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奇小镇》睡懒觉的喵

3、魅力衬衫

　　凉风习习。

　　C城的秋天总是比别处来得早些，不过九月初，历北中学的梧桐林就已金灿灿一片，说不出的赏心悦目。一下课，女生们就三三两两地约着去林子里拍照，男生们也吆喝着去踢球，唯独陈尧一个人。

　　陈尧一个人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一面悄悄瞄了眼窗边。窗边，交际花沐沐正叽叽喳喳得说个不停：“走嘛走嘛，你不去梧桐林，我们连个给我们拍合照的人都没有。”

　　“就是，”旁边的女生附和，“咱们快走，不然待会儿好地儿都被别人占了。”

　　“去去去！”虎背熊腰的大赵挤进人堆，这才朝众女生挥了挥手，不耐烦道，“你们找谁不能拍合照？安然，走！咱们踢球去。”

　　沐沐不满叉腰，娇嗔道：“随随便便的人能拍出安然那种自然又漂亮的效果吗？你们那破球有什么好踢的？再说了，安然答应你了吗答应你了吗！”

　　战争一触即发，两群人终于吵嚷起来。一直被大家围在中间静默不语的安然忽然站了起来，板着脸道：“麻烦你们让让，我要回家了。”

　　争执的两群人面面相觑，但还是依言让出条道来。看他走到教室门口，沐沐还是忍不住挥手喊了句：“安然再见，路上小心啊。”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跟着道别。

　　陈尧皱了皱眉，将书包背在背上，跟着出了教室。

　　1、跟踪

　　安然，上学期才转来的插班生。其貌不扬，打扮诡异，总爱在校服外面套一件浅灰色的旧风衣。他本来个子就矮，那风衣又大又长，几乎拖到脚后跟，看着别提有多奇怪。班主任老李说过他几次，他依旧我行我素，后来老李也就懒得管他了。

　　因为他沉默寡言，又老爱板着张脸，同学们背地里都叫他“风衣怪人”。自然，这样的怪人没谁愿意搭理。不过情况在这学期开学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行为仍旧诡异，仍旧板着脸冷冰冰不爱说话，但同学们对安然却忽然变得极度热情：下课后总有人跑到他座位旁聊天；约他踢球、邀他逛梧桐林；更有甚者送他爱心便当。就连向来厌恶他、把他当空气处理的老李也变得和颜悦色，当着全班的面表扬安然勤奋刻苦。

　　诡异，实在是太诡异了。

　　最令人觉得诡谲的是，不论安然如何冷淡拒绝对方，对方都不会生气。就好比沐沐，陈尧几乎百分百肯定，明天上学她还会照旧不误地去“骚扰”安然……

　　踹了脚脚边的石头，陈尧看了眼湛蓝的天空，轻轻地叹了口气。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的确在跟踪安然。短短两个月发生在安然身上的剧烈变化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经过一个多星期的观察后，陈尧决定——跟踪安然——就在今天。

　　深呼口气，陈尧跟着安然拐进某个小巷口，可眨眼工夫，刚才还走在前面的安然却不见了。

　　“怎么会？”陈尧正皱眉就觉谁拍了下他的肩，吓得猛回头，就见安然木着一张脸站在自己跟前。

　　显然，安然已经发现了他这个跟踪者。陈尧涨红着一张脸，正思忖该如何辩解，就听安然冷冷道：“跟我来吧。”

　　“嗳？什么？”

　　不再搭理陈尧，安然径直往前走去。陈尧立在原地想了想，还是小跑着跟了上去。

　　安然将陈尧直接带回了家，这是一栋独立的两层小洋房，鹅黄色的墙壁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植物，房外的绿草坪上搭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秋千。看得出来，安然的家境应该不错，但让陈尧小小意外的是，这个时候安然家里却没有大人。

　　替陈尧泡了咖啡后，安然这才言简意赅道：“不必诧异。我出生不久母亲就离家去了国外，父亲也在两年前因意外死亡。”

