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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骄纵病娇 ...

  •   在过继皇子之前,大楚先迎来了一场意想不到的战争。皇宫内第三场雪覆盖上东辰殿的琉璃瓦时,北疆的战事正处于焦灼的状态。

      和川知晓那些蛮族在此天寒地冻,粮草缺少之际不会安分,但他仍是没有意料到,这些蛮族挑起战争的动作竟如此之快。他们悄无声息地斩杀了驻守北疆都护府的守将,将都护的人头悬挂于城墙之上。又写了一篇慷慨激昂的檄文,讨伐大楚对他们族民的不公,因此就浩浩荡荡地沿北疆而上,誓要将大楚帝王斩首。

      不止如此,那些北疆蛮族竟还联络了东瀛与南蛮,从东海到江南,尽是一片连绵的战火。

      和川的病越发严重,他自己是感觉不出来,毕竟这具身体太过羸弱,时不时便会体乏头晕,但是这几日,他每每看到锦帕上被他咳出的血,便觉得可能时日无多。

      太医说他至多只有三四年的寿命,但他现在看来,可能连一年都是勉力支撑。
      但四方的战火容不得他有片刻的休憩之心,殿内的烛火通常是亮到天明。前方的战报雪片一样的传到前朝,时日一久,朝中人心难免显得悲观。

      东瀛与南蛮两族是边陲小族,虽然来势汹汹,但成不了多大气候。要紧的是北疆,自越将军殉国之后,朝中再无一个对北蛮了如指掌的将军。

      虽然新提上来的将军是越征的副将,也跟随越征征战多年,但副将无统帅之才,只能勉力应对蛮族的进攻。多日下来,前方战场竟成颓势。

      议政堂内的地龙烧得很暖,在场的诸位大臣鼻尖鬓边都冒出细细的汗来。而和川却像是感觉不到这热度一般,厚重的狐裘压在身上,露出的细白脖颈和素白得几乎如同白瓷的脸,都见不到一点被热气拥得微红的痕迹。

      朝中的大臣在大楚守军败退到陈岬关时,就隐隐地分成了主战派和主和派。随着前方战事的胶着,这两派天天在朝堂之上针锋相对。一个要求暂时退避,修养生息,一个却要求另选统帅,加派兵力,将总是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北疆蛮族彻底料理干净了。

      这两派人士一遇上就开始针锋相对地打嘴仗,硬生生将肃然的朝堂吵得像个菜市场。眼下到了议政堂,依然不肯罢休,眼角鼻上不少汗珠,不知是因为这太热的地龙,还是太旺的心火引起的。

      和川撑着额头,这两帮人吵得他头疼,但是眼下,确实也没有一个周全的章程出来。不论主战和主和,都无法彻底说服对方。他看着站在前方,始终不出声的镇安王,轻咳了两声,问道:“皇叔是何想法?”

      镇安王和锦自和川登基后,便当起了一个闲散王爷,十分懂得避嫌,从不妄议朝政。即使现在他同大学士一道,总理朝堂的一应政务,也轻易不发表自己的看法,处处以大学士为先,将避嫌这个词做到了极致。此时和川问到他,也是将两方的难处各自说了一遍,便端着一张波澜不惊的脸,又退了回去。

      和川垂下倦怠的眉眼,待议政堂的文臣武将退得差不多,只剩下和锦的时候,他才叫住了镇安王。

      “皇叔胸中有丘壑,外人不足道也,现下只有你我二人,也不肯说出吗?”

      和川唇边牵出一个浅淡的笑来,他双眼沉沉,望着和锦,眉眼如刀,仿佛要劈开那层波澜不惊的面具,将其中的心肠敞亮地放到面前来。

      镇安王在这样的目光下沉默许久,才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他将身上的朝袍解下,露出里面的坚甲。和锦跪下去的时候,和川几乎能听到刀剑争鸣的声响。

      “若陛下信得过微臣,臣这身残躯,愿为我大楚扫平北疆蛮族,还边疆一个清净。”

      和川的笑这才真心实意起来,在他父皇尚未登基之前,镇安王身上就早已背上了赫赫战功,镇安两字由此而来。按理说,先太子薨后,也该由镇安王继位,而不是和川那除了野心,没有丝毫建树的父皇继位。

      他不知晓先辈之事,只知道自从他的父皇登基后,镇安王便成了如今这不问朝事,只做闲散王爷的模样。

      但是如今,和川也不愿他就这么闲散下去,北疆战事紧急,他也从未有过和谈一心。一旦退却,往后再想强硬起来。就难了。镇安王能披甲上阵,是再好不过。

      和川站起来,亲手扶和锦起来。这是自上次赈灾之后,叔侄两人再一次如此亲密的接触。

      和川眉间的忧愁比之前更浓重,他的手太冷,触及到被地龙熏得带上了热度的甲胄,像是摸到了一块镣铁,很烫。

      他不动声色地缩起手,朝和锦一揖:“大楚,有赖皇叔了。”

