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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今日集瑞班里的戏单里大轴《挑滑车》,高宠是由着这戏班子里一个有些小名气的武生王春霖来演的,却没曾想这上台的高宠确是换了别的人来,对于这临时换角儿事,由着兹要不是压轴的角儿换了,倒也没什么,只不过今天这戏园子多了几个喝多了酒的人,瞧着这演出的人和戏单不一样,这便是趁着机会撒起了酒疯。

      班主自然是不愿意在这戏都快要演完的时候,横插一杠子事来,忙的上前道:“几位,几位,今天我们那位演高宠得了急病,现下已经被送去医院瞧大夫了,瞧戏的诸位都是真金白银的买了票来的,所以咱也不能随意的回了戏,所以只能找了旁的角儿替了。”

      “什么旁的角儿!?”那说话的人顿时说话的声音又大了几分,“你这不是请的旁的什么角儿!你这就是叫的你班里那个万年坐冷板凳的末角儿来替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是谁!他不就是你戏班里叫徐沛官那个小子么!?”

      猛听得“徐沛官”这个名字,章岩忙停下了脚,他回头看着那台上的未曾停下动作的“高宠”,虽然背靠四旗,身传长靠,脸上还上了装,但是像极了那些在庙宇里塑着的武神将,俊秀又英气的脸,还有那算滴溜溜的,透着年轻人惯有的精神气儿的黑眼珠儿,瞧着确实那么的亲切和眼熟。

      那不是徐沛官是谁呢?

      章岩不由得嘴角都弯了起来,眼睛直直的就盯着那台上的人瞧着,片刻也不曾离开过。

      “这位爷,虽然咱们沛官不是什么名角儿,往日里也只演出些末角儿来,但是并不代表他就不能演这出戏。眼下还有别的客人瞧戏,您老几位不妨先瞧瞧看,等到这戏演完了,您几位要是觉得沛官演得不好,我这做班主的把票钱退给你们不说,还另外再请几位喝两盅赔罪,若是您几位觉得咱们沛官演得好,也不须得你们几位做些别的,给捧个场叫个好就成,我自有旁的礼物谢过几位的捧场。”

      刘福这话说得客气,不见半分得罪人,而这也本是做班主应出头做的事儿。只是章岩的兴趣确实不在他身上,而是全在了那台上徐沛官的身上。

      徐沛官是唱武生的,这是章岩一早就从徐沛官嘴里听来的,当日他只是觉得这人瞧着身体壮实,下盘稳健,有些个功夫,却没曾想到这徐沛官在台面上确实如此的扎实,论起那做工和打戏来,章岩倒是觉得这徐沛官的底子要比那王春霖来得要瓷实,不过王春霖能盖着徐沛官却不过是因为他是这北平城最大的科班喜联成出身罢了,只是相较起其他同期科班出身的角儿来,他却又敌不过人家,于是便只有到这集瑞班做做二流的角色了。

      然而比起这些来,让章岩觉得更难能可贵的是,明明是被人喝了倒彩,要被人哄着下台,这徐沛官确是突然没有了当日愣头愣脑冲上来打自己的傻劲儿,他只是在那台上演着,从起霸到闹帐,再到走边,观阵,不管是那句“上小楼”,还是提枪上马,耍清场花,都是稳稳当当,妥妥贴贴,未出半分差错。

      直到这“大枪下场”时,徐沛官耍起了“枪花”,只见他其手中的大枪围绕身前身后,上下翻飞,转动不停,跟着便是连续几个“鹞子翻身” 亮相。

      章岩站在那台边,瞧着他通场武戏下来,竟是神色不慌,气息不乱,不由得在那心中更是多了几分赞许来,而那台下剩下的看客中,也是被他那出色的表演给感染了,也连连叫了声好起来。

      听着旁的人叫着好,那闹事的几人觉自己脸面上有些挂不住,刘福也不言语,只是从包里掏出了几个银元塞到了那几位的手里,道:“您几位,今儿这戏没瞧好,这是我班主的错,这几个小钱,是我请二位喝酒的,还请几位海涵,下次赏脸再来。”

