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湘西那些年》风月掌柜

35、两厌

　　好吧，调戏失败。

　　那颗破土的东西就这样落在了数九的冰窟里。

　　“——我的斗篷，才要抱这么紧，都舍不得松手，你要是想要，我给你便是，不必这么热情。”我忙将没说完的话接上。

　　他转过头，一阵猛咳，也不知是被刚刚的药酒呛到了，还是被雪埋住时雪屑入了咽喉，咳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他平日里总是一脸老僧入定，七情已绝六欲已尽的模样，这一阵咳嗽，倒使得脸上带上了一阵桃花样的粉色，令这一张本来就精致无比的眉眼有了一丝动人的春色。

　　我一时无话可说，只叹平日里他少有这样的神色，不然这武林公认的绝色容颜榜首，也不会被厉家兄妹占着。

　　我恍惚了一阵，立马将那双手放在他背上，大力的拍了拍萧云枫的背：“哈、哈哈，我看你冻得不轻，与你说个笑话解解闷，你现在可缓过来了？”

　　他点点头，不再说话，过了一阵，他突然转过头来对我说：“刚刚那是笑话？”

　　我不明所以，只好笑嘻嘻道：“小云枫你可真不经逗，自小我的笑话便多，你怎么还是不习惯？”

　　他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道：“以后这样的玩笑，还是不要开的好。”

　　我一愣，一时不知怎么应答，却见他已经起身，走进了风雪之中。

　　他在雪中依旧健步如飞，如履平地，这除了要极好的轻功，还得有极深的内力护持才能做到。

　　自我出关以来，他的功力就变得深不可测，还记得八年前，萧云枫虽身怀内力，却不远远不及如今的修为。

　　想来也是一桩奇事。

　　终于在天黑之前，我们俩勉强找到了一处能容身的山洞。将之前送上门的猛兽肉架在火上烤，又把皮毛剥下来制成御寒外衣，只等空中放晴，才出去找叶岚他们。

　　萧云枫自刚刚那个玩笑开始便不再理我，大概是被我不正经的样子气到了。

　　我只好叹气，他素来涵养极好，受了气也从不找人发泄，只会自己一人默默受了。哪里像我，若是受了气，指不定要闹出什么动静来。

　　他这毛病，自小就有。而大多时候，这个惹他生气的人，就是我，只是小时候他忍功不及现在，常常被气得吐血时也有，为此还差点让他丢了性命。

　　我想起从前往事，不禁笑出声来。

　　萧云枫见我笑了，不明所以，看了我一眼。

　　我趁此机会道：“小云枫，刚刚是本姑娘不对，不该随便和你开玩笑，你可别往心里去。”

　　他低头继续干活：“嗯。”

　　我继续道：“咱俩同时在山中遇难，又在此地躲避风雪，也算是缘分。”

　　手上扔不停翻烤着架在火上的兔腿：“嗯。”

　　我看着那火中慢慢变得诱人的肉，开始心猿意马，那表皮已经烤得金黄，正是最好吃的时候。

　　我继续道：“山中遇难，最好是要保证温暖。所以本姑娘可以不嫌弃的今晚和你挤一挤。”

　　他手上一顿，抬眼看我，道：“刚刚剥下来的兽皮我等会会全部烤干，今晚抱着睡，不会冷。”

　　我一愣，这是……在拒绝我？

　　我雪公子纵横风月场近十年，几时受过这等待遇？

　　难道是年岁上去了人老珠黄了？想来也是，大多数姑娘在我这年纪，小孩已经遍地跑了，老头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生个娃子都能背《本草》了。

　　我开始不确定的摸了摸脸上的皮肤，它们还很紧致，还很鲜美。

　　不应该啊……

　　我再瞪了一眼萧云枫，这人还是气定神闲的在烤他的兔腿。

　　我觉得刚刚那一阵悸动来得很是没道理，萧云枫这狗脾气，我怎么会觉得欢喜呢？

　　一定也是被雪崩砸到昏头了。

　　大概是之前为了自雪中逃生用了太多气力，吃完东西，两人便找了些干草堵住洞口，就着火堆的余烬，钻在兽皮堆里，很快便睡了。

　　第二日，山中仍是风雪交加，我们开始商量如何寻找出路的事情。

　　“这莫邪峰，据蓝魍所言，只有一座风雨桥与之相连，其余全是悬崖峭壁，根本没有下山的路。”我在地上用树枝划出代表苗王城与莫邪峰的两座山，中间用一条线连上，代表风雨桥，又在桥上打了一个叉，表示此路不通。

　　萧云枫沉默惯了，只是在一旁打坐，间或给我丢出一两个单音节表示自己知道了。

　　我只好继续道：“咱们现在必须首先等到天放晴，找到叶岚他们，然后一起寻找下山的道路。你看如何？”

