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破障录》凑乐

31、离别

　　王默转瞬反应过来，一个激灵紧紧抱住怀里的墨妙，“你的意思是说这些道士连魂魄都给打散了？”

　　“可能吧！也可能是那些人把他们的魂魄拘走了，就像其他鬼魂一样利用，要知道生前是道士的鬼可比寻常的鬼厉害多了。”墨妙盘在身前的尾巴荡了荡，遮着小鼻子。这里的气味对嗅觉灵敏的喵来说与地狱没什么两样。

　　王默嘴唇翕合，半晌才对他说：“这件事就先别让霍青昭知道了，就当作他们都已经逝去，转世投胎去了。”

　　墨妙歪歪头，瞄了她一眼，“行吧。本喵更希望亲人魂魄还徘徊在人世间，毕竟这样还能见一面。毕竟转世投胎以后已经跟原来完全不一样了。”

　　王默暗道，“那你为何在听说你父亲被正道捉住了，会那么着急？到现在反倒把自个儿搭上了！”她睨了他一眼，没揭他的旧伤疤。“我是老大，听我的！”

　　墨妙一哽，整只喵缩成一团，暗自憋气，很想给她一爪子！

　　“爹！娘！”

　　传来的惨叫声让她心里一咯噔，看来霍青昭的父母并没有幸运逃脱。顺着声音找过去，看到霍青昭垂头扑在垂花门的两具尸体上，两具尸体堆叠在一起被一剑穿心。

　　她不禁咽口口水，学着王老财的样子轻抚他的头，安慰道：“霍青昭，节哀。”

　　霍青昭怔愣地抱住母亲低声问：“娘，你不是说等我回来你给我做新衣服吗？我回来了，娘，我回来了。”

　　他双眼通红，脸上却没有泪，声调没有丝毫变化，却蓦地让王默心里揪紧，心里酸涩。

　　“娘，我回来了，你看看我啊！”

　　他轻轻将母亲放在地上，双手颤抖着想将母亲的手从剑刃上拿下来，然而剑刃嵌入骨头中，根本拔不下来。

　　眼泪再也压抑不住，一大片一大片落在手上，“娘，没事了，我回来了。我帮你把剑拔出来，没事…了。”

　　王默瞬间红了眼眶，握住他的手同他一同用力。

　　剑刃发出“噌”的一声金鸣声，霍青昭眼睁睁看着母亲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他用力握紧手中的剑，剑柄的刻花烙进手心，□□的疼痛却能短暂麻痹心里的颤抖。他垂着头不让他们看到盈满泪水的眼睛，真是窝囊！他什么都干不了！

　　他这个儿子甚至是通过项链，衣着认出母亲的，因为母亲的脸早已腐烂得辨不清楚。他憋下哭声，脱下身上被眼泪晕湿的道袍蒙在母亲脸上，母亲最爱漂亮，死后他这个儿子却只能为她披上道袍。

　　他轻轻挪开母亲的尸体，露出下面手执长剑的父亲，甚至眼睛都没有闭上。死不瞑目！父亲肯定没想到到最后母亲还为他挡了一剑。他咬紧后槽牙抚上父亲的眼睛，哭道：“爹，来的时候我还在怨您，怨您为什么…为什么把我留在王家，我宁可死都要跟你们死在一起。”

　　他掰开父亲手中的剑，咬牙切齿：“我现在不怨您了，我得报完仇之后再去找您。要不然我哪有脸面去找你们？”

　　王默别过脸吞下哭声，泪流满面，她根本没有认出来那是当初两个月前意气风发的霍寒霍叔叔。太惨了！

　　霍青昭猛地擦了把眼泪，走进西园正房，一下子怔在原地大吼出声：“啊……”

　　王默吓得一激灵，匆匆跑过去天灵盖猛地一麻。房间软榻上盘坐着一具带着丝丝血肉的白骨！不是那种正常腐烂的白骨，而是被一刀刀刮去血肉，只剩骨架。

　　后脊梁窜起一股凉意，她甚至不敢想象这个人生前惨遭了怎样的虐待。

　　霍青昭踉跄着扑过去，却不敢碰这具白骨。他泣不成声跪在白骨前，“祖师爷，青昭不孝，来迟了。”
　　**

　　王默无意识轻轻拽着墨妙的尾巴，盯着不远处跪在一连串坟墓前的霍青昭出神。他已经跪在那里一天一夜了，要不是她拖马大叔雇了一群人，恐怕霍青昭能犟着自己挖坑埋人。

　　要不是怕他累死，她才不会管他呢！她昂起下巴，冷哼一声。不留神手上用力有些大，疼得正在啃鱼干的墨妙惨叫一声，差点一爪子挠上去。

　　“你干什么！”墨妙拽回自己的尾巴，心疼地舔了舔。

　　王默讪讪地摸摸他的尾巴，低头道歉：“抱歉，不小心用力有些大了。”

