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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当气候变幻莫测(三) ...

  •   在时路重返学校后,他们四个的小天地又重新回入正轨。

      一个学期结束,学校开始了夏季小学期。白天,姗姗去实习,时路继续拍摄毕业季微电影,马虞崔忙于参加于各种各样的比赛中,原心往返于学校和医院之间。傍晚降临,他们就会默契坐到同一张桌子,消化一天的匆忙。马虞崔因为自己对于前段时间时路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而怄气,唐观的病情依旧是原心和姗姗之间的秘密,时路和原心之间也多了秘密,原心也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这地球大部分人的日子并不是用了心,就能如愿相安无事,人造卫星围绕着地球旋转,我们的苦乐哀愁也有气候时节的变换。

      这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晚,原心睡下,而当她再醒来时,城市的天已经变幻了脸。

      整个城市笼罩在巨大的悲恸和恐慌中,人们带着口罩沉默的走过街头,必须继续上班,上学,虽然化工厂事故是发生在隔壁城市,但死亡离自己之近,手机里读着同样的新闻,让每一个行走在街上的人都用沉默问候彼此共通的哀痛。远方有上百条生命一夜间成了家中饭桌前永远缺席的位置。

      原心身边充斥了各种声音,乐观派的人暗自幸灾乐祸,因为七年前原本这个出事工厂的项目本是要驻扎在厦门,由于当时人们积极上街散步反对,项目被迫迁移至隔壁城市。若不是七年前人们的行为,现在或许离悲痛更近的是厦门,原心不把此视为幸运,铺天盖地的新闻席卷中,原心在心里默念为无辜的人们祈祷。

      “他人承受,我必承受。”

      第一个无法坐以待毙的是姗姗,她暂时向实习的公司请假,第二天就以第一批援救志愿者的身份坐上了动车,去往了事故地点。

      时路和马虞崔也以另一种形式援助。傍晚,他们把联名情愿书放在原心面前:“你可以签,也可以不签,原心,你真的不一定要参与,这是你的自由。”马虞崔说道。
      毫无犹豫,原心在一堆红色的名字中用马克笔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当晚,活动就接到了老师们关心的电话,晚上,辅导员来到了原心的宿舍。他委婉劝说原心,阻止她的“糊涂”。

      “你家的情况我很清楚,不要给自己找事,再过两年,走出这个学校,你就可以拿着毕业证去找一份好工作,先让自己理智,然后在改变规则,这个时代没有枪对着你们,但你每一步都要想清楚,有时候迈出一步,就相当于中了一枪。”

      还有几个学生不停发表热血的号召,但响应越来越小声,成了自恋式的呐喊,很多人一下子失去了最初的斗志,在联络群中默不作声,悄悄的退出。原心的理智大于悲恸,看到这种行动的虚弱,而新闻中很多真相细节都模糊不清,部分人甚至连正确的救援措施、原因、全称都不知道。消息没有被压下去,反而在各家言论中升温,一下子,这座城市成了焦点。

      在原心和姗姗打了一通电话后,她得知事故地点目前还有毒气未消散,志愿者稀缺,她想都没想,在网络上填了同样一张志愿者报名表。

      “不准去。”几乎是在在她下决心的同时,她接到陈枭的电话,她很讶异陈枭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
      仿佛在她身上安装了监视器。

      陈枭在电话那头不停咳嗽,原心想不到作息严格自律的他也会生病。

      “这是我自己的事。”她固执回答,
      “你不管你哥哥了。”陈枭用的不是反问,而是肯定句。
      想到唐观,原心心软了,他的处境不见得就比事故中的人们幸运,但她也放不下姗姗,而且,她就是不肯向陈枭示弱,如果他不同意,她更是要走。
      “唐观很好,我还有很多时间陪他,但那里的人没时间了。”
      陈枭又开始咳嗽,她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她听到他轻轻地叹气。
      “是不是我越不让你去你越是会去。” 对方的语气是无能为力的。
      她惊讶,怀疑他在自己的脑中装了监视器。
      听她不答,他简短说:“随时联系。”
      快挂电话时他又补充了一句“你,真的是个孩子……”什么的,原心没有听清,凡是听见他像长辈一样低视自己,她便本能厌恶。

      由于现场救援志愿者急缺,几乎没有选拔原心就被录用了。时间紧迫,他们只在动车上接受了简单的急救培训。

      考虑到志愿者们不是专业人员,他们被安排在近工厂几公里的位置负责接应前方的救援。事件已经发生了两天加一个夜晚,火灾重灾区大火已经被扑灭。但在几公里外的地方原心还是能听见风里噼里啪啦的声音。气候燥热过甚,手碰触水泥路面都会被轻微灼伤。往事故方向看去,全是一片惧人的黑色,与原心同车的志愿者在靠近现场两三公里的位置就开始狂吐不止,领头人说这也许是毒气造成的生理反应,部分志愿者在中途下了车。

      曾经盛装着家庭的高楼一片焦黑,家的样子面目全非,里面还躺着睡梦中再也醒不来的□□。若人间有地狱,也不过原心眼前看到的如此。大部分从前线运过来的伤员全身焦黑,如果不是写了抢救的标识没有人会相信这人还有气息。有的伤员血肉模糊,破烂的衣服被汗水打湿,医生小心翼翼把他们身上肮脏的布料撕去,衣服和伤口黏在一起,虽失去了意识,但轻轻碰触都会使伤员痛苦哀嚎。

      本以为自己来之前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现在才发现血肉之躯、脆弱不堪的人类在灾难面前永远无法坚强,就像被解剖后的鱼,还残存脊椎上的神经痛苦挣扎。她反复默念“他人承受的,我必承受”,这句是她的咒语。

