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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家有熊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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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俞乐原出现在警局。
在这段时间里,简夭和万宝玲已经做好笔录,坐在一个小小的接待室。万宝玲给家中打了电话,工作人员对她们颇为客气,事件暂时被定性为“打架斗殴”,而不是“故意伤人”。
还不能走,但也没有关押。
简夭慢慢冷静下来。
作为一个闯了祸的熊孩子,最怕什么?
答案是:家长。
俞乐原看她一眼,虽然衣衫不整还有疑似血迹,不过可确定没有受伤。把手中的外卖袋放到桌子上,拆开,一样一样往外拿东西。
“香煎小黄鱼,椒盐的。”
“萝卜牛腩,萝卜软烂,可以吃。”
“可乐鸡翅,不过我让厨师不用可乐用冰糖。”
“清炒菜心,宁夏来的。”
“莲藕猪骨汤,去火。没有冷饮。”
当然,都是被俞乐原改良后的简夭口味。
摆好三副碗筷:“吃吧。”
简夭和万宝玲对视一眼,默默拿起筷子夹菜。
室内落针可闻,连嘴巴里的咀嚼声都成了巨响。简夭心一横,干脆自暴自弃,吧唧吧唧吃菜,呼噜呼噜喝汤,实力出演死猪不怕开水烫。
俞乐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万宝玲瞪之无果,果断拿起筷子,恨铁不成钢朝她头上一敲。
猪啊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娇声发嗲泪目倾诉让某人心如钢铁也成绕指柔吗?
“干嘛?老娘揍你啊!”简夭一怒,喷出饭粒三两颗。
乞丐妆容,泼妇嘴脸。
没眼看。
俞乐原面色不变,想起十四五岁时的她。红黄蓝三原色的头发被雷劈过,暴炸式往外放射。眉毛墨黑,像趴着两条毛毛虫。嘴唇通红,可能刚吃了人血馒头。吊带,热裤,在初秋的凉风中,极尽可能暴露那没有二两肉的身材。
她一手老练的夹着烟,一手搂着同款小帅哥,身后的背景是一辆红黑相间的哈雷Sportster,和一群欠揍的小弟小妹。眼皮一掀,尖锐刻薄:
“老娘喜欢,怎么着?”
“会着凉。”
“哈。”简夭看傻子一样看他一眼,搂着小帅哥要走。
俞乐原长臂一伸,抓住她的肩头:“教我。”
“嗯?”
俞乐原轻叹,眼中星光闪闪,一如既往亮亮的,暖暖的,黑长的睫毛轻轻一眨,像是勾引狐妖的书生:“教我骑,我带你。”
你先教会我,以后我带你。
简夭只觉自己的指头被烟烫了一下,慌忙丢开。小帅哥皱起眉,凶巴巴喝道:“你算老几啊?滚开滚开,别扰了夭姐兴致。”
夭姐粗鲁的一推,小帅哥蹭蹭蹭退了三步,她额上毛毛虫竖起来:“你算老几啊?我偏要教!”
就这样,简夭被拉着去旁边的商店买了长衣长裤,罩得严严实实,开始摩托车教练之旅。
诺,惊涛骇浪经得多了,他早就心静如水,不急不徐。
“我吃饱了,你们慢吃。”万宝玲心塞,胡乱扒两口,放下筷子。
“嗯,今天多谢你。”俞乐原“慈爱”的看着万宝玲。其实,万宝玲是个23岁的“大人”,成熟美艳,只是因为跟简夭混一起,显得降档次:“辛苦你了,你先回家,简夭交给我。”
“那我走了?”万宝玲看向简夭。
简夭挥挥手,表示再见。
万宝玲既松一口气又不放心的朝两人看了看,又看了看,走了。
简夭胡乱一通扒,居然吃得很饱。饱暖思□□,偷偷看眼俞乐原,biu~满满的气焰不翼而飞。
她的美人儿,别看淡定,其实气炸了罢?
