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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A! ...


  •   通过隐秘卑鄙的监视仪,透过狭小片面的衣柜门缝,尤金阴暗地窥到了有关于楚云的一点画面。
      楚云坐在床边,抱着亚伦送的通讯仪。可能是因为他身上穿的那套睡衣太可笑,也可能是因为通讯仪让他想起了什么人,总之,表情看起来一点都不冷,甚至有种让尤金感到烦躁无比的温柔与担忧。

      楚云其实在发呆。
      他从前很少发呆的,一来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二来以前好像也没什么人和事会让他束手无策,只能发呆面对的。

      手指把通讯仪的按键一个个按过,频道换了一个又一个,但他没怎么听清这些频道都说了什么。反而脑海里和尤金相关的画面越来越清晰。
      一开始,楚云只是在想和昨晚相关的。

      楚云怕自己认错人,所以确认了很久,手指贴在尤金的脸上不断摸索,试图勾勒出记忆中那个鲜活健康的青年。直到尤金受不了地拨开他的手,再次发出熟悉的声音,他才终于肯定了。
      他松了一口气,可以分神去关注其他的事情——比如尤金和亚伦身边那股浓烈的酒气。

      尤金酒量不好的事情他一直都知道。
      他们婚礼的时候,因为他的疏忽,尤金被灌了酒,等他替尤金挡掉宾客带他去休息的时候,尤金已经意识模糊。不过就算意识模糊,尤金一看到他他,脸上依旧挂上了笑,笑容有点腼腆,眼睛里溢出的感情却澎湃而炽热——那大部分的应该是崇拜,还有一小部分楚云没看懂。
      这让楚云觉得更加抱歉,因为他接下来需要对尤金说一些很伤人的话。不过,有些话还是一开始就说清楚来得更好。

      尤金酒品不好的事情楚云也一直知道。
      当时他说完那些话后,尤金眼底炽热的感情消弭了,勉强对他笑了笑,拉上了被子,倒头大睡。
      他给尤金关上门,站在门口没走。他有点担心。果不其然没多久房间里就传出了异响,等他推开门,尤金已经把他自己折腾了一遍,狼狈无比。

      所以当楚云闻到这股浓烈的酒气的时候,他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更让楚云头痛的是,平时十分稳重的亚伦好像也被尤金同化了,光靠现在的他完全制不住这两只脱了缰绳的野马,他试图向联盟的士兵求助,但最后的结果也只是把他们带回了房间,而士兵很快就被亚伦赶跑了。
      然后,他的房间就像被狂风拥抱过一样。这两人所过之处,鸡飞狗跳,寸草难生。

      楚云好不容易才按住了一个。
      他原本以为他按住的这个没怎么挣扎,相对来说还算乖巧,应该是亚伦,但摸了半天,这个头发乱糟糟的,更像尤金。
      他也顾不上这人是谁了,给对方换下早就造得不能看的衣服,掰开对方的嘴给对方刷了牙,又拿了毛巾给对方擦脸,觉得应该能有副人样了,就打算去抓另外那个。

      但楚云刚出浴室就听到很轻很轻的一声破裂响,那应该是一样不怎么沉的玻璃制品摔在了地上,摔碎了。
      他心底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自己的房间他自己清楚,为了避免麻烦,他房间里很少有易碎物品的,更遑论玻璃制品。除了一样——信息素抑制剂。
      他总算明白亚伦为什么喝醉后不愿意跟士兵走了。
      亚伦连醉后都没忘记要去把他的抑制剂给处理了。

      楚云沉默了一瞬。
      他想确认是不是想错了,所以往声音的方向走去,伸出手,在他就要碰到地上的玻璃残渣时,一只手快他一步,从他背后伸出,一把握住了他的指尖。
      手的主人没有说话,但对方手指被玻璃割破后流下的血中混杂的信息素告诉了楚云他的身份。
      ——是尤金。

      亚伦处理完了抑制剂后安静了下来。没了他的动静,房间里突然没了声响。
      楚云因此听清了自己吸气的声音,那气息声并不平稳,有点抖。
      是他因为最后一支抑制剂被打碎失态了。

      他低下头摸索着握住尤金的手,也摸到了一点粘稠温热的液体,他把尤金拉进卫生间,由于血液中信息素的味道可能会引起麻烦,所以他关上门。
      他给尤金处理了伤口,索性那伤口很小,处理起来很快。
      尤金期间一直没有说话,只在结束时突然问,你在难受吗?