      这几人得了钱,那脸上自是白一阵儿红一阵儿,当下连怎么回话都不知道了,只得相互拉扯着尴尬的离开了。刘福瞧着这几人离开,心里便是松了一口气,正想要回身退回到后台去,却没想到眼角瞥到一个人,当下惊了一下,回头想要再瞧清楚那人,那人却连半个影子都没见了。

      是自己眼花了么?刘福挠着头自问着。然而他来不及想这些问题,就有人高声儿叫着他去照应后台的事了。

      回到后台,招呼完各家收拾好行头,刘福走到正在一旁歇气的徐沛官道:“沛官,你今天演得真不错。”

      徐沛官有些不太习惯旁人夸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脸:“我这样的龙套角色,没给班主您丢脸就成。”

      “我就说师哥你一定行的。”卸完装的林参月走到他身边,笑弯了眼,瞧着他这话,想来这让徐沛官顶角儿上的事,便是他的主意了。

      徐沛官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他站了起来,道:“班主,参月,我去后面换行头了。”

      刘福心里自是有计较,挥了挥手便是让徐沛官去了,而后他瞧着林参月突然道:“参月,我刚刚在台下,好像瞧见了章岩。”

      “章老板!?”林参月猛的站了起来,“他在哪儿!?”

      “我也说不得那真就是他,许是我瞧花了眼也不一定。”刘福摇了摇头,半晌后他又继续道, “不过如果那真要是他的话,这就有点意思了?”

      “这话儿是怎么说的呢?”林参月站在一旁问道。

      “你想啊,平日里我们不管怎么上门去求他,他虽是笑脸相迎,却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态度,莫说托戏这一事,只怕是从来也没想过来咱们戏班瞧戏来,而今若是他真来的了,我想拉他来集瑞班的事也并不是全无希望了。”

      “这话倒是有些道理,只是若今天晚上只是班主您瞧错了呢?”

      “但愿不是我瞧错了吧?”刘福心里还是有些盘算,他觉得自己是没有瞧走眼的,那肯定是章岩,只是他的确有些不太明白对方来戏园子的目的,是来瞧参月的?还是怕打人的徐沛官跑了?
      想不通这些,刘福觉得还是不需要想太多,他唤过两个看场面的人,细细的跟他们交代了一番之后,就让他们退了去。林参月瞧不明白他这是做什么,便问道:“班主,您这是?”

      “明天让他们每天在场下瞧着,看章岩是不是真的会来。”

      “这……”林参月心里不免有些不解,“章老板就算是今夜来了,可也不见得这日日都会来瞧吧?”

      刘福没有回他的话,然而却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心里就是有些笃定章岩一定会来。

      第二天里没有集瑞班里的戏,刘福还是带了林参月四下去寻章岩,陈家没有,大宅院里也没有,两个人在这北平城里转悠了一天,还是没有打听道章岩的下落。

      第三日里,王春霖回来了,还是他的正牌武生,徐沛官坐回了自己那个该有的冷板凳位置,出演那早轴的暖场戏。这天章岩也早早的来了,还是在角落里,出将的地方安静的瞧着徐沛官上场,然后下场,跟着章岩离开了戏园子,而安排在台下看场的人,得刘福的吩咐,是到中轴上的时候,才出来瞧,所以直转到那天大轴都散场了也没瞧见章岩的人。

      这倒是把刘福弄了个一头雾水,直嘀咕不是自己真的看错了?这章岩当真就是从此消失了?可是那心里还是觉得多少有些不甘心,还是吩咐人继续这样看着。只是他还是没想到章岩只是来瞧徐沛官的戏的,总是在早轴完了就走了,所以不管是一天,两天,三天,他还是没有能碰见章岩。直到那日里,王春霖又脱口有什么事,离了戏园子,晚上的大轴又没人扛,刘福又不得不把徐沛官推到了前台。

      林参月下了戏出来,文武场正歇着气儿,刘福正在给换了行头的徐沛官打气儿,冷不丁的就瞧见那被他吩咐到前场看人的伙计着急忙慌的冲了进来。

      “班,班,班主!瞧见了!人就在台下坐着看戏!”

      刘福当下便是惊得一下就站了起来:“看清楚了!?当真是他!”

