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湘西那些年》风月掌柜

71、悔棋

　　我忙打哈哈道：“咦？苗王平日不是这样下的么？”说罢，走了一步炮八进四。

　　花屠倒是十分施施然，散漫道：“它山之石可以攻玉，阿公找了一位他山石，怎么不许本王走一步奇石玉？”说罢，提手又是一步卒三进一。

　　石长老又默不作声的看了花屠，却见他脸上的笑容天衣无缝，这才道：“阿公只是问问，屠儿你不必紧张。”

　　眼见石长老脸色不善，我顿时不敢再多言，老实下来，提起我的兵七准备进一，行至这一步，我便要将花屠面前的卒子拿掉，代之我的兵。

　　这便是当初花屠走的最后一步，也是逼得我认输的最后一步。

　　就在这时候，花屠突然发难，像是终于坐不住了，忽然站起来，将棋盘一推。我措手不及，那满盘的棋子便哗啦啦的掉了一地，像是骤降的冰雹一般四处滚落，有几颗棋还骨碌碌的滚到了更远的地方去了。

　　他这一手谁也没有料到，我手上还拿着一颗棋子，场面顿时尴尬了起来。

　　我尚未作出反应，却见石长老厉声道：“屠儿！你这是做什么？”

　　花屠站在我眼前，笑得十分邪气，道：“居然让吴长老这样的初学者先吃了我一子，本王这面子哪里放，此局不算，重来！”

　　他这话说得满不在乎，明明是骄纵之言，却是悠哉淡然的语气，倒使得石长老一时看不出他到底什么想法。他只好将自己的怒气一收，又是一副和蔼可亲的面目：“屠儿你若不服，再下便是，何苦推翻棋盘，让下人眼巴巴的去寻。”

　　花屠笑道：“还下什么下，本王乏了，阿公你上了年纪，陪本王下了这一会子棋只怕也累了，不如早点回去吧。”

　　我站在一旁，很识时务的没有说话，开玩笑，这两人都是不好惹的主，哪里轮得到我开口。

　　石长老微微皱了皱眉，刚想要说话，却听花屠道：“阿公不累吴长老也该累了，这棋改日再下也不迟。吴长老，你说本王说得可对？”

　　石长老此刻脸色算不上和善，却还是有些犹豫的看了我一眼，像是在考虑在我面前与花屠发难合不合适。

　　最终他神色缓了下来，对我道：“老吴啊，屠儿倒是十分关心你，你这一局还没下完就担心你累着了。”

　　我看了一眼花屠，又看了一眼神色阴沉不定的石长老，只得苦笑：“这……大约是老夫棋艺太差，苗王实在不想与这蠢笨的老东西下棋，这才想出个大家面上都过得去的法子罢。”

　　石长老见我开了口，便道：“既然苗王已经下了逐客令，我们这两个老东西还呆在这里做什么，白白自讨没趣，老吴啊，咱们还是快些走吧。”

　　我不敢多话，只得应道：“石长老说得很是，那么今日我们便先退下了，苗王您早些休息。”

　　“吴长老且留步。”花屠突然出声道。

　　我脚步一顿，惶恐的看了一眼走在我前面的石长老，却见他仿佛未听见一般，渐渐走远了，这才转身回道：“苗王大人有何吩咐？”

　　却听见花屠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你棋下的不错，改日再单独与本王一战吧。”

　　我含糊的应了一声，连忙拔腿去追赶石长老了。

　　等我低着头灰溜溜跟着石长老离开那小院，出来便看见等候在外边的龙长老与萧云枫。

　　龙长老见我俩出来，也不顾身后自己的侍卫，忙迎了上来，冲我道：“怎么回事，说好一起在外候着你怎么进去了？苗王可有责怪你？”

