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湘西那些年》风月掌柜

83、变故

　　花不尔却也不惧，就这样直径走到蝶母跟前，那些漫过脚面的小虫竟像是在畏惧什么一般自动避开，在他身边三尺以内，围成一个圈。

　　花不尔温柔而缓慢地笑道：“傻瓜，你忘了我身上有什么东西了？”

　　石雨蝶也笑了起来，这一笑似混合着妩媚与决绝：“我自然不会忘，是那位大人念在兄弟情义上，亲手将这东西赠与你的，这世上，唯一能克制蛊术的宝物。”

　　花不尔道：“对，就是蛊玉，我那完美的哥哥，送给我来克制他的礼物。”

　　石雨蝶笑容逐渐变得苦涩：“可是那位大人，还是没能料到，他毕生心血，竟毁在亲生弟弟的手里，是我辜负了教主所托。我理应谢罪。”

　　话刚说完，她竟从衣袖之中掏出一把匕首，冲着自己的当胸便是一刺，这一刺，均是众人始料未及，就在那一瞬间发生。

　　她刺得快而狠，一点犹豫也没有，花不尔根本来不及反应，便看到石雨蝶生生倒下，像是看一朵花的枯萎，他脸上志在必得的笑容甚至来不及收回。

　　花不尔愣住了，一把搂住倒下的石雨蝶，再也无法维持自己脸上的笑容，面容渐渐扭曲成愤怒，浑身颤抖着大喊道：“石雨蝶！你竟敢自杀！你凭什么敢自杀？”

　　蝶母已经没有太多力气说出讽刺的话语来，她与花不尔斗了大半辈子，也恨了大半辈子，这些漫长而蹉跎的岁月，已经让她习惯了对方的恨。

　　她缓缓地将手放到花不尔的脸上，似乎挣扎着有话想要告诉他。然而对方仍旧沉浸在盛怒之中，却又有无尽的悲伤从那愤怒渐渐皲裂的外层缓缓流出，他渐渐茫然起来：“你怎么可以自杀？你怎么敢？”

　　可是花不尔的愤怒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发现自己胸前也插上了一把匕首，一把与石雨蝶胸前那匕首一模一样的凶器。

　　明显两把匕首是一对打造的。

　　石雨蝶的声音在他怀中幽幽传来：“我想了想，咱们还是一道去死吧，我怕黑。”

　　说罢她将手一收，一样东西便随之飞了出来，落在地上，又翻滚了几圈，最终落在了离他们最近的花屠身边，石雨蝶这才从花不尔的怀中微微扬起脑袋，冲花屠露出一个惨白的微笑：“屠儿，把这东西接好了，与蓝魍赶紧下山！”

　　花不尔眼见自己唯一的护身符被石雨蝶夺取，连忙想回身去抢，却被石雨蝶一把抱住，而二者胸前的匕首因此越发刺得更深。

　　他正想一把将石雨蝶推开，却听见她在他怀中忽然道：“别动。”

　　不知为何，花不尔竟真的没有再动。

　　石雨蝶吐出一口鲜血：“我此刻命令食尸蛊不能靠近我，你此刻没有辟蛊丹，一旦离开我身边，便会被这些蛊虫啃得尸骨五存。”

　　花不尔道：“你竟用鸳鸯双刺来杀我。你就真的这么恨我么？”

　　石雨蝶在他肩头轻笑一声，那笑声又轻又柔：“我对你什么感情，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地被你看出来呢？”

　　他们俩此刻交颈环抱，姿态缱绻而充满柔情，若是被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只是一对寻常恩爱夫妻，只是一个寻常的拥抱。

　　花不尔听了这话，一时无话，过了好久，才轻声道：“你真的，喜欢我哥哥么？”

　　石雨蝶又吐了一口血，她此刻一张脸惨白，嘴边一抹猩红，却偏又生出一种浸透了死气的凄美。

　　石雨蝶这女人，美了一辈子，也骄傲了一辈子，只怕从未想过自己竟也有一天栽在男人手里。

　　而一旁的花屠已经傻掉了，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他未曾料到，自己的父母竟选在自己眼前同归于尽。

　　就在此时，正殿之中，忽然响起一阵清亮的笑声，像柔和春风一般吹来的少女的笑声。这声音仿佛讽刺，又似乎是自嘲，然后一个人从暗处走了出来，如花笑靥，俏丽的身姿，正是方才引我们上山的小蝶。

　　她走了出来，见到在大殿之上相拥在一起的二人，用手轻掩嘴，做出十分吃惊的样子道：“哎呀，蝶母、苗王大人，怎得都在地上坐着，不嫌凉么？”

　　她出现的时机与表情都太奇怪了，以至于石雨蝶一时不太明白她出现的目的，便奇道：“小蝶？你不是应该在山下拦住那帮武林人士么？”

　　小蝶笑得越发开心了：“我？圣母娘娘，你不会不知道我究竟是谁吧，居然还认为我会对你效忠？”

　　石雨蝶何其精明之人，顿时明白了：“是你。”

　　小蝶的笑容中这才显露出狠厉：“自然是我，在你把我送到你夫君床上那一刻，你就应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

　　花不尔这才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你计划的？”

　　小蝶开心地鼓起掌来：“还是苗王大人聪明，你当石雨蝶为什么会发现你的易容？你当她为什么要负气离开苗王城？当然都是我告诉她的。”