　　陈尧闻言先是惊讶，继而眼眸渐渐黯淡下去。正出神，安然却冷不丁道：“你刚才跟踪我。”

　　望着安然锐利审视的目光，陈尧下意识地想逃，结舌道：“你、你别误会，我只是……只是刚好和你同、同……”

　　“我知道为什么。”不等陈尧说完，安然就打断他道，“因为你在嫉妒我。”话音落下，陈尧就听耳边嗡的一声响，脑袋已空白一片。安然清透的目光像是贯穿了他的全身，能够看透他的灵魂，让他坐立不安。

　　“过去的半年时间，你一直都在暗地里观察我，对不对？”

　　这次，陈尧没再辩解，只望着眼前这个干巴巴的小男生，涨红了脸。是的，他说的没错，从这个人转学过来，他就一直观察着他。因为他实在和自己太像，一样的沉默寡言，一样的没有存在感，一样的……孤独寂寞。

　　因为性格内向又不善言辞，陈尧一直都交不到朋友。在学校也好，家里也罢，他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有时候，陈尧甚至怀疑自己是神隐之子，别人看不到他、感受不到他，所以才会这样忽略他、无视他吧？他总觉得自己沉浸在漫漫黑暗中，说不定哪天就会窒息。

　　但还好，安然出现了。

　　虽然这个矮个男生的出现没有改变他的任何现状，但同学老师们害怕他、不解他，甚至厌恶他。他和自己一样没有朋友，孤独可怜，这让陈尧感觉在茫茫世界中找到了同类，而这个同类似乎又比自己过得更惨，这让他感到难过又安心。

　　所以，在察觉到安然突如其来的变化之时，震惊之余，陈尧心里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愤怒，那是被同类抛弃的愤怒，因嫉妒而生出的愤怒。安然一语中的——交到朋友，被众人所追捧，是陈尧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

　　安然的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他看着陈尧继续道：“其实，你在观察我的时候，我也在研究你。”

　　敲了敲桌子，安然像是思索着该如何措辞，“父母离异造就了你内向自卑的性格，母亲的再嫁又让你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因为童年阴影，你总害怕做错事、说错话，极度悲观主义下让你总显得没精打采。嗯～借用现在的网络语言，就是浑身上下充满了负能量。”

　　听了这话，陈尧忍不住瞪大眼睛，“你、你调查我？！”

　　安然语气波澜不惊：“既然选中你，自然要好好调查一番。调查结果显示，你是非常适合的实验对象。”

　　“实验对象？”陈尧有些莫名其妙。

　　闻言，安然那张冰块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来，照得整张脸光彩照人。“是的，实验对象。陈尧，只要你愿意，我能让你变得和我一样受欢迎。不，应该更甚，你就是想做万人迷、明星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

　　2、实验

　　翌日清晨，陈尧站在教室门口有点踌躇不前。昨天，他几乎算是落荒而逃。

　　因为安然说的事情太过荒诞，一时间陈尧还有点回不过味，安然就已起身道：“你等着，我拿样东西给你看。”说完，就径直上了二楼。听到楼梯口传来闷闷的脚步声，一些不好的念头划过陈尧的脑海，成为明星？受万人爱慕？怎么可能？他怎么能相信风衣怪人？怎么就稀里糊涂跟他回了家？可笑，实在太可笑了！

　　于是，趁着安然在楼上拿东西的时候，陈尧离开了。他很怕今早再见到安然时他质问自己，可当陈尧鼓足勇气进入教室后发现，风衣怪人只是静于一隅，正埋头专心看书，并没有任何异常。

　　陈尧皱眉，正纠结就忽觉肩上被人拍了下，不等他回头，一只胳膊已搭了上来。是大赵。

　　“咳，兄弟。”大赵将拳抵在嘴边不自在地咳嗽了声，凑到陈尧耳边悄悄道，“昨天的数学作业你做了吧？”

