，说不定他已经不要我们爷俩了。”顾蠡顺势做了个苦情的表情逗她。
　　佳佳凑到顾蠡耳边轻声说道：“你要是搞不定他，就给我打电话！”
　　顾蠡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随即他看向安妮。
　　“安，对不起，我……”
　　安妮笑着对顾蠡说：“走吧，说什么对不起！谢谢你相信我，把佳佳交给我。”
　　催促登机的广播再次响起，而这次，顾蠡没有再回头。

　　罗城。
　　叶轻舟回家就一头钻进厨房里给自己下了个简单的番茄鸡蛋面，着急忙慌地就要回市局加班。
　　匆忙间，他忽然闻到屋子里隐隐约约有股烟味，自从顾蠡走后，没人陪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烟，本来烟瘾也不大的叶轻舟早就戒烟了，这股似是而非的烟味让他忽然心悸了一下，恍惚间仿佛又嗅到了那人身上的味道。
　　叶轻舟小心翼翼推开每一间房门，可是并没有任何异样的踪迹，他又打开窗户，发现屋外也有隐隐约约的烟味，想着应该是从窗外飘进来的，他无奈地摇头笑了笑自己的神经敏感，于是关上门就走了。

　　叶轻舟走在小区路上紧了紧黑色冲锋衣的领子快步走开，而被绿植掩映的身后，顾蠡提着行李箱从绿化带跳了出来，笑着看了看那人的背影，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加了一晚上班，下属们被叶队掐着脖子看案卷，都看得头昏眼花打起了瞌睡。
　　“老大，真的不行了，放我们回去吧，明天继续行吗？”
　　叶轻舟知道自己这两年来疯狂的工作强度让手下的人已经怨声载道，他忽而眷恋起傍晚屋里那股淡淡的烟味，让人心生一丝倦怠和放松，他很想回去再好好闻一下。
　　“行了，明早继续，散了吧。”
　　众人离开后，叶轻舟一人回了办公室。

　　他的孤独也就是在所有人离开后才显得特别清楚，这几年虽然谈不上度日如年，反正叶轻舟那些案子来来回回都在不停消耗他的身体，不是今天这里伤了，就是明天哪里裂了，他乐得受伤，身体的疼痛可以转移心理的疼痛，带来局部麻醉的效果，他很喜欢。

　　叶轻舟拉开抽屉，里面有半包上次别人来他办公室时留下的烟，他点起了一根，烟头忽明忽灭间他想起那年顾蠡坐在院子里，他凑着顾蠡的烟头点燃自己的，那份久违的亲近，今天回想起来仍旧让他脸红心跳。
　　叶轻舟怕自己被回忆搅乱平静，于是掐灭了抽了一半的烟，收拾东西走出市局。

　　回到家，叶轻舟关上门刚想开灯，忽然发现那股烟味越发得浓烈，的确不对劲，他本能地以为家里进了贼。
　　黑暗里他没有开灯，浑身肌肉绷紧却轻手轻脚推开每一扇门观察，最后走进卧室时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他忽然心里轻笑一下，哪个毛贼这么不长眼偷到警察家里来？

　　刚想放松，透过窗外的月光，他眼睛瞥到了卧室的双人床上，瞳孔忽然剧烈收缩了一下露出惊讶的神情。

　　床上的床单被套被换过了，换成了柜子里顾蠡最喜欢的纯色。

　　还没等叶轻舟反应过来，忽然有人从卧室里的浴室走出来，黑暗里轻轻地从后面抱住了他，脸颊温顺地窝在叶轻舟的后颈窝里，熟悉的烟草气味铺天盖地而来，叶轻舟一阵晕眩。

　　“顾蠡？”
　　“嗯。”顾蠡轻轻答应了一声，黑暗里，他身体微微起伏发抖，抱着叶轻舟的手不断圈紧，生怕怀里的人又不见了，像梦里一样。

　　叶轻舟被他的温柔圈住，足足愣神了好几分钟，身后紧紧抱着自己的人已经离开三年了，再见面时，却是在这黑暗里感受着彼此身上的味道。

　　叶轻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高兴还是难过，原来这么天差地别的情绪竟然也如此一线之隔难以分清，以至于自己生出些啼笑皆非的无奈来。

　　紧贴着自己的那副滚烫身子终究是熟悉的，叶轻舟掩饰不住自己的激动，可他也不知该如何面对顾蠡，毕竟等人和想人都太痛苦了，他不想这么不清不楚地糊弄过去。

　　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叶轻舟恢复理智后瞬间反手一个利落的顶推将顾蠡按压在墙上，狠狠扣住了他的双手。
　　顾蠡吃痛地哇哇大叫：“哎哎啊……叶叶……叶队，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什么风把顾律师吹回来了，恩？太平洋上刮台风了吗！”叶轻舟咬着牙，将扣紧他的手又压了压。
　　顾蠡被抵在墙上，痛地又叫了起来：“叶队你这谋杀亲夫手段太残忍了，我手真要断了，咱能换个s/m的方式吗，太激烈了，咱俩都一把年纪了……”
　　“s你个头！没给你上手铐已经很给你面子了！”叶轻舟终于放开了他，白了他一眼走出卧室，打开了屋里灯。

