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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圣诞老人打了一个哈欠(二) ...

  •   回到宿舍已经将近十点,莎莎在网上购物,见原心推门进来也没和她打招呼,顺手将放在她桌上充电的手机拿走。原心实在疲倦,陆雨说什么也没听见。只准备洗澡过后好好睡一觉。
      手机突然一震,有一条信息。
      这次不是老深发的,而是陈枭发的,原心没存他的号码,但一读着口吻便识得人。
      “在中山路的van Gogh等我 点想喝的”
      她打下一段推辞的字,顿了顿,又连续按住退格让它们消失。披上一件外套出了门。室友问她那么晚又要去哪,她随便说了一个理由,她们看起来并不相信。
      当她发现她还穿着睡裤时已经站在了鼓浪屿码头的van Gogh楼下。
      顺着狭小的铁楼梯往上走,到三楼楼顶,一抬头,就看见一面黑色蕾丝般的镂空Logo——Reme,she is a lady。酒吧门口摆放着一盘巨大的百合,在温柔的灯光下莞尔。走进酒吧是另一番景致,灯光摇摇欲坠。起初会误会这里没有人,适应了昏暗才会发现每个角落藏着的面孔和眼睛。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侍者向门口的原心走来,他对原心露出一排白牙的模范微笑。阅人最多的是飞机上的空姐和饭店里的服务生,职业让他们练就一种本领,一眼就能看出客人该坐在什么位置。来这里的顾客都是香氛与红唇,原心素面朝天,穿着的一条时尚意图来路不明的喇叭裤。
      侍者把她带到吧台后区的圆桌位置上,摇摆的灯光没有照到那片区域,显得稍微安静些。原心接过菜单,每道菜的名字都由梵高的画命名,价格不菲,一直翻到最后一页,也没有点餐的性质。原心合上菜单交还给侍者。
      “我想等朋友来了再点。”
      侍者露出他的一排洁白牙齿:
      “我们现在正在进行圣诞活动,单身的小姐只要坐在那边吧台就可以免费品尝一杯鸡尾酒。”他指着那边的烈焰红唇们说。
      “谢谢你告诉我。”
      侍者又露出他模范的微笑,仿佛那是他在这世上的化解一切的武器。
      “小姐,这样吧。如果你再带两个你的女生朋友来我们就会免费送你们一瓶气泡酒。我们这里是很难得有这样的活动哦。”
      “嗯,谢谢你,我知道了。”
      “那您慢坐。” 又是那样的微笑,不过这次只是象征性的一闪而过。
      她环顾四周,将这里和时光晶体作对比,这里显然新潮很多。阿莫不是一个好的商人,却是一个神奇走运的商人,店里从来没有过吸引客人的促销活动,菜单十年前到现在就没有变动过,从来不等待客人上门,但人们络绎不绝就来了。
      吧台圈忽然欢呼起来,一个乐队登上舞台,主唱是一位穿卫衣的外国人,还有穿着西装的中国鼓手,浓浓的重低音模糊了他们的唱词,不过他们唱什么也实在不重要,狂欢,拍照,酒杯碰撞,趁乱的亲吻。梵高在世时就潦困,画的画被人们买去糊墙,想不到逝世后,从土里挖出来,被世人用来这样顶礼膜拜,被命名成了一杯喝进肚子里的鸡尾酒,在人的体内发酵一夜又再排泄出去,孤独依旧,一个人再伟大的一生,也不过一个人的一生。
      约过半时,侍者又来询问她是否打算点单,原心不好再推辞,翻起了菜单,点了一杯酒精含量低的,也是最便宜的。
      “这杯鸡尾酒带有奶味,用的是椰奶调的,荔枝是从台湾进口的荔枝。”侍者笑着说。
      点单完后侍者依然站着没走,他保持笑容提醒原心“不好意思哦,我们这里人均低消是300,您看看还需不需要再喝点什么?
      “我不想再喝了也必须点吗?”