　　“啊？”陈尧手足无措，除了茫然更多的是惊讶，这还是自高中以来，大赵第一次和自己说话，还是以……如此亲密的方式。

　　大赵朝他比了个“嘘”的动作，又贼兮兮地环视一圈，这才道：“救急救急，我昨晚踢球踢到八点才回家，洗了澡躺床上就睡着了，一个字都没碰！快借给我抄抄。”

　　陈尧咋舌，但还是依言将数学练习册递给了大赵，顺势又瞥了眼雕像般的安然，某些念头刚冒出脑海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甩了甩头，自我安慰道：不可能的，应该是大赵实在找不到人抄作业才会找上自己。

　　一个上午相安无事，转折点出现在中午。

　　中午放学，陈尧正收拾书包，沐沐就晃到了自己跟前，啪的一声，将两本练习册摔在了他跟前。陈尧低头一看，心忍不住颤了颤。两本数学练习册，一本是他的，一本是大赵的。难道，沐沐发现什么了？

　　陈尧有些担忧地抬眸，见慕慕漂亮清澈的黑眸直直瞪着自己，瞬间脸颊绯红。

　　沐沐撅着小嘴道：“陈尧，我还一直以为你是好学生，没想到你和大赵那种不求上进的一起混！”

　　“没，没，”陈尧慌乱解释，“我、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还想骗我！”沐沐瞪大杏眼，翻开大赵和他的练习册对照道，“喏，你自己看，这道题你的答案是3：5，大赵抄得太着急看花了眼，居然写成了3.5，这还不够明显吗？就算他胡乱填个答案也不该这样吧？”

　　陈尧闻言心里咯噔一声响，只道完了完了，正抓耳挠腮就听对面噗嗤一声娇笑，兜转间就见沐沐笑弯了腰，嘻道：“瞧你吓的那样，脸都白了。”

　　陈尧抓头，这是哪出？

　　沐沐调皮地眨了眨眼，悄声道：“放心吧，老师不知道。还好我是数学科代表，今天的作业是老师让我帮忙批改的。”

　　听了这话陈尧舒出一大口气，心中大石刚落地却又觉得不太对劲，怔忪，抬眸。“你为什么帮我？”

　　沐沐俏脸娇红，有点忸怩地摸了摸耳朵：“帮了就是帮了，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喏，我帮了你，你要怎么谢谢我？”

　　“啊？”陈尧结舌，第一次和女生接触也有点紧张无措，“你要怎么谢谢你……”

　　“笨蛋！”沐沐朝他吐吐舌头，“周末我们要去许留山吃甜品，你也一起来吧。”

　　3、碎布

　　整个下午，陈尧都在走神。他眼前一会儿浮现出大赵亲热地和自己勾肩搭背的画面，一会儿又现出沐沐朝自己吐舌巧笑倩兮的模样。是巧合吗？在安然昨天说出那番话后发生的这一切，真是只是偶然吗？

　　陈尧蹙眉看向安然，赫然发现他今天没有穿浅灰色的风衣，而今天同学们也都不再像前几天一样缠着他。惊觉这个事实陈尧忍不住攥紧了拳头，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一切……绝非巧合！

　　放学后，陈尧轻车熟路地来到安然家。见到陈尧，安然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为他倒了茶这才道：“实验感受如何？”

　　陈尧咬牙：“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安然呷了口茶，坦然道：“昨天我趁你不注意，在你校服衣兜里放了些东西。”

　　陈尧默，埋头在衣兜里摸了老半天才摸出一小片碎布来。白色的碎布不过掌心大小，又轻又柔，怪不得他没发现。陈尧对着窗外的阳光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这块布，就是它使得大赵和沐沐反常地来接近自己的吗？可它看起来如此普通，和裁缝店的任何一块碎布没有半点区别。

　　像是知道陈尧想什么似的，安然缓缓道：“从表面看，它的确和普通布料没任何区别，但它却内含特殊物质，能够使周边形成一个小型的磁场。”

　　“磁场？”

　　安然点头，盘腿坐在沙发上。“这么跟你解释吧，这块布料就好比一块磁体，能借用无形的力量将周边的人吸引过来。它所形成的这个磁场也可以称之为气场。”

