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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少年 ...

  •   因惧黑暗,昼夜点灯的多为庙宇,香火鼎盛的大庙有客室又住不起,之夏便栖身在城外十里一间小道观里。每日进城寻差事挣口粮,晚上回观捐三五个香油钱便可寄身殿中歇几宿。观内只有一个眼盲老道,独居后殿,素日清冷度日,因可怜之夏小小一团当是个父母不幸的行乞儿,便允了留宿。

      这日,之夏将将歇下,殿门却被推开,依次进来七个素衣少年。当先一个进殿时警惕探察,看到之夏孩童般缩在殿角只是皱皱眉。不待反应,后面有四个人托着个孱弱无力的人也进了殿门。当先那人便转身指点将人安置在了另外一角,倚靠寝盖等一一照应起来。最后又进来一个少年,独自跨进眼神巡视一番,他眼神从之夏处掠走,便立即有前头细致看顾体弱同伴的一个老成些的少年得令,过来抱拳对之夏恭声问:“敢问童子,此处观主可在?我家兄弟旧疾犯了,不便赶路进城,望在此流连歇息,有所叨扰请见谅则个!”

      之夏回礼,温声道,“我也是借宿于此,老道长想是已睡下了,道长仁善,必不忍拒客,请安心宿下,明日亦可与老道告解。”双方又回礼,各自歇下,漏夜无话。

      许是殿内多了人气,一夜无梦极是松快,之夏早早地醒了。轻巧收拾一下,忽略对面一道警觉目光,之夏将小褥子推到供桌下盖好,利落出了殿门。

      之夏快步跃回城中,早市开锣,摊位紧俏得靠抢呐!殿内那群少年,虽衣饰寻常,但行止有度不似市井,其中几人有行伍之气,坐卧严整,明是散乱歇下,实则护卫居中的病患和后入殿之少年。不欲深思,之夏笑笑,脚下生风腾挪丈余,飘摇入城。

      临安城不大,因距边关重地西河口二百里,不似兵丁重守那般严厉,各处商贾往来颇为繁华。一纵二横三条主街,以东市最为热闹。今日又是大集,呜呜嚷嚷人头攒动。之夏与卖艺的徐二壮就在最大的临安茶楼前摆开了阵势。

      徐二壮人如其名,身高体壮,自幼习练一身雄劲腱子肉,一上场就赢得满场彩。御剑吐火,雄赳赳土将军一个,火喷丈余,霹雳带劲。蒙眼行镖,镖镖夺命又不伤人,看客悬心阵阵惊呼。千斤顶石,那一叠一叠加的重石被这壮汉“呼嗨”顶住,包围的诸多汉子看着牙根子都软了,莫不大声叫好。哐当当大锣钵里铜子儿多了起来,人群越围越多,喊上绝活的声音此起彼伏。

      徐二壮也不言语,四面拱拱手,推出个小童儿,正是之夏。只中央立一根五丈长的大木桩,众人兴头头看着,那童儿就双手一抱双脚一蹬,哧溜哧溜爬了上去。徐二壮在地上又从兜里放出两只小猕猴,一边一只蹲肩上亮个姿势招招猴手。一回身,小猕猴也相继顺杆窜到顶,眨眼之间便双立在之夏肩头,一人二猴在空中又亮个姿势,相互嬉戏玩闹。小猕猴们像照镜子一样惟妙惟肖地模仿之夏的动作,人猴相映成趣。人潮中忙不迭连声叫好,徐二壮的钵子咚咚咚又进账几把铜钱。

      机灵的小猕猴在双臂上盘稳,吱吱叫着,之夏飞身倒挂金钩,然后翻身踩在了杆顶高高悬空的一根粗绳上,观者仰着脸大气不敢出,目瞪口呆悬起心来。堪堪半个脚面宽的绳子,颤巍巍晃悠悠,之夏却大张双臂,走了起来,两步一踢腿三步一翻身又一个人猴亮相,表现了三个来回,众人击掌呼好。

      将将要松一口气时,粗绳忽地上下大颠,吓得人叫喊着全闭了眼睛。又见那童儿下蹲踩稳,身随绳动,半点慌张惧无。猕猴有些着慌,叫得惊惧却又忽然被安抚稳当,依附着童儿不躲不逃。一个眨眼,童儿站稳,唰一下,绳上人和兽齐齐栽下来。众人大惊,却见人猴正正落在徐二壮肩上,又是一个飞天亮相,一双猴儿抓耳挠腮,得意的尾巴高立,绕场一圈极是神气!都在这眨眼间,轰一声,街面楼面人人欢呼,悬着一口气终于呼出来,齐齐击掌叫好,看客们都乐呵,铜子儿四面飞掷而来。

      徐二壮乐呵呵捡钱,之夏却是揉了揉脚脖子,往茶楼上恶瞪了一眼,好狠的小子,无怨无仇却要置她于险境。招惹不起权贵,只能缩着躲了。

      茶楼上,正是道观偶遇的七个少年。方才杂耍场中那一幕其余少年可是都瞧见了,竟是居中的那个扬手扔了一只栗子击中绳上人,快狠准。在座同伴甚觉意外,公子不似凶残惹事之人,怎会有此举?那小童亦是了得,不慌不忙稳住了,不丢丑反而得了满堂彩。

      始作俑者却是在同伴目光中老神在在,眼只盯着之夏瞥过来咬牙切齿那一眼,忽地笑了,“有趣!”

