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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跟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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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不能去?那儿不就是普通的宫院吗?”箫兰因追问着。她在陌生的宫城中,根本不知何处是雷池。
李婉蓁的神色黯淡下来,转动着躲闪的眼珠,“那儿的确是普通的正院,谁都可以去,可是你真的不能去。那里有不好的东西、不能去!”
话语的末尾,李婉蓁坚定无比亦无比担忧。
萧兰因还想再问,李婉蓁的瞳孔瞬时放大,仿佛眼前出现了可怖的幽魂一般全身发冷、发出隐忍的哼声,痛苦地按着头倒下。
“县主!来人啊,县主昏倒了!”萧兰因接住无故昏迷的李婉蓁呼救着,只有带着寒意的冷风回应着她。
萧兰因急迫地把李婉蓁背入床榻,她不停掐着少女的人中和神庭,期待能看到少女再次睁眼的那一刻。李婉蓁却如被人操控的木偶一般一动不动,四肢无力,萧兰因只得亲自去交了御医。
御医把好脉,小心地抽出把脉的红丝说道“女郎放心,县主只是暂时昏厥,只需带她醒来便可。”
萧兰因长舒一口气,“那县主何时会醒?”
“约是明日子时,只是真奇怪,县主的症状不是病的,反倒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和惊吓所致。女郎以后多加注意,这几日让县主不要再出来,歇息养神为妙。”
御医的话语让萧兰因不寒而栗。李婉蓁直到昏迷前一刻都是神志清醒的,眼前的刺激更谈不上,如若那时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日暮,一双寒鸦划过森严无声的禁院,在怪模怪样的玉螭散水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萧兰因走出公主殿,向西内苑走去。
*****
兔起乌沉,三个大小不一的滴漏依次摆在掖庭宫内,沿着台阶一级级滴着水,发出极为规律的水声。宫人们每日都要按照准确的计时作息,对皇室的服侍丝毫不得有差错。
窗牖透出呜咽的风,吹得萧兰因不时冷颤。想必又是哪个小宫娥急着歇息而忘记关好了,萧兰因感到清醒的凉意,恍惚间睁开了眼。
好饿——夜半起身空腹感总会比白天更为强烈,何况她因为李婉蓁竟错过了晚膳。萧兰因打量着身旁,一众宫娥早已熟睡,她悄悄溜到到窗牖边,漆黑一片。掀起无数血雨腥风的太极宫只有在此时才会迎来婴儿般的沉睡。
夜下,她猫着步子走过滴漏,丝毫不惧森冷的内苑。西内苑大多是魏王的势力,魏王早已派人暗中保护自己。
此处离尚食内院极为偏远,萧兰因谨慎地走在尚未锁闭的宫道上。宫院内外多有墙围着,挡去了她的身影,不知过了多久,宫道渐渐开阔,清越的磬音穿入大脑,萧兰因感到脑袋嗡嗡作响。
“今晚,千万不要去那里。”李婉蓁的话语再次响起。箫兰因舔舔唇,不会有事的,魏王的人在暗中护着呢。
不知名的香味萦绕鼻尖,尚食内院不远的三清殿一股烟味弥漫,磬的敲击声随着三清铃停停歇歇。殿外撤去了卫士,萧兰因悄然登上阶从旁侧的门缝窥视着。
青衣道人在殿上比划着天蓬尺,踩着步罡毯如祭舞般压着诡异的步数,手上拂尘一扬又静静坐下瞑目不言。道人身后,三个人影缓缓起身。
最前面的男子面容俊俏凌冽一脸哂笑与不屑,豆红色的绛纱袍,远游冠上插着象征太子的犀簪。
灯光下,太子的脸竟照出许多微小的伤疤,细看真是毁了一张好看的脸。
第二名皇子颇为吃力地站起,金钩带勒紧微胖的腹部让他露出丝丝细汗,圆润的脸庞上是一双机敏有神的眼。
李治跟在二人的身后,神色庄重。
“众皇子请回罢。”道人开口。
太子李承乾困顿地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睡眼惺忪地跨出大殿,宛如醉酒的老叟。
“太子殿下这般模样恐怕有失仪态吧?父皇可不喜。”身后魏王李泰的声音冷冷传来,太子的脸色顿时拉下,转身瞥了李泰一眼,拂袖离去,全然不顾身后的两位弟弟。
李治放慢步子,缓缓跟着魏王李泰,直到走出殿外李治仍旧不舍地看向大殿。
他朝着三清殿跪下,再次行了大礼,抬眼之际猛地对上一双明媚的杏眸。
李治错愕万分,神色慢慢凝固,清冷如月。
相顾无言,清风尴尬,箫兰因的心一阵惊恐。李治的表情越来越阴沉,一步一步走上前去。就在这时,一双手及时拍住了他的肩。
“九弟,怎么了?”