      因为尤金这句简短的话,楚云觉得刚才在心底一闪而过,又很快被掩藏在心底的失态被猛然放大了。
      人总是这样,当他单独一个人,只能自己扛的时候,他能承受很多负面情绪的。但当他意识到有一个人在注视着他,会发现他的痛苦,会倾听他的痛苦的时候,他就再也承受不住了。
      楚云很久没有说话,他的喉咙被某种情绪给堵住了。

      尤金就在这种情况下,一把攥住了他的手。
      你总是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楚云听见尤金这么说。
      楚云并不知道尤金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怎么样的,只知道尤金说完之后突然抱住了他,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楚云有点僵硬地伸出手指,往怀间伸去,然后就摸到了滚烫的,来自于尤金的,但现在已经沾湿了楚云手指的泪水。

      你......怎么了?楚云问。
      我难受。尤金说。说这话的时候动作、语气都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尤金拉过楚云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隔着尤金并不十分坚实的胸膛,楚云摸到了一颗正在抽痛的心脏。

      这一刻,楚云突然就想到了另一个场景。那也跟尤金相关。
      时间应该是两人婚后没多久。
      他那时候还处于伤后的恢复期,信息素暴/动比现在还要来得更频繁猛烈。
      平常人的信息素有序而温和。他们AO激素比例或许因分化性别的不同而各不相同,但都保持在一个合适的数值区间上。
      但他不是。
      他永远不知道他体内的信息素下一刻会变成什么样。如果属于Alpha的那一部分压过了正常值,那么他将暴躁、失控,暴/戾的因子被全部激活,但如果是Omega那一部分失了控,他又无力、恐慌,心底叫嚣着被人掌控。
      无论是哪一种,楚云都厌恶无比,因为这两种都代表他的身体、精神、情绪不再受他自己支配。他在被别的东西操作着。

      他又熬过了一次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易感期还是热潮期的信息素暴/动。
      攀扶着盥洗台的边缘站了起来,然后就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湿热、粘腻,连发梢都写着欲/求。
      凌乱的衬衣紧紧贴在身上,领口绷开的扣子已束缚不住渴求被人触碰的脖颈。没有遮掩的皮肤有多柔软暧昧,那布在旁边的伤疤就有多狰狞可怕。

      楚云觉得自己看不下去了,一把扯掉身上的衣料,换上一套浴袍,紧紧包裹住身体,不让伤疤和欲/望有机会露出一丝一毫。
      等排气系统带走了所以不该有的气味,他才出了门。
      然后就撞上了匆匆跑来的尤金。

      尤金的信息素和他的非常契合,以至于尤金一出现,他就感觉到了片刻的神昏目眩,刚刚压抑下去的信息素似乎又要开始翻腾了。
      楚云觉得有点愤怒,又觉得有点难堪,不过这些清楚都是对他自己的,不是对尤金的。把尤金卷入这件事情,就已经够对不起他了。

      楚云侧了侧身,离尤金远了点,同时,用浴巾掩饰地挡住了自己的表情。
      但他这个躲避的动作还是让尤金不舒服了。没人会看到一个像极了嫌弃的动作后还能舒服的。更何况不久前他还命令尤金跟他保持距离,不准他介入自己的生活。
      尤金脸上高涨的情绪萎靡了,但可能是怕尴尬,没直接掉头离开,而是磕磕巴巴把酝酿了很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尤金问他,为什么不把星云带回家。

      楚云擦头发的动作立刻停顿了一下。
      这个问题其他人不是没有问过,但那些人的语气都是试探、深究,甚至讽刺的,因为他们想知道是不是他的身体已经撑不下去了,再也连接不上星云,把她带回家都是一种奢望了。
      所以他一向是很讨厌这个问题的。
      但这次是个例外。
      楚云觉得,尤金问他这个问题的时候,是在试图了解他,是在试图走进他的生活。