　　听到“气场”这个词，陈尧有点明白了。抿了抿唇，猜测道：“你是说，这块布料能改变人的气场，就是因为他，我的气场改变了，所以大赵他们才愿意亲近我？”

　　“嗯，”安然点头，“还记得我昨天说过你浑身都充满负能量吧？这块布料的作用和你身上的气场恰恰相反，它能散发无穷尽的正能量，让人充满阳光和自信，看起来亲和又值得信赖。你的气场足了，自然就能吸引周围的人。这个原理就好比磁铁一样。”

　　陈尧手托腮，联想到之前安然一直穿着的浅灰色大衣顿觉茅塞顿开，大叫道：“你的那件风衣就是这种碎步做的？你之前忽然很受同学欢迎也是因为那件风衣！可为什么上学期……”是啊，上学期安然也一直穿着奇怪的风衣，甚至连最热的七月也没脱下来，可彼时他并没有受到任何关注。

　　“那是因为实验没有成功。”安然替自己重新斟了杯茶，喝了小口这才娓娓道来，“陈尧，你应该看出来了，我有交际恐惧症和轻微的孤僻症，为此，我的父亲发明了这种布料，想要借此治疗我的病症。可惜的是，发明还未完成他就意外去世了。”

　　说完，安然就目光柔和地看向电视柜上的相框，相框里，一个中年男子抱着安然笑容和蔼。安然道：“他虽然不是一位好父亲，但却是一位优秀的物理学家。如果这个发明能够成功问世，物理学界和医学界将……不，应该说整个世界都将前进一大步。你想想，如果每个人都能够友善沟通的话，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犯罪率下降，国家间和睦相处，甚至连公安机构都可以取消！”

　　陈尧猜道：“所以，你在你父亲死后继续研究发明，终于达到了效果？”而上学期，他穿着风衣却没有受到青睐，大概是因为彼时实验尚未成功。

　　“是的。我给这种衣服取名叫魅力衣，它不仅能让人大大改善交际往来，还能使人变得更加自信和开朗。”一说到自己的发明，安然就变得滔滔不绝起来，眼睛也微微发光，“而且，下一步我还准备研究其它气场衣，比如穿上一秒就能变女王的风衣、不怒自威让对手感觉到压迫的西装……当然当然，第一步还是做好魅力衣的实验，等真正的成品问世，我将轰动全球！”

　　提到实验，陈尧又想起了昨天与安然的对话，不禁质疑道：“实验的话，你自己也可以做，为什么找到我？”

　　“因为我讨厌与人接触，前几天魅力衣奏效时，我差点被那些同学烦死。可你不同，”安然凌厉的目光扫向陈尧，“根据调查显示，你并没有患孤僻症，你的孤独只是因为不善于沟通，而你内心是渴望朋友和热闹的。所以，你是最合适的实验对象。陈尧，我希望你答应我。实验成功后，我会付给你一大笔钱。”

　　陈尧皱眉，“不是钱的问题……”

　　“通过实验获得金钱只是次要，”打断陈尧，安然直视着陈尧，目光灼灼，“重要的是，借用魅力衣我可以帮你虏获沐沐的芳心。”

　　陈尧闻言一怔，反射性地想要反驳，却见安然勾唇笑道：“她活泼开朗，爱笑爱说，长得又还算可爱，简直就是你的反面。人类会不自觉地爱上和自己互补的对象，这不可耻。我可以帮你。”

　　4、衬衫

　　两天后，实验正式开始。

　　清早，陈尧站在学校门口不太习惯地扯了扯衣领，他在校服里面套了件白色衬衫——魅力衬衫。因为安然已经使用浅灰色外套实验过，为了不引人起疑，这次安然将魅力衣做成了衬衫，这样既不引人注目也不容易弄脏。

　　虽然已经有过一次实验，但陈尧依旧紧张无比，在门口扯了半天衣领还是觉得不舒服。正在此时，身后却有人直撞了过来，陈尧一个踉跄，往前栽了好几步才险险稳住，一抬头，心头暗叫不好，竟是学校出名的混混苏宇。