美人儿俞乐原开始收拾餐后残局,简夭扭扭捏捏,帮忙捡筷子递勺子。俞乐原接过东西,知道那个“老娘”走了。
倾身,摸头,温声道:“你没事就好。”
又是这样。
简夭便肉眼可见的融化了,从脚指头一路软到心尖尖。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一定一定不会动手,一定一定会关住心中那头恶魔。
她早就洗心革面,发愿只做一个才华横溢为他争光的娇娇女。
嚅嚅的,移开视线,她道:“对不起。”
“没关系。”俞乐原打好包,定定看着她,嘴角甚至带着笑意:“其实也好,这样,你就没有遗憾了。”
是他错了吧?一味的转移和掩埋,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
“嗯?”简夭不太明白。
“这是她应得的。”俞乐原坚定地。
简夭整个人松驰下来,一个恍神,想起六年前的他。
那是妈妈的葬礼,人影憧憧,12岁的简夭被悲痛沉溺,完全不知身在何处,在做什么。直到祝梦萱带着简莹跪在周素平灵前,痛苦流涕。
“周姐对不起,请你原谅我……我真不知道你有心脏病,我不是有意的……莹莹磕头,给阿姨磕头……”
外婆捂着胸口喘不上气来,外公脸色发白扶着她去了休息室。爸爸板着脸怒斥轰赶,一众亲朋窃窃私语。
简夭如梦初醒,这个女人,就是这个女人,趁简明佑不在家,带着她11岁的女儿上门认亲,她拿着亲子鉴定证书,请求周素平帮忙让简莹进入公立学校,身态低到了尘埃里。
然后开出剧毒的花。
周素平痴迷琴道,心性单纯,和简明佑感情甚笃,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一时间五雷轰顶,竟眼前一黑,心竭昏迷。更糟糕的是,她的额头撞到茶几硬角,当场血流如注。待送至医院,抢救无效。
简夭痛到麻木的心终于回复知觉,她冷冷把悲伤挪至一边,分条析缕策划复仇大计,有条不紊实施了前半部分。
葬礼后的某个日子,她以简明佑之名,把祝梦萱和简莹骗到家中,顺利让她们喝下掺了安眠药粉的果汁,支开佣人。
然后,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
先插哪里呢?脖子?心脏?手腕?
必竟是第一次行凶,简夭认真研究部位。也是夏天,窗外骄阳似火,窗内冷意入骨。
“那就,心脏吧。”
简夭木着脸,平静无波的呢喃。
就在这时,客厅门被人从外打开,进来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
少年白衣黑裤,干净明亮,好像窗外的晴空万里:“你好,你是简夭吗?”
简夭行凶被人现场抓包,毫无惊谎之色,只拿黑白分明的凤目,直勾勾看着他,连水果刀都保持刺下的角度。
“这是,祝梦萱和她女儿?”少年并不因简夭的神情可怖而退却,反倒朝她们走近几步。然后看着简夭手中的刀,不赞同的摇头:“如果周师姐知道你这么做,一定会伤心。”
“闭嘴!”简夭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她不值得你动手。”少年认真说道:“你是珍珠,她是沙砾。”
可我的妈妈因为她而死!
“你若痛苦,就要让她更痛苦。如此,才算是复仇。”少年又走前两步,看着她的双眸,轻轻握住她的手,把水果刀取下来:“她最在意什么,你就抢夺什么。”
如果她死了,怎么会痛苦?
或许她还是太懦弱,或许他长的太无害,简夭没有被说服,却成功的被动摇了。她任由他夺下自己的刀,带她去洗手。
“你这么聪明,一定有办法的。”少年说。
“我是你师叔,有什么事,随时找我。”少年说。
“如果你想哭,我们可以到花园去。”少年说。
“饿了吗?我会做蛋炒饭。”少年说。
“虽然有点难看,不过很有营养。”少年说。
少年艰难的说了有生以来最多的话,付出最多的耐心。他用温柔掩饰紧张,既不违抗她,也不放任她。
他的师父,委托他照顾她。
他尽力。
不论六年前还是六年后,这个叫俞乐原的男人,都坦然面对她的险恶,不害怕、不嫌恶、不纵容,不动声色把她从泥沼里拉上来。
她漆黑的夜,就有了星空。
他做了那么多,她通通看得到。
“谢谢。”她笑。
俞乐原,不会再有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