      “没错,就是他,我问过卖票的,说他一早就来了,不过今天人多,我没瞧见,眼下人都散了大半,才发现他坐在台下。”

      刘福不由得喜上眉梢,单手握拳击了一掌,不管这章岩是来瞧林参月还是来盯着徐沛官,只要他来了这戏园子,他就不用天天出去跟没头苍蝇一样的乱转了。

      “谁来了?”徐沛官有些一头雾水。

      “章岩。”

      刘福的话顿时惊得正准备上台的徐沛官一个激灵。然而前台催场的锣鼓声已经停了,没有时间让他多想,不得不咳嗽一声,撩起帘子了上场。

      一上台亮相,徐沛官就得了个满堂彩,若是往常,他还会小得意一会儿,但今日完全没有了那个心情。他努力的想要看清楚那个骗了他的男人躲在什么地方,但是戏台上的电气灯射得他有些眼花,更何况台下的人太多,他压根没办法找到那个男人,无奈之下,他只得放弃。

      好不容易演完退场到了后台,徐沛官正准备卸了长靠喝口水喘气,却发现那个自己想要痛扁的男人就站在跟前,顿时就觉得额头上青筋暴跳,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要再狠狠的揍这个厚脸皮的男人!

      “你……居然还敢送上门来!?”

      徐沛官几乎是吼叫着冲上去一把攥住了章岩的衣领,任是谁都看得出来,这两人之间浓重火药味到了一触即发的程度。

      章岩的个子跟其他人比起来不算得矮,然而跟徐沛官比,却要低上半个头,所以当他被对方拽着衣领,他必须要踮起脚尖才能避免自己不被衣领勒到脖子,不过这样倒是更能清楚看清楚对方那张因愤怒而显得有些变形的脸,竟然意外的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刘福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他可不想再去警察局里捞人。

      事实上,徐沛官是打人的当天下午在戏班里被警察抓走的,可想而知那应该是陈公铎找人吩咐的。

      陈公铎在这北平城里是数得上名号的人物,章岩跟他颇有交情,所以这次不过是看着章岩不计较的份儿上,放过了徐沛官。倘若再打第二次,恐怕不光是徐沛官的小命,连同自己这个戏班都不要想留了。

      不想把事情闹得更加不可收拾,刘福赶紧让人把徐沛官架到一旁,又让围观的人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最后毕恭毕敬的给章岩端了凳子坐,又给亲手泡了茶,才扯开了话题。

      “章老板,您可是让我们一阵好找。“

      “是吗?”章岩笑嘻嘻的回答他,“我实在是不喜欢医院的消毒水味道,所以就提前去结账出院了。”

      “这的确是您的不是了么?我们不是之前说好了么?出院的事由我们来安排,费用也一律由我们承担。您可倒好,把出院时间提前了,让我们找不到人而手忙脚乱不说,还上我们背上食言而肥的罪名。”刘福嘴里虽满是抱怨,在旁人看来,那是实打实的对章岩的掐媚。

      “那真正是我的不是呢。不过刘老板您也甭担心,章某此次过来,是有事相求。”

      听他这话,刘福大喜过望,他应声道:“但凡是章老板您的要求,我必定是有求必应的。”

      “那个,说起来其实挺不好意思的。是这样的,刘班主你也知道,我住的那个医院是个涉外医院,收费是出了名的贵。我虽是在西苑托琴,但是那边是去一天给一天的工钱,这次我结账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回去之后。碰巧就遇见来要房租的房东,没钱付房租,再加上因为打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所以房东就不再租房子给我了。而且因为住院,西苑的清音桌我也好几天没去,无故缺堂,西苑的老主顾们对我也相当的不满,所以西苑那边我也没办法再去了。”

      “原来是这样……”刘福说完这句话,沉默了许久,“那么,章老板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呢?”

      “公铎这几日去了青岛,虽说我跟他关系匪浅,可他本人不在,我也不好意思上门叨饶,眼下是我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若不是无处可去了,我也不会求到刘班主您的门上来。”

      “嘁,你不是还有个什么师傅和师弟么!?“一旁被好几个人架住的徐沛官嘴巴却是不闲着,但是在下一秒,他就被刘福狠敲了一记头,疼得他呲牙咧嘴。

      “章老板,您这话说得可真是太见外了。住处什么的,请让刘某来安排,只是不知道章老板您有没有别的需求。”

      “其实倒是没有什么别的需求,只要比我之前住的大杂院强就行了。”章岩一边说着,一边瞧了瞧在一旁吹胡子瞪眼的徐沛官,话锋一转,意味深长的道,“不过,考虑到我的身体……”

      “这个我知道,我会安排妥当的。只是不知道今天晚上章老板您准备下榻何处?”