　　“他大爷的大清早就挡着——”苏宇本骂咧咧地开口，可在看清陈尧面容那一瞬，下意识地顿住，抓了抓头，火气居然自动消下去三分。

　　“你怎么挡在门口？”

　　“我……”陈尧还来不及解释，苏宇已挥手道：“算了算了，你以后走路小心点。”说罢，就径直跃过陈尧走远了。陈尧深知是魅力衬衫的功劳，深呼口气，也慢慢往学校里走去。

　　不远处，将刚才这一幕尽收眼底的安然翻开记事本，认认真真地写下行什么。

　　果然如安然所言，在魅力衬衫的作用下，陈尧在学校越来越受欢迎，不过几天就俨然一副学校风云人物的派头。微博粉丝数量也从可怜的十来个瞬间涨到两千多个。刚开始陈尧还诚惶诚恐，被女生送来的告白信吓得面红耳赤，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也慢慢习惯了这种生活。

　　图书馆、学校贴吧、老师办公室……哪儿都能听到关于他的事情。在女生眼里，陈尧虽然五官普通，话少内向，但却呆萌可爱，用他粉丝团的话来说就是“第二眼男神”。在男生眼里，虽然陈尧夺走了很多女生的芳心这一点着实可恨，但他这人仗义耿直，一看就是适合做一辈子兄弟的好哥们。在老师眼里，陈尧虽然成绩不突出，但这孩子就是看着顺眼，诚恳踏实。

　　陈尧在享受这些的同时，也开始有些飘飘然，最近一个月的生活，可谓顺风顺水，简直就是他人生中最舒心的一段日子。但有一件事，他还一直悬着心——沐沐。

　　虽然在魅力衬衫的作用下，自己已经和沐沐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但显然“好朋友”和“女朋友”还差很大一截，沐沐一天不开口，陈尧就一天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奈何内向自卑的自己又不敢开口向她表白。可就在他着急纠结之时，转机出现了——

　　这周末陈尧正在家里打游戏，微信来了，沐沐说一大群同学在市中心准备看电影，问他来不来。陈尧拿着手机，想都没想就回复道：“要。不过只和你一个人。”

　　音落，陈尧自己先愣住了，按下播音器又听了遍，确定是自己说出的话后仍旧有点回不过神。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自信大胆了？

　　怔忪之际，那边沐沐已回复道：“你胡说什么呀！”语气羞涩娇憨，着实可爱。

　　陈尧就像被人操控般举起手机，又道：“沐沐，不要告诉我我追了你这么久你还不懂我的心意。”

　　沐沐：“呀~~你再乱说我真的不理你了。”

　　陈尧：“你不理我也会一直在原地等你。满记甜品春熙店，你快过来，我点你最爱吃的香蕉班戟。

　　陈尧：“记住，一个人。”

　　……

　　晚上十点半，陈尧也不管安然睡没睡，在他家房前将门拍得嘭嘭直响。过了片刻，安然才慢悠悠地来开了门，陈尧一进客厅就懊恼地将魅力衬衫脱了下来，摔在沙发上道：“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几乎歇斯底里。

　　安然淡淡看了眼白衬衫，道：“怎么了？”

　　“我……”安然吞了口口水，“穿上这个鬼东西，我就好像被人控制了一样，完完全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安然还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给陈尧倒了水这才幽幽道：“出了什么事你慢慢说。”

　　想到刚才和沐沐的一点一滴，陈尧微微有些脸红，抹了把脸道：“不是我说是你说才对，为什么穿上这衬衫就跟被人附身了一样，会做出一些我自己根本不可能做的事情。”

　　安然瞥了眼沐沐，托腮道：“你自己根本不可能做的事情？比如……像沐沐告白？”