      和锦托起圣上的手,他不再年轻,乌发染霜,可身躯依然磊落。镇安王微微鞠躬,掩下一双深沉的眼眸。

      “臣还有一事,请陛下恩准。”

      出了议政堂,外头是冷冽的寒风,将里头的一点热意全都驱散干净。穿着甲胄的镇安王看到在议政堂前跪得笔直的少年人,他艳丽的眉眼被风雪裹得生出凌厉的棱角来,触之就要出血。

      他只是看了一眼从议政堂内出来的镇安王,眼神没有一点波动,又转回去。

      和锦眼角留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从越青身前走过。甲胄轻铮声,和着寒风吹到越青耳里。

      他在这里跪得时间不长,甚至还未到一个时辰。喜禄从议政堂内出来,见他还跪着,眉眼立刻纠结起来,将愁眉苦脸四个字演绎得十分生动。

      “越公子。”他轻声细语地劝道,“您在这跪着又是何苦呢?跪坏了身子,还不是惹陛下心疼。”

      越青的眼睫颤了颤了,他缓缓抬起头,看着已显老态的喜禄,轻声道:“陛下,会心疼吗?”

      喜禄见越青有松动,忙应上,生怕一个转眼,越青又执拗地在堂前长跪:“自然会心疼。老奴侍候陛下那么多年,头一次见到他发这么大的脾气,还不是怕公子您上了前线,刀剑无眼伤了您吗?”

      “陛下对谁也没有对您这么上心,自然是心疼您的。”

      侍候人的太监,别的不说,伺候人的本事和嘴上的功夫最为了得,他们能把枯木说得生春,铁树说得开花。

      越青轻轻地笑了一下,“那我这样岂不是恃宠而骄。”

      还没等喜禄再说出什么话来,议政堂的大门被人推开,一点清淡的熏香带着满室的热气飘然散了出来。和川站在前面,他极畏寒,方才还有点血色的脸又被风吹了个雪白。

      “你过来。”他冷淡地对恃宠而骄的越青说了一声,然后往回走。

      越青站起来,他没让喜禄扶,跪得久了,乍然从地上站起来,人不禁晃了晃,但越青很快又站定,随着和川的步伐往里走。

      他贪婪地看着和川的背影,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这人的一举一动,一衣一物他都想占有,连同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想一分不剩地塞到胸膛里,吞噬了干净才好。

      这才是占有。

      回到堂内,和川脸上才起了一点晕红的血色。他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了越青半晌,以往他从未对越青走过这般冷淡严厉的模样,但自从这少年异想天开地想去边疆前线时,两人的关系便急剧冷降。

      “你还想要跪到什么时候,数九寒天,是想要把这双腿跪废,然后让满朝文武苛责寡人不善待忠良之后吗?”

      越青垂着眼,不作声,心里却不受控制地思量起和川的这一番话,越想越偏执。原来那些温柔的情意,全是因为他是越征的儿子吗,又或者,他只是和川做给满朝文武的活招牌,彰显大楚帝王的仁义与体恤。

      随后他悲哀地想道,他考虑得分毫不差,如若不是越征的遗孤,他岂能得到和川如此珍重的对待。剥去了这一层身份,如果他单单只是越青,和川难道会多看他一眼。

      和川见他不作声,气得又咳嗽起来,一声一声,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他的背上抚上一只手,少年的声音含着满心的担忧,“陛下的药在哪里,要传太医吗?”他的话语显得六神无主,手却平静地轻拍他的后背,将和川这一口气缓过来。

      和川的气顺过来后,道:“你不让寡人担心,寡人便不会犯病。”

      越青的手仍轻轻拍着和川的背,他没有同以往一样,说到这个话题不是沉默就是长跪。

      “陛下曾说,要越青做陛下的小将军,如今这话也不算数了吗?”

      和川没想到越青拿他的话来堵他,他抬起眼,看到面前的少年眼里含着一点奇异的光,好似所有浓烈的,痴缠的情绪都蕴在那双形状流丽的眼中。稍微一碰,就要急促地迸裂开来。

      “越青想要为陛下扫荡贼寇,让陛下永远都安枕无忧,无怖无愁。”

      他的两手在和川胸前和背上,看过去像是将和川整个人都圈在怀中一般。

      和川看了他良久,终于还是妥协了,长辈总是拗不过小辈,他这个半道而来的长辈也是如此。

      他叹息着道:“你便在镇安王手下,见见世面吧。”也应了镇安王之前的请求。

      和川不知道,他的这一松口,就将大楚的军权交到了一匹饿狼嘴里。

      而这匹披着艳丽画皮的饿狼,终究会反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骄纵病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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