　　花不尔怒道：“居然是你？”

　　小蝶道：“当然是我，她与你整整十年不曾亲近，怎么可能轻易就发现你伪装的事，当然是我这个不称职的侍妾告诉她的。”

　　花不尔一时无话可说，倒是石雨蝶听完，却轻笑道：“若只是这件事，我不怪你，我倒十分谢谢你告诉这件事，虽然我迟早都会知道的。”

　　小蝶转头对石雨蝶道：“可是你却不知，为什么你连发三道召集令，玄魑还是没能回来。”

　　这下不光是石雨蝶，连一旁的冯桑梓也挣扎着爬了起来：“你把他怎么了？”

　　小蝶故作惊讶地捂住嘴，道：“呀，冯掌门你原来也上来了，我当你真是铁石心肠呢。不过也多亏了你，蓝魍叔叔我一个人可收拾不了。”

　　冯桑梓仍旧不放弃的追问：“你到底把他怎么了？”

　　小蝶笑，轻声道：“我自然是在他回落月山的必经之路上等他，再以冯掌门你做诱饵，让他坠落山崖咯，我也没想到，玄魑大人竟如此轻易地就上了当，更加没想到，他居然如此不堪一击，轻而易举就被我打下山谷。”

　　我与萧云枫躲在一旁，自然知道为什么玄魑这么冲动又不堪一击，刚刚被花不尔暗算掉入溶洞中好几天，好容易出去就被那传声蛊刺激到了，那小蝶也真是找对了时机。

　　冯桑梓一听，自然猜到其中缘由，脸上露出了一丝自责之色，自言自语道：“终究还是我害了他。”

　　小蝶笑道：“自然是你害了他，若不是你，以他的心智武功，怎会轻易被我所伤？”

　　冯桑梓摇摇头，对小蝶道：“小蝶姑娘，若你说的是真，在下便不可能饶过你。”

　　小蝶听了这话，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笑话一般，忍不住笑出声来：“冯掌门，你如今已经重伤在身，如何能不放过我？若你这样说，不如我先结果了你再收拾他们也不迟，反正那对夫妻已经是阎王殿里跑不了的鬼了。”

　　说罢便抽剑向冯桑梓走了过去。

　　眼见她已拔出佩剑，我也不再犹豫，伸手便投出一枚石子将她剑打偏。

　　小蝶见自己的剑被打偏，立时转身冲我与萧云枫藏身的方向喊道：“是谁在那里？”

　　我见再也躲不下去了，便索性站了出来：“小蝶姑娘，久见了。”

　　小蝶一见是我，眯起了眼：“是你？”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啊抱歉，的确是我。”

　　小蝶自嘲地笑了笑：“我就知道那个小小的溶洞困不住你，却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快就出来了。”

　　一旁的花屠也轻呼一声：“苏遥？”

　　哎，今儿都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争着和我打招呼，我转身冲花屠一笑：“对啦对啦，是我是我，没有死也没有受伤，没有变鬼也没有成佛，如假包换英俊潇洒苏某人是也。”

　　花屠难以置信地对我道：“可是我亲眼见你落入陷阱……”

　　我冲他眨眨眼“自然是想办法逃出来了。”

　　石雨蝶见了我与萧云枫，忽然出声道：“苏遥，萧云枫！杀了那贱人，只要你们杀了她，我就不让食尸蛊攻击你们，并且告诉你们如何离开落月山。”

　　小蝶听了，不禁笑道：“石雨蝶啊石雨蝶，你真的以为我跟在你身边这些年，就只学了点不知所谓的功夫？我可知道——这座大殿还有些什么其他机关。”

　　石雨蝶见状十分着急，只是她如今的气力也再无法改变什么，只是用尽全力大喊道：“蓝魍！你还在做什么？还不快带屠儿离开，蛊玉只能护住两个人，你们还不快走？”

　　蓝魅如今已是重伤在身，徒劳地挣扎了一下，便也再无任何动作了。

　　“谁都走不了！”小蝶忽然大声喊道：“石雨蝶，你是个什么人，真当自己是女王？我告诉你，这大殿之上的机关已经被我破坏，不出一炷香，就会全部崩塌。”

　　这时候，花不尔好不容易插上了话：“小蝶，你究竟是为什么？我自问待你不薄。”
　　小蝶道：“花不尔，我不恨你，你也不过是爱上这个女人而变得愚蠢的众多男人之一，当然，最蠢的，还是我的爹亲。”

　　小蝶露出一个无比苦涩的笑容：“我的父亲，一个爱她爱得失去了自我的可怜男人，那男人甚至为了那个女人，把我这个亲生女儿随意送人，我是什么？是个物件，随意送人么？”

　　说到后来，小蝶更加癫狂地大笑起来：“最后还为了她悄无声息的死了，对她而言根本如同死掉一只狗一样不值得怜悯。哈哈哈，愚蠢的男人，人家根本连一眼都舍不得看你！”

　　小蝶，如罂粟花一般艳丽而危险的小蝶，大笑起来，眼中像是有泪，又仿佛只剩下恨。

　　等她好容易笑够了，对抱在一起的花不尔与石雨蝶道：“所以，你们都去死吧，你们都下去了，我父亲在下面才不会孤单。”

　　小蝶，真是一个奇怪的女人，本来出生低贱到了泥土里，却又骄傲得要到天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