　　陈尧闻言一愣，连脖子都跟着烧了起来。安然敲了敲桌子，歪头道：“我有说过的吧？魅力衬衫能够使人更加自信和开朗，其实你现在做的每一件事并非被人操控，而是潜意识被激发的表现。曾经的你，懦弱又胆怯，那样的性格怎么可能虏获女孩子的芳心？但潜意识里你又是真心实意地喜欢着沐沐，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魅力衬衫帮你做出了决定——向沐沐告白。

　　“唔，让我们来猜猜结果，在魅力衬衫的帮助下，你成功了吧？”

　　见安然直视自己，陈尧有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但情绪已经缓解下来。

　　“可那种……那种潜意识被激发的感觉很不好，虽然我知道我的性格需要改观，但现在这样就跟完全变了个人一样。”

　　“是的。”安然认真道，“所以你需要加强自己的意志，让自己随意操控魅力衬衫，而不是它操控你。”

　　陈尧皱眉，不太明白安然的意思。

　　安然道：“魅力衬衫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让所有人都喜欢你、关注你。所以在这样的目标下，有时候它会做出错误的判断。比如有女生穿了条很难看的裙子，但魅力衬衫为了拉拢你们彼此的关系，会唯心地称赞这条裙子是如何漂亮好看。魅力衬衫是死物，它没有人类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所以这种时候就需要你来把控和判断，你明白了吗？”

　　陈尧似懂非懂，良久才默默点了点头。

　　安然见状又道：“当然，我尊重实验对象本体的愿望，如果你接受不了这种事情，或者觉得无法驾驭魅力衬衫，你可以随时退出。”说罢，安然就将沙发上的衬衫拿到了手上，陈尧盯着衬衫看了看，想起沐沐柔软的双唇，受蛊惑般地伸出手去……

　　夜深人静时，陈尧终于穿着魅力衬衫离去了。阳台上，安然看着他渐渐离去的背影，略微沉吟番，拿出记事本在上面刷刷写下一行小字：10月12日，魅力衬衫出现“反噬”现象，实验对象表现出强烈的抵抗。

　　5、反噬

　　是夜，陈尧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听了安然那番话，他又怎么可能睡得着？其实在安然说出那番话时，他的确有想过放弃，但一想到这段时间呼风唤雨的生活，他就狠不下心来。可要如何加强自己的意志、彻底控制魅力衬衫，安然说得很模糊，陈尧心里也有些惴惴。

　　正想得心烦，陈尧就听手机传来提示声，微博有新私信。私信内容很简短：你就是高二一班的陈尧？有没有空聊聊？

　　陈尧看着那个微博ID怔了怔，这才想起对方是谁来。“茉莉花开”——李茉，历北中学毕业的美女，现在正在C大念大一却已经拍过好几部微电影，在微博和人人瞬间蹿红，听说她今年还要接拍某位大导演的电影。当初陈尧加她关注就是因为对方是自己师姐，可他从来没想过，这种名人会回粉，还会主动给他发私信。找他要聊什么？

　　陈尧默了默，长眉一扬，回复道：你好，有事？

　　两周后的周末，陈尧主动将安然约了出来。

　　安然到达约定地点时就见陈尧长身玉立，白衬衫黑西裤衬得整个人简约优雅，一头黑色短碎发在阳光下微微发着光，惹得周围人频频注目。明明还是那样普通的外貌，明明还是那件白衬衫，可气场却完全变了。

　　这头陈尧也看到了安然，笑着招手，“安然，这边。”

　　安然走到他跟前，抱胸：“听说你最近忙得连课都不去上了，怎么有空找我？”不久前，李茉通过微博找到陈尧，原本是因为她年底要为历北中学的六十周年大庆拍一个宣传片，需要找一个本校师弟做搭档，而校长和班主任向她极力推荐了陈尧，她这才联系他。没想两人见面后一见如故，李茉不仅当场拍板定下了这个宣传片的搭档，还承诺在下一部微电影里让陈尧做男主角。

　　陈尧知道这些事早在学校传遍了，见安然提起也就大大方方承认。

　　“别人不知道内情你还能不知道吗？安然，我要谢谢你，要不是你的衬衫，我不会有今天，更不会对未来的方向这么清晰。”