　　这龙长老倒是一个极有同袍之义的人，一见我也不问别的，先问候我是否被责，再反观叶岚那个坑货，不说也罢。

　　我刚要说话，石长老却先我一步开了口：“此事说来话长，先到我府上去吧。”说罢，便一人独自走在前面去了。

　　龙长老这才发觉石惊天面色不善，冲我使了使眼色，跟了上去。我也只好叹口气，对萧云枫摇摇头跟在二人身后。

　　苗王城的城中结构此前我们虽有些了解，但毕竟作为外人，只能在一个极小的范围里活动，如今做了吴长老才惊觉苗王城之大，当初玄魑说将敌人困死在城中的言论并不是信口雌黄。

　　石惊天的住所距离花屠的吊脚楼并不远，很快便到了，他带着我们几人进了内堂，而门口守卫却一只手将萧云枫与龙长老的守卫拦了下来。

　　我装作视若无睹的模样，只悄悄冲萧云枫摇了摇头。

　　待到小厮将茶水送上，石惊天才缓缓开口与我二人谈论起政事，闭口不提今天在花屠小院之中发生的事情。

　　我对苗王城中事务一窍不通，不过在一旁敲敲边鼓，大多时候还是装出一副沉思的模样。

　　这二人倒是没太过注意，等到正事讲完，石长老才缓缓拿起一杯茶，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老吴，几日不见，你怎的开始下棋了？”

　　龙长老听闻也有些吃惊：“吴长老也开始玩弄汉人的物件了？这可稀奇。”

　　我装作不经意的摆摆手：“别提了，就我之前同龙长老提过的凤绮姑娘，一见面便是下棋，不下完还不能入内室，你说这汉人女子怎么这样多名堂？”

　　龙长老一听，摇头道：“不是我说你，你这毛病，早该戒了，当心被你老婆抓到，又是一顿蛊刑伺候！”

　　我轻轻打了一个寒战：“你快别说了，我也就趁她回娘家能快活一阵。”

　　石惊天自起了一个头便未再说话，只在一旁默默饮茶，可存在感却丝毫不减，我只好装作好奇道：“石长老怎么想起来问这事？”

　　他这才将茶盏放到一边，道：“依你看，花屠今日的表现，是何意？”

　　我思索一阵，道：“小孩子家家，闹点别扭，不过因为自己手上没有实权，心中不忿，随他去吧。”

　　龙长老何等精怪人物，这一听便猜了个端倪，对石长老道：“花屠那小子又跟你闹了？”

　　石惊天摇摇头：“他还不至于直接跟我闹，不过耍耍性子，旁敲侧击一下罢了。毕竟也是我的外
　　孙，让他一下也无妨。”

　　他虽这样说，眼中的审视却仍旧未减，只怕他还有些放不下花屠最后找我讲的事。

　　我摇摇牙，装作疑惑道：“只是那小子主动要求我以后同他下棋，这是个什么意思？”反正石惊天迟早要问这件事，倒不如我先提出来，看看这老狐狸有什么想法。

　　龙长老一听，不禁笑道：“花屠找你下棋？这是个什么怪招？难道他还想通过下棋笼络你么？”
　　我干笑两声：“这怎么可能？除非花屠他疯了。”

　　石惊天似乎并不这么认为，他继续缓缓的饮着茶，状似不经意的说了一句：“下棋么，那可是好事，说明屠儿他喜欢你，吴长老，你可走了运了。”

　　他这话说得奇怪，吴长老这么个糟老头能走什么运？只怕这老狐狸的疑心病又犯了才是真。

　　龙长老见状忙帮我说话：“就算花屠打着如意算盘，老吴也不会轻易上当的。”

　　我内心顿时泪流满面：好人啊，龙长老竟然是这么一个好人，这种时候竟然也帮吴老头说话，简直不要太感人。

　　再看石惊天，他眼中的忌惮未减，审视更甚。我心中打鼓：这老东西不会以为吴长老会投靠花屠吧？

　　我连忙擦擦汗，朝石惊天表忠心：“我对石长老的忠心日月可鉴。花屠那小儿有何能耐能让我效忠！”

　　石惊天不为所动，还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屠儿好歹也是苗王，你怎的这样说他。”

　　我一看这老头的意思，竟还是有所顾虑，看样子不得不下一剂猛药了，我将心一横，索性将这戏做足，便连忙从椅子上滑下来，顺势跪在堂前，摆出一副指天发誓的模样：“石长老，你可千万要信我啊！”

　　那龙长老见我这样拼命，也是吓了一跳，忙过来扶我：“老吴你这是做甚，我们俩兄弟与石长老一同出生入死的情分，哪里会经不起花屠那黄口小儿的挑拨？”

　　这一番闹剧演下来石惊天终于轻笑起来：“瞧瞧你们，老大不小了，还这么沉不住气，咱们几十年的情谊我还不放心？况且花屠是我的孙儿，这苗疆土地迟早是他的，他有这份心思，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生气。”

　　顿了顿，他继续道：“不过老吴啊，这棋，你还是得去下，你可知道？”

　　看这情况，我除了点头，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