      “不好意思哦,我们的调酒师是在欧洲学的调酒呢,如果您喝了后不满意可以更换,但您一定要点满低消哦。”
      陈枭走进,披着一身绒黑大衣,只他一人。从他进来那刻起,酒吧里的侍卫就热情上去招呼,看着他走向素颜睡裤的原心,模范微笑也失格。
      “你喜欢这个位置?”陈枭将帽子放在桌上。“那有些糟糕了,这里对我来说不是个好地方,介不介意起身?”
      陈枭不用说,服务生就懂得,领着他们往外走去。原心才发现这家酒吧居然有一座安静的露天阳台,桌椅精致有序,花团锦簇。最美的不是这里没有酒吧内的DJ和烈焰红唇,而是转身,对面就是鼓浪屿的海景和灯光装点出来的星河。
      “点了什么?”陈枭问原心。
      服务员强行替她回答,“这位小姐点了一杯荔枝鸡尾酒,待会儿给您送过来,您还是原来那些菜吗?今晚我们的后厨推荐菜有龙虾哦。”
      “你拿主意,这位小姐的这杯酒度数不要太高。”
      服务生陆续将盘子端上来,开胃小菜是金黄的蔬菜,打开味蕾的酸。接着是摆放精致的蔬菜沙拉。陈枭将一块澳带放入嘴中。印象中陈枭很注重自己的饮食,原心没想到他会愿意在这个点吃东西。而原心至始至终没有动盘子里的东西。
      “为什么不吃。”
      “为什么这个时候让我出来。”
      “问问题也该有先来后到。”
      “第二问题是第一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不愿一个人吃饭”。
      听到这个答案原心忽然就一股气充上喉咙。他当然不需要做任何解释,他怎么需要解释呢?他只需要知道自己下一步想做什么,而自己只需像宠物一样等待主人发落。所以他可以在某天深夜想起自己时候把自己叫出来,原因只是因为一个人的宵夜不好看。
      “或许您也能够允许我今天不想吃,而且现在很晚了。”
      “好的厨师都会把食物做少,就一点,健康、意犹未尽,否则食物摆在盘子里不被吃掉对厨师来说很难看。”
      “能被大厨的手精心雕刻,装在这样的盘子,被不被吃掉已经不重要了。这朵薄荷叶比一些人的命都要好。”
      陈枭放下筷子,抬头看原心,这也是她今天第一次看清陈枭,他眼神里有红血丝,看起来很累。她心里的士兵们被对面打量的眼神弄出一身冷汗,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糟糕,没有抹粉。
      “你懂得平行时空?现在年轻的孩子都喜欢幻想这些东西。”
      原心不晓得陈枭想要表达什么,他转头向酒吧大厅内,那些音乐、碰杯、欢笑、交头接耳、喃喃私语,那里的狂欢热闹与他们这个阳台上的冷清截然不同。
      “每个人看起来好像在说同一件事,其实每个人都在说自己的事,说的人只想被听见。看起来吃同一盘食物,每个人尝到的是不同的滋味,同一个时空、同一张桌子、听同一首歌,两个人怀的是不同心思,用的是不同心情。这不就是平行时空。每个人都处在自己的平行时空。你看外面大厅里那群人,你觉得呢原心孩子。”
      “原心孩子”这个称呼令像一颗螺丝钉,在原心的心头轻轻一扭。
      “反正都是一个人,死的时候都要一个人死的,活着的时候才想要扎堆很多人。”
      陈枭为她的话,出现笑意。“这是我这一天下来听过最有趣的一句话。你和我吃过饭的大部分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太一样。为了还能有第二顿这样摆着薄荷叶的一餐,她们会努力证明她们与众不同,证明她们和其他和我吃饭女孩不一样,她们会证明她们是真的懂事,不贪,关心我的人,而不是关心我的卡。每一道菜摆着,拍完照,不吃。有一些不浪费,打包,懂得帮我花钱,也懂得为我省钱。”陈枭又一笑,像是在谈论某种可爱的生物。
      但原心只观察到他笑中的可恶,从他的第一句话——将自己和他身边的女孩归为一类时,原心就感到反感。
      “原心孩子,记得我们的‘等价交换’吗?”