　　安然微微眯眼，“未来的方向？”

　　“嗯，我想考艺体生。”

　　听了这话，安然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陈尧约自己出来的目的，果然片刻就听陈尧道：“安然，魅力衬衫好是好，但它只能对周边的人产生效果。如果我拍片子的话，观众是没办法被魅力衬衫所影响，对不对？”

　　安然抬眸，“你想说什么？”

　　陈尧黑眸清澈，噙笑着拍了拍安然的肩，这才道：“安然，你是个天才，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攻克这个技术难关。如果你能做到，魅力衬衫的成功将超出现在的许多倍，你说不定还能被载入史册。哈哈！”

　　“……”安然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对别人无法拒绝，但他想了想，还是道，“最近你一直都没和沐沐联系？”

　　搭在安然肩膀上的手明显一僵，撇了撇嘴，陈尧笑道：“你还真是神通广大，什么都知道。”

　　安然皱眉提醒，“陈尧，我最近还听说了你一些别的传闻。”

　　陈尧无所谓地摊手，“安然你不用和我打谜语，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承认，我是和李茉姐走得很近，可她漂亮又成熟，还能带我认识更多影视圈的人，我没办法拒绝。”

　　“那沐沐呢？”

　　“哦，那样的影视圈一抓一大把，呵呵，反正没了她，也会有别的更多的女孩子找上门来，不是吗？”

　　安然：“……”

　　陈尧离开后许久，一直处于沉思状态的安然才从包里取出记事本，认真写下一行字：10月27日，“反噬”现象严重，实验对象已被侵蚀，观察员劝说无效。

　　6、突变

　　十一月，C城已转入深秋，徐徐凉风中已带着几分寒意。安然故意挑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将陈尧叫到了自己家中。

　　陈尧进屋后，就跟回了自己家般随意地坐下来，噙笑道：“怎么样？上次说的技术难关有办法了？”

　　安然含糊地嗯了声，“在说这个之前，还有件事。”

　　“什么？”

　　“苏宇被通缉了，你听说了吗？”

　　陈尧闻言面色出现了三分凝重，托腮道：“嗯，听说他错手杀了人，我听到的时候也很惊讶。那个受害者我还见过一两面，好像是……是个话剧演员？”

　　安然脸色阴暗，稍事片刻终一字一句道：“陈尧，你忘记我跟你说过的话了。魅力衬衫没有价值观和道德观，但你应该有。”

　　陈尧搭下眼，静默片刻才笑道：“什么意思，听不懂。”

　　“那个话剧演员和你在竞争微电影的男主名额，虽然你的确很有人缘，但最后制片方考虑到你岁数太小，那个演员背景也不差，所以，最终还是选了他，对不对？”

　　陈尧冷笑，大方承认：“没错。”

　　安然闻言脸色又阴霾下三分，“是你怂恿苏宇去杀他的。”这次，不等陈尧开口，他已将DV塞到了陈尧手上。DV里，正播放着陈尧和苏宇一边喝酒一边大倒苦水的画面。陈尧见状，脸色终于白了下来。

　　“你口若悬河，利用自己的悲惨遭遇激起苏宇的愤怒，又故意在言语中透露那个人的地址，你还敢说自己没有怂恿？”

　　陈尧闻言忽然暴怒，猛地将DV摔在了地上，怒道：“你居然跟踪我！”

　　“这不是跟踪，是实验观察。”安然定定地看着他，“不过现在，实验已经结束了。”

　　陈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咋舌道：“什么？”

　　“实验失败了，陈尧。”安然叹了口气，眼神满是悲哀，“父亲制作魅力衣的初衷是希望它能改善人与人之间的沟通能力，可后来我们才发现魅力衣有极大的缺陷。或者说，它即使再厉害，也没办法攻克人类贪欲这个大BUG。就好比你——”