      “可不就是没有去处,所以才到这里来的么?“瞧见徐沛官那张因暴怒而涨红的脸,章岩心情大好,说起话来更是肆无忌惮,“可得麻烦刘班主您给我找个安静的住处,床可得软和一点,我这可是连着好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若说是随便找个住处,倒是不难,只是要给您寻个合适的落脚地,恐得耗费些时日。我那个小宅子虽然不大,倒还安静,也有空的屋子,章老板要是您不嫌弃的话,不妨暂时去我家里小住几日,只是得委屈您一段时间。”

      “那就劳烦刘班主您了。”

      “哪里的话,这原本就是刘某应做的。”

      因着戏班里还有戏,刘福先是旁人交待了一阵子亲自带了章岩回了自己的家。至夜里戏事毕,林参月下台卸妆的时候刘福已经将章岩安排妥当并且赶了回来。

      得知章岩亲自找上门来,林参月自然是相当的高兴,他坐在梳妆台卸着戏服道:“不管怎么样,都比找不到这个人强多了。”

      刘福回说:“我明儿个一早就得去给章岩找住处。章岩这个人嘴巴上虽是没提什么特别的需求,不过这房子必定不能随随便便的应付了事,最好是独门独院的住处,到时候也方便参月你也一同搬进去住。”

      徐沛官在一旁听着,当即跳起来道:“为什么参月也要搬过去?”

      “为什么!?说这话之前不该问问你自己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刘福有些火大,猛的拍了一下徐沛官的后脑勺,“成天见的给我惹是生非,你知道不知道,为了把你从警察局里捞出来,我花了多少钱,你师弟又受了多少委屈?!如果不是你去把人家给打了,犯得着现在要让你师弟去做牛做马的伺候人么!?我又犯得着,花这么多钱,这么大精力去应付么!?”

      刘福话虽是这么说,心里倒是挺感激徐沛官做事不过大脑的风格。如果不是徐沛官去把章岩给打了,或许就不会有章岩现在自己找上门的事,要不然就凭着章岩之前那副彬彬有礼却又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不管自己有多少个心眼都不好使。

      不管怎样,现在的刘福已经在心里盘算着参月搬过去和章岩同住后,如何软磨硬泡的让章岩同意给参月托琴的事了。

      徐沛官虽然有些头脑简单,但是一听到自己闯的祸事牵扯到了师弟,顿时立马就萎了。他蹲在一旁,咕哝着道:“说到底,人是我打的!祸是我闯的!要赔礼道歉,要伺候人,也应该是我去!怎么就让参月去了!?这不是欺负人么!?”

      “你以为你就不去了么!?”刘福瞪了他一眼,“之前让你师弟去医院照顾,还不都是因为你在警察局呆着么!?我这个班主还得忙里忙外的找关系去捞你!总之,明天开始,你就先跟着我去找房子,照顾人的事,先让你师弟盯着。”

      纵有千万个不愿意,但是对于班主的话,徐沛官还是不敢反抗,虽然他很不想让参月每天去伺候章岩,甚至想过跟参月互换工作,然而在跟班主外出跑了几天之后,他意识到, 这份照顾人的差使比毒辣的太阳底下往返奔波强多了,更别提磨破嘴皮子为跟房东讨价还价而受尽脸色和白眼的遭遇。

      刘福恐随意找的宅子章岩不乐意,所以颇费了一番时日和心思,好不容易得知有个官太太的私宅空出来了,所以又马不停蹄的赶了去。

      里里外外瞧了好几次后,又觉得自己看不太妥当,还拉了林参月来瞧,两人瞧过之后,虽然觉得价格上是稍贵了一些,但是不论位置和环境都比之前看的一些好上太多,所以两厢商议之下,就把这房子给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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