　　我见他不答话，只好凑到他身边，百无聊奈的开始打量起他来。

　　运功之时，真气在体内运行，时有热气发散于外，此刻他脸上已经有一些细小的汗珠结成冰块凝在脸上。洞中气温虽比外面温暖，可为了避免长时间燃烧导致洞内空气憋闷，是以我们尽量避免生火，多用剩下的一些碳灰。

　　我叹道：“小云枫，你好歹说句话，这样咱们大眼瞪小眼总不是个办法。”

　　依旧不说话。

　　我将脸贴了上去，他此刻双目紧闭，双睫似是受惊蝴蝶似得一颤一颤，我立即知道，这狗东西在跟我装冷静呢。

　　我也不动，只和他维持着这咫尺的距离，呼吸喷在面上，有细碎发丝轻柔摆动，不经意间，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他终于绷不住，睁开了眼，极其冷静的看我：“你在干嘛。”

　　我道：“不干嘛，等你练完功，咱们来商量一下去路。”

　　他闭了闭眼，道：“你说吧，我在听。”

　　我见他仍闭着眼，奇道：“我当你已闭眼入定，不理身外之事了。”

　　他只好睁开眼，道：“我专心听，你可以好好讲了。”

　　我忍住笑，正色道：“那我可好好讲了，讲的不好你可是要指出来。”

　　他道：“你此前说的方法很好，我们至少得等到天气放晴之后才出去。”

　　我乐了，这还果然是有听我讲话。道：“我身上还有一发信号弹，需得在晴好的天气之中放出，才能看到。”

　　他道：“叶岚他们也在找我们，若是想法相同，我们还得注意他们所放的信号弹。”

　　又一日，此前猛兽的尸骨已吃了大半，终于等到风雪初霁，我极其高兴地带着萧云枫出去找人。

　　下过雪之后的莫邪峰总算显露出几分的和蔼可亲来，可是厚厚的雪层并不十分好走，更何况我一个内功低微无法做到运气护体的人。尚未走出十里远，已经感觉双腿发麻，仿佛一双腿就此失去知觉。

　　好容易找到一处空旷地带，四周没有半分树木遮挡，是极好的放信号弹的场所。

　　“小云枫……有件事，我可能需要同你说一下。”

　　他转头看我，一身玄衣在雪地之中更显十分肃穆。他用眼神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我挣扎了半晌，终于决定如实相告：“信号弹，可能被我在之前与猛兽相斗之时弄掉了。”

　　“……”

　　“那个……我们不如往高处走走，兴许能看见叶岚他们的信号弹呢？”

　　萧云枫看我，我自知理亏不敢再与他对视。

　　“或者我们回山洞找找，说不定落在山洞……”

　　“走吧。”

　　我一愣，喜道：“小云枫，你果然是能干大事的人——咦，你蹲下干什么？”

　　我见他在我眼前蹲下，将我湿透的布靴除去，换上干燥温暖的野兽皮草做成的靴子。他今晨起的比我早，窸窸窣窣也不知在折腾什么，原来竟是在为我做靴子。

　　我看着眼前的做工粗糙却十分温暖的靴子，左看右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小云枫……说真的，你的手，还是老实握剑比较好。”

　　“……”

　　“就这双靴子，要不是你苏遥大小姐轻功好，平常人穿着绝对寸步难行。”

　　“闭嘴。”

　　这人一点也不虚心求教。但是看在他送我靴子的份上，我还是暂且原谅他了。

　　我与他又行了两个时辰，终于抵达山顶。

　　可是直到天黑，我们依旧没能等到叶岚他们的信号弹。

　　只好放弃等待，在靠近山顶的地方寻了一处山洞，猎了几只出来觅食的动物，凑活又过了一夜。

　　心中的不安感越来愈大，叶岚他们为什么迟迟没有消息，当初那场暴风雪也把他们几人吹散了么？还是有人出了什么事？

　　又一日放晴，我仍旧不死心的到山顶上去等待，萧云枫与我同行。

　　我看着远方阴霾的天空，心中始终静不下心来，只好在用树枝在雪地上再次开始划地形图。

　　正在划至莫邪山峰之时，眼前一黑，我一愣，心道不好，难道是我在雪中目视雪地太久，被光晃了眼，患了雪盲？

　　却觉眼皮上传来温暖触感，萧云枫的声音适时响起：“别划了，你看。”

　　他将手拿开，我微眯着眼，极不适应的望向远方天空。

　　——一束灿烂的红光闪过，是叶岚那改良之后颜色极其骚包的信号弹。

　　终于还是等到了。

　　我一把扔掉手中的树枝，尖叫着朝那久久不散的红色光芒冲去。

　　没走几步就远远看见一群人影。

　　“苏遥——”“萧云枫——”

　　竟然是叶岚他们，我顿时心中一颗大石放下，这浑身一软，就直接晕了过去。

　　昏迷之前，我忽然想起，维摩山的冬天，也是有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