　　说到这，安然无奈地摇了摇头，“陈尧，你还记得几个月前的自己吗？那个怯懦害羞又自卑，但绝对不会利用别人对自己的感情去杀人的陈尧，默默暗恋着同班小女生的陈尧。你忘了！你全都忘了！我告诉过你，要抵住诱惑，加强自己的意志，去驾驭魅力衬衫，可你却一再放纵自己的贪恋，被魅力衬衫所奴役了。父亲说得对，人一旦能够轻易得到后就不会再珍惜，原本我以为你能够攻克这个BUG，让实验完美成功，可是……算了，一切都结束了。你把衬衫脱下来吧。”

　　“脱……下……来……”陈尧眼眸涣散，声音也微微有些发抖。

　　“是的，脱下来。”安然斩钉截铁道。

　　陈尧嘴角抽搐，脱下来？脱下来！怎么可能！他如果真的脱下来，那么离开身躯的，不单单是一件白色衬衫，而是众人对于自己的爱慕、信赖……不，不，远不止这些。只有有了魅力衬衫，他才能得到更多：长远的事业发展、温柔婉约的女友、能两肋插刀的朋友。

　　没了魅力衬衫，他就会失去一切！

　　念及此，陈尧拽住安然，眼睛已湿漉漉的。“安然，你听我说，我错了，我其实早就知道错了。那天……那天我是有找苏宇抱怨过，但我只是想让他去教训一下那小子，让他别那么嚣张，我没想到他会错手杀死他的……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在公安局去备过案，苏宇没有供出我，刑警也很信任我的说辞，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知道我最近变得比较多，我会改，会改！你相信我，你忘了吗？我们才是真正亲密无间的朋友、亲人！我知道魅力衣是你的所有心血，我们一起……一起来完善它，把所有BUG都改掉好不好？我愿意一直实验下去……”

　　听了这话，安然心已微微动摇，犹豫地看了眼陈尧，正想说什么就见陈尧的眼泪掉了下来。见状，安然心神一晃，忙道：“好吧，我答应你，你别这样。”

　　陈尧捂着脸仍旧呜呜不止，安然叹了口气，正欲伸手去拉他就见眼前一晃，陈尧竟拎着水壶朝他砸了下来。安然屏住呼吸，电光火石间，又听嘭的一声，那只水壶终究没有砸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陈尧瞪大眼睛地倒了下去。

　　安然抹了把头顶的冷汗，这才朝楼梯口看去。见阴暗处一瘸一拐地走出个人，安然恭敬道：“父亲。”

　　男人一面往楼下走一面严厉道：“还不快扒了他的衬衫！”

　　“是。”

　　待安然脱下陈尧身上的魅力衬衫，男人也已到了客厅中央，气喘吁吁地陈尧惊讶地发现，他和电视柜前的相框里的男人有着一摸一样的脸。

　　男人踹了踹地毯上已无法动弹的陈尧，冷道：“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安然没有骗你，我的确死过一次——就在这间屋子，这个位置，和我儿子安然一模一样的经历。”

　　安然默了默，还是看向陈尧道：“其实几年前，父亲的魅力衣就已经做好了，但当时的实验对象也因为魅力衣的缺陷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在与父亲发生争执后，他砍杀了父亲。不过很幸运，父亲活了下来，我答应父亲继续他的实验，但是陈尧你知道的，一旦实验对象穿上魅力衣，我们也会被蛊惑，唔，就像你刚才那样，所以……抱歉。”

　　男人阴沉道：“安然，接下来你处理吧。”

　　安然颔首，翻出笔记本，认真写下最后一行字：11月7日，魅力衣彻底吞噬实验本体，第32次实验，失败。实验对象，销毁。

　　……

　　寒风料峭。

　　不知不觉，C城已是银光素裹。人走在雪地里，小一会儿脚就会被浸湿，但一位妙龄的红衣少女却立在拐角处踌躇不前，好看的眉淡淡蹙起，四下张望着像是在寻找什么。就在此时，一只手忽然搭上她的肩膀，少女吓了跳，抖了抖身子回过头来，只见一个穿着浅灰色风衣的矮个少年盯着自己。

　　他冷冷道：“你在跟踪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