      他不由自主把头偏过去了一点,借着这个动作去看尤金。
      其实比尤金的信息素更让楚云头昏目眩的,是尤金这个人。
      尤金就像一轮会发光的太阳。

      于是,楚云尝试着把自己打开了一点,回答了尤金的问题。这种体验很新奇,他居然有一天把时间‘浪费’在了‘无关紧要的闲聊’上。
      但很快,这个‘闲聊’结束了。
      因为尤金问他,那你不能把星云带回来的话,为什么不去看看星云。

      其实他不去看星云原因有很多。
      比如星云因他而毁坏,他觉得愧疚;又比如他现在的身体,就算能见到星云,也很大可能无法将她启动的。
      然后楚云就想到了那块从他脖颈上开始扎根,一路生长、蔓延,最后嚣张在他小腿处止步的伤疤。
      这块伤疤提醒着他,他不再是从前那把无坚不摧的帝国利刃,他已经被折毁,满身卷刃断口,这样的身体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随时会失控伤到别人。
      他想别人离他远一点,也离他的伤疤远一点,不要被他伤到,也不要拆穿他的秘密,让他能保留一点尊严。
      所以楚云那时候抿了下唇,没有说话。

      楚云那个时候是能看见的。当他沉默后,他看见尤金脸上出现了一个十分难以描述的表情。
      联系今时今日,他才明白,尤金当时的表情代表的是什么心情。
      尤金当时是在难受,在沮丧,在想‘这个人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楚云突然能想象出此刻埋在他怀里的青年的神情了。
      但楚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的人生历程让他擅长命令、呵斥、压迫,但偏偏对安抚一窍不通。更何况他现在要安抚的这个人,他心底的难过,正是他一手造成的。

      楚云只能由他抱着,然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手掌覆在尤金的头上。
      喝醉了的尤金开始宣泄他掩藏已久的情绪。
      尤金说他难过,说他恐惧,问楚云能不能不要抛弃帝国,不要抛弃他,能不能回去继续当所有人的英雄。

      楚云从没见过这样的尤金。
      在他印象中,尤金大部分时间都是自信、乐观,脸上挂着笑的。就连楚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是。

      那已经是很多年前了,帝国的暴/政初见端倪,各个边缘星球上充斥着贫穷、疾病、暴/乱与战争。
      他受命征战,驱赶叛乱的流民,星盗,又或者他们背后的组织——联盟。
      他于征战上,一直是十分出色的。轻易就镇压了叛乱的联盟军,也轻易就摧毁了战区那些破破烂烂,不堪一击,但被无数难民当作唯一庇护所的建筑。
      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他茫然、迷惑,觉得深陷泥潭,不知道出路。

      尤其当他看到当时还是少年,甚至没有他胸口高,满身鲜血与炮火烟尘的尤金时,他觉得愧疚极了。
      他不知道该对尤金说什么。
      刚被他摧毁了家园的少年抬起头,眼中全是泪,却努力地笑,对他说,谢谢您。
      好像把他当作英雄。

      英雄......
      英雄啊......

      .

      楚云抚摸着尤金的后背,试图让他感到安慰,但尤金像再也受不了经年累积的难过,不仅没有被安抚,反而越发崩溃,直到哭出声。
      楚云的手指一下子停顿住了。

      英雄......
      英雄不会像他这样什么都改变不了,谁都救不了,只能让一个乐观的孩子无措大哭的。

      .

      尤金愣了一下,他通过监视器,看见楚云闭上了眼睛,低垂的睫毛微微颤抖,好像是在痛苦。

      他突然就不想再偷窥下去了,因为他觉得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昨天的事情好像也没什么好知道的了,和楚云相关的,十有八九是很无聊的。
      酒劲一下子上来了,他很快就睡着了。

      .