　　灯亮那一瞬间，记忆仿佛穿梭过这几年的光阴，顾蠡想起那年他在罗城偷偷见安妮，叶轻舟用追踪器跟踪他，也是说了“没给你上窃听已经很给你面子”这样类似的话，敢情这家伙老把自己当嫌疑人对待。
　　可这一晃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顾蠡想起这就一阵心酸。

　　叶轻舟走到厨房倒了杯水喝，顾蠡追了过来，一眼就看到叶轻舟端着杯子的手指在不停地颤抖。
　　顾蠡走进去，靠在冰箱边，点了根烟，习惯性地打开了抽油烟机。
　　顾蠡轻声问：“这些年给你发消息为什么都不回我？”
　　叶轻舟没有理他，自顾自问道：“佳佳怎么样了，你就这样把她扔在那里回来了？”
　　“安妮带着她呢，没事，放心。”顾蠡凑近了些，一脸骄傲地神情告诉叶轻舟，“那孩子喊安妮‘妈妈’了！”
　　“哦？是吗，”叶轻舟喝完水将杯子重重放回台面上，“真好，她还喊你爸爸呢！”说完转身就走出了厨房。

　　顾蠡一口烟差点没呛着：“欸不是，叶轻舟你讲不讲道理，她也喊你爸爸啊，你就只关心她们，没有关心过我吗？”
　　顾蠡不依不饶追着叶轻舟嚷嚷到了客厅，叶轻舟忽然停下脚步，顾蠡差点撞了上去，然后又认怂地不敢说话了。
　　叶轻舟看着顾蠡的眼睛里充斥了久别重逢的复杂情愫，他沉声道：“当初离开这里的人是你，不是我。”
　　顾蠡叹了口气，嗓子干涸地像是风干的枯木，声音沉沉地磨出了一股让人心疼的沧桑感:“可那是我们共同的选择，不是吗？”

　　顾蠡走近了些，死死盯着他，叶轻舟抬头看向顾蠡，发现他的眼圈已经红得不像话，叶轻舟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这才开始好好打量起这个日思夜想三年多的人。
　　顾蠡瘦了点，头发理短了些，胡子也留了起来，整个人大约因为连日的飞行奔波显得越发憔悴，但是眼神却更加坚定了。
　　叶轻舟心里忽然一酸，这几年，顾蠡大概过得也不太好。

　　顾蠡不说话，一把将叶轻舟拉进怀里，下巴在他肩上和脖颈不停地蹭着，那人头发里还是那股属于顾蠡的生姜洗发水的味道，顾蠡贪婪又沉溺，在叶轻舟肩头大口呼吸着，他太想他了。
　　可是叶轻舟并没有抱着他，只是轻轻说：“顾蠡，放手吧。”
　　顾蠡不敢相信这话会从他嘴里说出来，抱着他不肯撒手，摇头道：“轻舟，对不起，不要这样，我不会放手的。”
　　叶轻舟继续平淡而坚决道：“顾蠡，不是我不爱你了，而是，我再也不要过那样的生活了。”
　　顾蠡终于抬起头，看着他：“你说什么？”

　　“你刚离开那两年，我回家甚至不能开灯，黑暗里我能看到你在这屋里的每个角落站着坐着笑着，可打开灯时，却什么都没了。”叶轻舟颤抖着吸了口气，继续道，“我现在看到你，就只能想起这些在黑暗里的日子，我拿什么再去爱你？”

　　叶轻舟说这些话时表情平和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和境遇。
　　可顾蠡看着他，眼角滑落了一滴无声的眼泪。

　　“自从你那次失约没再回来以后，我猜你大概这辈子不会再回来了。我试着忘记你不去想你，甚至想过是不是该重新认识别人开始新的生活，可是你知道吗，你走后，我连自己该喜欢男孩还是女孩都不知道了。”叶轻舟说到这时眼睛已经红得快要滴血。

　　“顾蠡，算了吧，你放过我，也放过自己吧。”说完，叶轻舟松开他，径直回了房间。

　　只剩顾蠡一人站在客厅里，他的手上还留着叶轻舟的温度，那是他们俩曾经交融在一起的温度，而此时却因为太久的分离而再也找不到契合的方式去寻回曾经相守的体温。
　　顾蠡的内心像刀绞一般，痛到浑身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