　　他抱着尾巴往后挪了一点，决定暂时远离这个喜欢拽尾巴的母人类幼崽，虽然他也喜欢被人类撸毛，但是再这样下去，他的尾巴恐怕就保不住了。

　　可惜，还没来得及撤离，就被她捞在怀里压着小脑袋撸毛。

　　王默察觉到手下的猫在反抗，她顺手从包袱里拽出一个小鱼干塞到他的嘴里，嘴里还碎碎念：“你说霍青昭怎么就不开窍呢？与其这样在坟前跪一天把身子跪坏，倒不如赶紧勤加练习道术。或者追查仇人也行啊！”

　　“不不不，还是练习道术吧。道观九十八个人都打不过的人，咱们送上门不是找打吗？”她揉揉额角。

　　墨妙无奈地翻个白眼，自顾自啃着小鱼干不搭话。自从进了道观，他就觉得这两人人类都疯了。一个跪在坟前不起身，一个疯狂撸他，差点把他一身猫毛撸没了。

　　王默摸摸包袱里的东西，沉默下来，不知道该不该给霍青昭看。

　　夜色渐沉，王默靠在坟前的大树旁，迷迷糊糊地盯着霍青昭的背影。半晌实在扛不住了，走到霍青昭身旁低声道：“霍青昭，你睡一会儿吧。你爹娘，你祖师爷知道你如此，肯定也会心疼的。”

　　霍青昭跪得笔直，直直盯着前面的墓碑，一言不发。

　　“我知道你伤心，但是这样无济于事。况且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要尽可能找到仇人的蛛丝马迹，要不然以后就更找不到了。”

　　“你膝盖不疼吗？你站一会儿，或者坐一会儿？”

　　“要不，你吃点东西。吃完东西，你接着跪。你饿着肚子跪，万一出什么事，岂不是辜负了霍叔叔的一片心意？”

　　王默说得喉咙都开始冒火了，都没听到霍青昭应一声。脾气一上来，她猛地将手里的东西扔到地上，叉着腰骂道：“你爱吃不吃！我是老大，凭什么我要哄着你？我这不是花钱找罪受吗？”

　　然而霍青昭就像是被冻住了似的，一点眼神都没给她。

　　她气得腮帮子鼓鼓的，转身想走。下一刻还是回身将地上的东西都整理好摆在霍青昭身前，“我给你摆在这里，你饿了渴了就吃点。”

　　她轻叹一口气，伸手抱住霍青昭，轻声道：“霍青昭，你还有我。我是你老大，会帮你找到仇人的。”

　　霍青昭鼻子一酸，红了眼眶，心里暗道：“多谢。”

　　王默抱着墨妙挨着霍青昭坐下，“既然你不肯起来，那我陪你好了。”

　　墨妙闻言抱住小鱼干团成一团埋在王默怀里睡觉，他才没有功夫跟这两个人类搞什么亲亲我我。

　　王默见霍青昭还是没有说话，黯然地沉默下来。不过，到底忙碌一天，她早已疲惫不堪，昏昏沉沉靠着霍青昭睡了过去。

　　霍青昭听着她细弱的呼吸声，知道她睡沉了，捧起她的头轻轻放在她的包袱上。转身冲她磕了两个头，眼中含泪。

　　不提王家对他的接纳之恩，就说这一路上她对他的照顾，他都得结草报恩。可惜他背负血海深仇，仇人更是强大残忍。

　　他未来的路在哪里都不知道，又怎么敢再牵连她？

　　他摸摸胸前的《逍遥驱鬼录》，苦涩地勾起嘴角，什么未来的路，他是根本没有未来。他轻轻起身，凝视着她俏丽的脸蛋，如果有下辈子，他当她一辈子小弟；她当一辈子老大好了。这辈子还是不要再见了。

　　他背起包袱，拎着剑，缓缓转身。

　　“你要走吗？”

　　他身子一僵，抓紧包袱，佯装冷淡地应道：“是。”

　　王默紧紧抱着怀里的墨妙，垂头：“谁允许你走的？”

　　周围一片寂静，霍青昭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嘴唇干涩，像是黏住了似的，怎么都张不开嘴。

　　“谁允许你走的？我是老大，你是小弟，老大不说话，小弟怎么能走呢？还有，你是我们王家的童养婿，生是我们王家的人，死是我们王家的鬼，你往哪里走？哦，还有，你还欠我银子，你是想赖账吗？”

　　霍青昭攥紧拳头，没有回头，“我必须走。”他决绝转身拔脚就走，却听她喊道：“不要练《逍遥驱鬼录》！”

　　他脚步不停，踏上下山的路，不过转瞬，黑暗湮没他的身影。

　　王默抹掉脸上的眼泪，轻声嘟哝：“走就走！我还不稀罕！”下一刻她抱住双臂痛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