      尤金第二天是被他自己熏醒的。
      令人作呕的酸臭味充斥着鼻尖,环顾一周,房间里如狂风过境,他嫌弃地皱眉,思考自己昨天到底喝了多少。在他印象里,他没有哪次醉酒后会把自己作成这样的。
      他的酒品一向很好。

      他一下子蹿了起来,挤进卫生间。收拾自己的时候,他发现手指上贴了一个小小的修复贴,撕掉一看,指腹上有一道很浅的,已经愈合的疤痕。
      他回忆了一下,没回忆出任何和这修复贴相关的场景,于是把它丢进了垃圾桶。

      等他湿着头发,叼着口腔清新棒棒糖出浴室门的时候,他看见门口蹲了一只破破烂烂的机械狗。一看就他,就歪头朝他摇尾巴。
      尤金扫了一眼它胸前的显示屏,发现现在才4:45。

      尤金挠挠头,窝进沙发,还没坐稳,这只笨蛋机器狗就跑过来撞他小腿。
      这个蠢东西得快要有50多岁了,是他制作的很多小机器人的原型。那些以它为原版的机器人功能多种多样,但它——
      呵。
      除了犯蠢不会别的。

      尤金正想着,这蠢东西就倒地给他表演了个就地打滚。
      他少年时期,还是很吃这一套的,每次见它这样都会被安慰到,十分高兴。近年来,倒越看越觉得烦躁了。
      所有人和事都在进步发展,它却止步不前,零件给它换了一次又一次,也不见有任何长进。
      下次再坏就不修了吧,估计也修不好了。尤金想。

      棒棒糖灵活地在口腔里转动了一圈,变成很小的一颗,然后被尤金一口咬碎了。
      尤金瞄了一会,打算把小塑料棒投进了垃圾桶。但很尴尬,他这两天喝多了酒,手抖了,这一下没成功,小塑料棒擦着垃圾桶边缘掉在了地上。还是他的小破烂机械狗帮忙叼起来重扔的。

      时间在这一刻正好显示为5:00。
      尤金愣了一下。
      很难想象他有一天会按照楚云命令的那样,准时早上五点收拾好自己。事实上,参军以来,他每天都过着极其规律且自律的生活的。

      现在到了联盟,不用再过非人的军旅生活了,他反而生出一种茫然感。
      他从踏入联盟地界到现在,联盟一直表现得十分友好,但毕竟他原属于帝国,即使有亚伦做担保,也要被观察不短的一段时间。更何况,他也没想好怎么去处理他盗取来的一系列资料。是交给联盟,还是装傻当它不存在。
      这批资料太特殊了,不说和星云相关的,就算只是其他那些武器,任挑出来一件,也足够摧毁无数人的家园。
      其实按他本人的意思,他甚至连这批拷贝资料都想完全摧毁了。但是不行,这是数代人心血的结晶——即使这些结晶可能造成无数危害——他无权一个人给它们做决定。
      所以此刻的尤金不知道能做什么,也不能做什么。

      他只能发了会呆。
      亚伦的简讯就是这个时候发过来的,提示音有点突兀,尤金惊了一下,去查看简讯的时候还莫名其妙有点紧张。不过当看见署名是亚伦,不是别的什么人时,他又莫名其妙松了口气。
      简讯的附件是联盟的活动区示意图,不怎么详细,但也足够提现联盟对他的诚意了。
      尤金想着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做,就去了一趟联盟的训练室,没想到就这样遇上了楚云。

      .

      这场自发进行的训练持续了两个小时。
      结束的时候有劲浑身都是汗。
      残酷的军旅生活,果然比楚云那种体罚式训练管用多了。后者只会让他受到压迫,想要反抗。而他的反抗方式一直都是——好吃懒做,以至于体术只有可怕的2.33。尤金想。

      他打算去冲个澡,临转身前朝训练室的墙撩了一下衣服——训练室的墙壁由强化玻璃建造——借着反光,他满意地看到小腹上整齐排列的六块漂亮的腹肌。
      他想给自己竖个大拇指,就见训练室外来了一个人。
      他一脸见鬼地把衣服放了下去。

      来的人是楚云。
      尤金其实开始没认出他。训练室内没开灯,黑压压一片,连它外面紧连的过道也只开了顶上的节能小灯。只有瓶口大的光晕暗淡而朦胧,以至于楚云身上都好像笼着一层光雾。
      尤金看着他从过道的另一头走来。手扶着墙,走得很慢,但背挺得很直。

      走得近了,尤金才看清他的脸。
      这一次不是匆匆一瞥,不是暗中窥伺,个人那个不是在最后神智不清,连人都分不清。两人之间只隔着一面还没有一指宽的玻璃墙,只要他想,他甚至一探身就能‘碰到’楚云的脸。所以这次他看得很清楚。
      但他反而有点不敢认。
      楚云像换了一个人。