      “记得”。
      “这就不是等价交换。”
      “什么?”
      “她们讨好她们觉得重要的东西,并且也替我珍惜。”
      “我还以为您是一个看得开的商人。但明显您完完全全是站在您的角度说的话,对于‘像我们这样的女孩子’未免太不公平了。
      “是吗?我只想要我们之间的关系公平点。”
      “您的意思就是说她们花您的钱越狠您越开心是吗?”
      陈枭听出原心刻意的嘲讽,但他回答:“我不在乎。”
      “您可以不在乎,想要拿走您的钱可没法儿像您一样不在乎。”
      “她们认为重要的对我来说并不珍贵,相反,她们如果开口说想要我就会给她们。况且,那些女孩想要的很明确,不多,敢从我这儿拿走的更少。”
      “您说不在乎,但您却觉得所有人靠近您都是有所企图,可能她们之中不是每个都像您想象的那样。”
      “你是说,我想象了她们?”
      “不,您只是不能了解每一个人,一个女孩因为一个男孩没有就拒绝了他,因此判断这个女孩是个拜金的女人,但是,下定论的人真的了解这个女孩吗?万一她童年父母离异,她一直过着和母亲到处租房的日子,因此对她来说‘房子’就是生活的安全感呢,她只想在未来的日子拥有童年缺失的安全感,她的要求不过分吧。”
      陈枭思索了一会儿她的话,“说下去。”
      “我说完了。”
      “不,你对我还有意见。”
      “我只想说,子非鱼。”
      “还有呢?”
      “还有,请问我今天可以不想吃这盘菜吗?”
      陈枭拿起胸前的方巾擦嘴角,“它们是你的,胃也是你的,你自己决定。”
      陈枭把头转向对面万家灯火装点出的海岛,那些灯火把一座岛屿装扮成夜晚沉睡的美人,造物主看了也会宽恕人类对自然加工的种种行径。这些景色在陈枭眼下一览无遗,他像一位国王,欣赏人们狂欢的孤独国王。
      原心把头别向陈枭目光的反向面。大厅内歌舞升平,看起来人人都美丽,人人都乐活,人人都无忧,这里的奢侈品是安宁,她就坐在一座清静的阳台。她有权选择不用吃完盘里的食物,哪怕它们再精致,她像一个胜利的战士,穿着睡裤的战士。
      凌晨二点,陈枭开车将她送回学校。他们穿过一个隧道,又穿过高速公路,电台里放着英文民谣,唱的歌词和他们二人无关。
      “谢谢。”她下车离开。
      天很黑,两旁亮着路灯。现在进宿舍需要把宿舍阿姨叫醒,要遭受一个白眼,或许还会被记一次名,她睡意全无,也不想惊扰舍友。索性沿着这条路慢慢走下去,反正夜已经那么深了,走不了多久,天就会亮。
      不远处,陈枭坐在车里,与她保持一段安全的距离,慢慢跟着她的背影。确信她没有发现自己在她身后跟着她,她也没有发现今天自己开了车,也确信,她不知道这是好几年了,自己第一次再开车,更不会知道自己今天刚从另外一个满是达尔文哲学的世界赶回来,原本没有必要回厦门,但因为脑海里慢是一个人的模样,他必须立刻回到厦门确定这模样没有改变。他看着她的背影,脑海里不断回想着她今天无意说的“不是每个人都如同您想象”,他脑海里出现两张面孔,渐渐重叠,虚实莫辨,仿佛从来就是一个人,她搅得他头痛。疲惫感上身,才记起自己已两天未眠,看着一段距离之外灯光下她的背影,再一次确信,她是对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的孩子,竟也觉得有些快乐。

  • 作者有话要说:  天气转凉,希望你做2018你的城市第一个穿上羽绒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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