      下首一个耿直方口少年忍不住问:“公子,是何意?那悬绳甚高,若那娃儿坠地伤死可怎地?”另一个细致老成些的心念一转,看一眼居中这位,方代那公子道,“你忘了晨间那踏花御草的身手了?小小年纪可远胜你我,独居道观又与当街耍骇人杂技,公子一试可不仅仅因其身手了得。那娃儿亦或昨日已看出我等一二,遇挑衅却是避忌,反惹人更好奇她的来历。”

      那公子点点头,挥袖下楼,“走,去瞧瞧!”

      街角避人处,之夏拿了几十钱,其余多的又推回徐二壮,“你的都是气力活,不比我的轻便,何况前后都是你张罗,我能有这些还是多亏你照拂,之夏已经感激不尽了!”

      徐二壮脸涨得通红,抓抓头顶,推拒道,“不成不成,都是你踩高拿命换来的,若不是你在,我那寻常伎俩得不了这许多!”

      之夏好言道,“这些足够月余吃食不愁了,我一人无甚花销,你可是要在临安置家产的,快拿着吧!”推让间忽觉一痛,捂着后脑发怒回头,正是那多事之人。又转头看看地上弹落的足金锭子,二话不说捡起来塞给徐二壮,悄悄与他说:“快走,这是故友,常与我玩耍的,你在这他们还不高兴。”徐二壮且惊且疑被打发走,见那几个少年不似恶人,相处时日不多又觉得之夏是个有主意的人,想来担心无益。

      转身就是冷腔冷调,之夏诘问道,“虽一面尚算相识,窃以为诸位都是识礼的,不晓得还有往人脑袋上招呼金锭子的礼数,少见得很!这是哪里的教养?何况,不自报家门在先,行为莽撞伤人在后,看在金子的份上我大人大量不与尔等计较,就此告辞!”

      看为首少年似笑非笑的神情,之夏虽心下恼怒,一个错身却是要溜之大吉。不防被人揪了辫子泄了气,提溜在侧跑不得。介于夜宿之地他们也知道,徐二壮要查也查得着,之夏心下顾忌便打不过他。乖乖当个怂包,被那少年拽进了酒楼雅室。

      “怎么,故友?不神气活现了?”少年看着之夏鹌鹑似的装傻模样颇觉有趣,便要逗一逗,那些同伴也看着好玩又哈哈笑了一回。

      “呵呵,呵呵,公子、少爷,不过街面上谋口饭吃,与诸位并无过从,为何这般为难我?”之夏继续鸵鸟一般萎缩着,苦主嘴脸道。

      “我问你答,姓名、年龄、师从何人?”之夏闻言却是瞪大双眼,悄声嘟囔,“为何要告知你,你又是谁?”

      不曾想他转着茶杯,正言道,“明琛,年十二,家自建阳,我等俱是同窗。我再问你,轻功了得、驯兽奇技,你到底师从何人?”其余少年俱是一惊,相互对眼都有欣喜。

      之夏心下骇然,此人好生可怖,不动声色间把自己避着人的本事都看了出来,想是不容易应付的。面上却还是装傻,抬头不明其意似的。

      明琛把茶杯重重一放,“说!否则……老道和壮汉我可是知晓的”

      “别别别,好说好说,之夏,与你同年同年,师从菡菡居士。”这是师父让在外不得已时报的名头,之夏银牙暗咬,包了两泡泪,委屈地从善如流。

      一听这话,座中人喜上眉头,耿直方口那位拍掌笑道,“真真是瞌睡就有枕头,可巧可巧得很!只是你真个有十二了?”

      众人目光逼视中,之夏不得不举手誓曰:“确实十二绝不信口胡沁,只是我自小便长得慢些……”又做老实状。

      明琛却是嗤笑一声,“矮就是矮,你倒有脸说长得慢!”

      一听这话之夏怒从胆边起,拍桌子说,“你这人,白瞎了长相,老鹰眼毒蛇嘴坏良心臭德行,惹人厌恶得很!”停顿一声骂一声,张扬又火辣,明琛却是看得怔怔的,从未有人对他这般。

      之夏说着就要走,却被其他几个拦了下来。在外无忌,少年们平素与明琛亲厚,见他二人言语往来十分趣致,反是乐得看热闹。几人自报名姓,年岁均比明琛大三四岁,之夏心下与观察到的一一对应,那耿直方口的叫崔衡,入观先警惕的叫常刚,壮实的叫柒陆,瘦高的叫柒七,这四个是行伍出身的,两个柒还可能是明琛那厮更贴身些的护卫;那老成有礼的叫书沅,那旧疾犯的叫许知恩,这二人文弱些。

      一人一句地向她好言相劝,还絮絮叨叨道了歉。在对方意图未言明之前,之夏先就坡下驴看看再说,面上又给了明琛一个臭脸。

      明琛却是把脸一别,哼一声,不意耳根子却有些温热。

      跑堂的利落上了一桌子菜,红烧肘子、三宝鱼、花椒鸡、烤羊肋排……色香味撑满之夏的眼,久违的丰盛让她忽然想家得不行,啃着蹄膀眼泪扑簌簌掉下来。

      余人不知当如何,明琛也有些过意不去,遂清清嗓漫声道,“制舆图也是菡菡居士不世传的本事,只需你有十之一二,助我一臂之力,前尘不究好吃的便常有,嗯?”

      之夏泪眼婆娑瞪他一眼,懒得与他啰嗦,与众人行和独行有何不同,他们到底要做什么自己也好奇,心里腹诽万遍,面上算是默许了。

      那一眼清粼粼,腮边的肉丝和肘子油忽然生动了起来,明琛心中一动,徒生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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