      苍白、清瘦,零星露在衬衣外的手腕、锁骨纤细而脆弱。
      尤金瞳孔中的光点剧烈震动了一下。
      他看见楚云脖子上扣着一个粗重的项圈。黑的圈,白的皮肤。
      楚云像被它禁锢了某种东西。这样的他,出去绝没有人会认出他曾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帝国上将。

      楚云一无所知地把手放在了尤金身前的玻璃墙上,反而把尤金惊醒了。他一下子把手抽了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居然把手伸了出去,隔着一面玻璃,和楚云手帐相贴。

      这下,尤金才真切意识到,楚云的眼睛看不见了。
      可能是高强度运动后一下子停了下来,再加上没有及时去擦汗,他突然感觉全身发冷。

      他不知道楚云为什么这样了还要出来。
      不应该就呆在房间,最好一动不动吗?他不知道像他这种叛徒,就算表现得再可怜,出现在别人面前的时候,一点都讨不到别人的同情,只会让人更厌恶的吗?尤金想着,莫名怒火中烧。
      他死死盯着楚云脖子上的项圈,看着他与他错身而过,看着他走到通道尽头,再往前,就是一道向下的阶梯。但楚云照旧向前迈出了一步。
      尤金猛得一探身,下意思做了个拦的动作。

      这一下当然没拦到。他们中间隔着一面墙。
      但楚云还是停了下来,回过头。
      ——因为尤金的动作,训练室的感应门缓缓打开,发出了声音。

      尤金屏着气没出声。
      但楚云居然认出了他,朝他站的地方试探地问:“尤金?”
      尤金觉得自己刚才的动作太蠢,所以没吭声。
      “尤金?”楚云迟疑地重复了一遍。
      依旧没有回应。
      楚云茫然地用目光‘搜寻’了一遍附近,最后转过了头。

      “嗯。” 尤金终于出声,“楼梯。”他短促地提醒了一下。
      “前面。”他又说。
      不过他说完又后悔了,楚云从他寥寥的几个字节里拼凑出了他的意思,居然转身朝他笑了下,说谢谢。

      楚云问他:“你刚才是在晨练吗?”
      “是……”
      “……”
      “……”

      两人两两相对站着,居然没有别的话了。
      没想到的是,接下来又是楚云先开的口。从他们认识以来,从来都是尤金主动挑起话题的。

      楚云问:“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好。”尤金斩金截铁地回,“怎么会不好。”
      “……”楚云,“亚伦说你参了军。”
      “机械工程师么,不用直接上战场。既不会拖Alpha后腿,又能实现自我价值,好得不得了。”
      “……”
      “……”

      楚云果然最后还是没话说了,很久之后才出声,“我要走了。”
      “哦,走呗。”尤金撸了一把额头的湿发,比楚云还快地掉转了方向。他要去冲澡了,那么冷,实在不想跟楚云继续说什么废话。
      但中途,他余光又不受控制了,向通道尽头的方向扫了一眼。

      楚云已经不在,只扫到那附近的玻璃墙上残留着一团水雾,水雾上有手指划过的痕迹。
      是有人手掌搭在那里很久,掌心蒸腾起热气,扑到冰冷的墙壁上,最后手指或紧张或无措地收紧形成的。

      尤金盯着那团水雾有些出神。
      训练室里突然传来了空气净化仪运作的声音。
      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古怪了。他发现了,他的信息素正在无所顾忌地释放着。
      ——像一只为了获得异性关注,卖力开屏的公孔雀。

      楚云的脸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这一次,他又捕捉到了一些别的细节,比如楚云潮湿的眼睛,干燥但深红的嘴唇。
      他突然意识到那个粗重的项圈是什么。
      那是信息素阻滞圈。

      .