“没什么,四哥。只是母后的招魂祭就这样结束了,我,有些不舍。”
李泰宽心地笑了。母后已经走了很多年了,他这个弟弟仍旧是放不下执念。“走吧,回去吧。招魂已结束,母后必不愿见你为她劳神伤体。”
“好。”李治闻言调转方向,渐渐远离。
萧兰因正要松口气,少年突然回首,温和的面庞透着一丝无比冷静,眼神如沉默幽暗的潭水,意味深长的一眼盯得萧兰因心虚。
李治的颔首微微颤抖,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却终究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萧兰因随他而来。
萧兰因心中狐疑,压下满腹的疑问在月光下跟着少年的背影。
李治这么神神秘秘地想让自己随他过来究竟要做甚?她不解,继续跟着,直到李治和李泰分路而行,仿佛忽视了自己的存在一般走进了大吉殿。
假山制的瀑布垂流而下,李治遣散宫人登上檐角高飞的大殿,坐在临窗的几案内捣起香炉。炉灰被修长的手细细挑着,鱼鳞般的波光映照在光滑的几案上。
暗处,萧兰因望着大吉殿楼上模糊的身影,她知道李治在等着她。箫兰因的身影被宫道两旁的树从挡着,静待着被遣散的侍卫和宫人有序地从宫道离去。
人行声逐渐远去,箫兰因缓缓起身。可一起身便觉得手上一阵腥臭,她低头看去,低洼的地方黑黝黝地露着一块东西。
干瘪的事物在土上散发着诱人的魔力,箫兰因拾起腥臭的事物,趁着月光端详着,打更的钟声回转太极宫内。
嘭——钟声?不,是自己的颅内传来一声闷响,毫无防备的萧兰因重击在地。黑影从身后串出,迅速夺去了她手中的事物。
何人?竟敢如此猖狂!她怒不可遏,挣扎着爬起,摇摇晃晃追入黑暗之中。
昏暗又陌生的建筑下,是一条萧兰因从未来过的偏道,不禁起了疑心,将墨绿的宫绦解下,放在道旁。槐树的影子宛如被拉长而扭曲的人影,枝桠闪着声。
鸟雀被惊起,黑影早已不见了踪迹。萧兰因向前望去,月光下隐约照出一口不大的古井。
她伸出脖子,一点点探头望着井底。深不见底的井透上阵阵寒气,箫兰因被渗人的寒气吹得胸膛一阵鼓鸣,她下意识地后退。
四周,寂静无声。她感觉到一个阴鸷的视线正从背后注视着自己,似狼、似凶煞,就像食腥的野兽,绝非人的眼神。
她反射性地哆嗦了一下,绞着手,谨慎退着步。身后突然传来呢喃声。
歌谣,何处来的歌谣?箫兰因蓦地回头,终于看清了身后的事物。
一张没有五官的脸直直撞入她的视野,箫兰因的瞳孔骤然一缩,全身血液不断回抽。
刹那之间,一双冰冷的手捂上她的口鼻,在被迷晕的最后一刻,她只听到耳边,一阵轻哼的歌谣。
*****
窒息的感觉漫上心头,萧兰因恍惚间记得自己好像还有什么事要做。是了,李治还在等着自己。
想到这儿,萧兰因缓缓睁开了眼。
迎接她的是一个陌生的环境,微弱的火光,灰暗的墙壁满是磕痕,不知何处的腥臭将空气都变得污浊。
余角望去的地上堆着层层看不清的黑影,箫兰因躺在床上费力地抬起脖子想要一看究竟。
她被人封住口绑在了一张长桌上,还是以趴着的姿势。
轻哼传来,伴随着步声渐渐变成台上戏子吊着嗓子的咿呀。
灯火被点起,地上的黑影显露出真容。——一具具宫娥的尸体安详地排放在地,说不上奇怪可传来一股强烈的违和感。
那是尸体,却又不是,这些宫娥全都成了塞着布料的套子,只剩下一幅人皮。
刺啦,箫兰因背上的衣料被慢慢裁开,她感到一柄透骨的冰物顺着脊柱比划着。
人在极度恐惧之下是会失去反应的。箫兰因感到死亡的逼迫,她收缩着瞳仁,做出了最坏的猜测。
她正在被人剥皮。箫兰因曾记得剥皮有两种方法,一种以水银灌头,皮肉从上分离;第二种便和此刻的情景如出一辙。
脊背的利痛宛如针扎,箫兰因感到冷汗泠泠。从脊椎细割,一切与她的预感重叠。那人轻哼着调子阴郁的曲子,箫兰因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魏王难道不是派人保护着她吗?这儿不是森严的太极宫吗?对了,李治,李治难道没有发现自己留下的线索吗?
利痛渐渐深入,她奋力挣扎着却无济于事,伤口渐渐开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