      楚云其实是来找信息素抑制剂的。为了它,他这两天难得频繁出门。
      亚伦打碎的抑制剂,是他保存的最后一支。

      他的信息素暴动一向没什么规律,有时候是因为过度使用精神力,有时候是因为情绪异动,有时候是因为接触了别的信息素,感觉到了威胁或渴望。还有很多时候,干脆就没有原因。
      虽然没有规律,但大多有预兆。
      就像这一次。
      明明只想安抚尤金,但在一个强大的Alpha,和契合的Omega的包围下,精神恍惚,等反应过来时,手已经在尤金的鼻尖、嘴唇上流连很久。
      直到尤金惊醒逃跑,他还在失落空掉了的怀抱。

      楚云想着,指尖碰了碰自己的嘴唇。片刻后,又像触电一样收回。是他又在恍惚了。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Omega的信息素可以像尤金那样有侵略性的。只是站着跟尤金说了一会话,他就感觉到尤金的信息素裹挟着愤怒、难过等等情绪,直直刺进他的血管,像一把刀,搅得他气血翻腾。
      可能是相性相和度太高了……

      他原本以为还能再熬一段时间的。但一遇到尤金,这一段时间瞬间归零。那种不受他自己控制的感觉再一次席卷了他。

      他今天之前务必要弄到抑制剂了。

      抑制剂一向被严格把控。以前还好,再怎么样,他明面上都挂着上将的头衔,想到得到,总是有办法的。但他现在是在联盟。加上亚伦下定了决心,他辗转去了几个地方,都无功而返。

      不过还好,在他就要放弃的时候,他从联盟地下城的黑市里换到了这一支。
      是被现代医疗中心淘汰的剂型,效果不是很好,有时候会引起一些不是很严重的副作用,所以它成了一条漏网之鱼。

      楚云就近找了一家旅馆。
      他耗费了太多时间,已经有点撑不住了。
      旅馆很小,但很嘈杂,楚云可以听到身后不停歇的脚步声。
      顶上的灯年久失修,不停在闪烁,昏黄的光用了很大的努力才照亮了楚云手心的抑制剂,里面的液体正在缓慢流动,粘稠、诡异。

      楚云好不容易找到了属于他的那间房间。他打算关门,但是没有成功。
      是一只手从门后伸出,一把抓住了门扉。

      来人的力气很大,旅馆的门违背着楚云的意愿被缓慢推开。
      来人应该还很高,过道照明灯的灯光被他挡住,形成一团阴影,一下子困住了楚云。

      “老师。”
      是亚伦。

      楚云嘴角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一下子清醒了。没回答,只用一种极快的速度折过身,朝房间的窗冲去。
      房间在一楼,是他特别要求的。旅馆的房间布局也提前了解过,只要他想,他就能立刻逃脱。

      但他最终还是没逃脱。
      陌生的环境,远不比从前的体能,拖后腿的信息素异常,让他在这个锐利勃发的青年面前不堪一击。亚伦用一种比他更快的速度把他拦住了。

      亚伦对他说:“老师,您把抑制剂给我。”
      他说话的语气和以前一样,很尊敬,甚至还带着一点请求。但当楚云不回答的时候,他直接用力拧转楚云的手腕,迫使他张开手。
      亚伦轻易抢过了,不对,他是轻易地拿过了抑制剂。

      楚云又一次听到了玻璃碎裂的声音,然后就是液体滴到地面的声音。亚伦这一次,直接把它捏碎了。
      亚伦说:“您不能再打这个东西了。”
      “……”
      “那我能怎么样?”楚云听着这个声音,茫然、愤怒,又隐隐恐慌。

      “您这一次……”亚伦停顿了一下,“是‘假热潮期’吗?”
      楚云这次是真的恐慌了。他明白了什么,和亚伦猛地拉开了距离,中途,他狼狈地被一旁的沙发绊了一下。
      其实不用他回答,结论也很明显了。这结论就明明白白写在他的脸上,他的身体上。

      亚伦沉默着关上门。伴随锁扣锁紧的声音,房间里爆发出一股充满侵略性的信息素的气息,像一头年轻但虎视眈眈的雄狮,盘踞即将被自己征服的领地上。
      有信息素从旁辅助,亚伦很容易就解开了楚云脖子上的项圈。期间,他看见楚云五指抓着项圈,抓得指尖发白。

      “……老师,对不起。”他伸手碰到他老师脖颈后的伤疤,引起他老师惊恐的颤抖。

  •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半,估摸着晚上能出来。
    让小天使们久等了,实在抱歉,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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