      事发之后很多人开始赞美一线抢救人员的伟大,而原心在现场看见的只是比人类更高深的法则和人类□□的脆弱渺小。众神发怒,人类就成为孤儿。这时不得不承认一个人这一世最珍贵和脆弱的就是这身□□,相信灵魂要比□□刚硬是我们的自我安慰,灵魂促使一个满身是血的消防员从担架上跳下来挣扎着要去拯救别人,灵魂让每一个人在灾难面前保有对生命的敬畏,抚平伤痛,井然有序面对巨大失去。

      □□支零破碎,灵魂前所未有的完整。当然,灵魂也可以命令□□去毁灭另一副□□,忘记自己也是一副脆弱的□□。

      原心已经逐渐适应了这些画面,她不再恐惧对视全身焦黑的身体上唯一透亮的一双眼睛,给每一个伤员喂生理盐水,做人工呼吸。三个小时后她已经可以熟练地用止血绷带包扎伤口。
      无人有时间停下来安慰,大家井然有序,各司其职。领头的管理员给他们分发了口罩,但原心没有戴,口罩使得她不得不费力大声说话,她觉得毒气散播没有宣传的那么严重,现场的消防员也没有戴口罩。

      稍近夜晚,志愿者的带头人告诉大家另一批专业的救援部队已经赶到了现场。这批救援部队到达现场后,大部分非专业的人员可以撤离,其中就包括原心所在的志愿队,因为现场空气中散播着有害气体,且有发生二次B炸的可能。不过没人为撤离欣喜,前线一片慌乱,志愿者们认为这里需要他们继续留下来。前几批主动赶赴现场的志愿者是一群无畏的敢死队,他们用实际行动来抗议撤走,每个人都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包扎、搬运伤员。

      三小时后,他们一行人被强制要求离开。此时已经凌晨五点。所有人看起来累坏了,但没有人停,大家的身体都不再属于自己,只想机械地救人,原心想多救一个人,恳请时间给她一些时间,让她再救一人。一辆客车把原心们一行人载到了离现场较远的一座酒店。

      这座酒店将大厅免费空出来作为那些无法回家人们的临时收留场所。这里没有受伤的人,大部分是工厂附近的居民。很多人在半夜被巨响惊醒,逃出家时衣服也来不及穿。为了避免恐慌没有人给他们看电视,加之断网断电,他们险象环生,无法得知现场真实的恐怖程度,只知道睡梦中发生了恐怖的B炸,尚不知道一夜间他们已经失去一切。

      原心准备打一个电话给姗姗,但手机网络不通,几次也打不出去。为了留着手机电,她只能暂时关机。她猜想她做记者志愿者应该还在前线,心里感到担忧。

      回到大厅,一个光着膀子的中年男子正踩在桌上愤怒的指着一名志愿者摔东西:“为什么不让我们看电视……你们算个什么东西,放老子出去,老子要回家……”

      一群志愿者在旁安抚他。原心想上前去拉住他却被他扔过来的矿泉水砸到了额头。

      其他一些原本坐着一言不发的受难者也被这阵暴动激起了隐忍很久的情绪,有人劝架,有人站起来指着那个中年男子破口大骂,责备他的自私,灾难面前成了国人中的败类。大厅内一时混乱,几个抱腿坐着的女人忍不住低头抽泣。一些年纪稍小的志愿者被这气氛吓到,之前那些血肉模糊的画面没有吓到他们,而这一幕让他们害怕想家。

      面对所有人的矛头指向自己,这个中年男子也不善罢甘休,反而挺着腰让自己越来越凶狠,让自己声音盖住别人,他近乎用整个大厅都能听到的嗓音喊道“老子是医生,你们让老子过去……”

      闷热的大厅因嘈杂的声音变得更加拥挤。面对这个不依不饶的麻烦,志愿者的负责人走过来严厉的看着他, “你真的是医生?有没有证明?”

      “证明你他妈,我跑出来时候啥也没带,你们这些傻子滚开。”男人歇斯底里嚷嚷,把拉住自己的人甩开。

      角落里有人蜷缩着用弱弱的声音替他证明,“是,他是我们科系的主任,刘医生,你冷静点,发生这种事我们大家都不好受。”

      “就算你能证明你自己是医生,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也不能让你去前面。”负责人严厉的说。
      这个答复让男人不依不饶,场面更加混乱,大厅里有人开始发闹骚。
      “好,问问前方缺不缺人,让这个人过去,谁把他带过去?”负责人冷冷看了那个男人一眼,做出了妥协。
      “我带他过去,我刚才从那边过来。”原心忽而就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她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只是听见大脑里没有思考的声音,跳过她的审查,直接从嘴巴里出来,她想去找到姗姗。
      负责人看了一眼原心,她还捂着刚才不小心被砸到的头:“带上口罩,你们跟着下一批运货车过去。”

      中年男人用力甩开拉着他手的志愿者,撞开人群走出大厅。原心小跑追上去,出门前听见人群中有人不满抱怨“这样没素质人还是医生。”

      一个志愿者将原心他们送上货车。这个志愿者是和原心同一批赶过来的一位妈妈。虽然彼此交流不多,但大家却已经有了一种战友般的心心相惜,她两次嘱咐原心要注意安全。

      车发动了,他们坐在一车的方便面之中,有人过来关上车的货箱门。在门关上的瞬间,原心为了让这位好心的妈妈放心,匆匆对她嘴角上扬一笑。车门关上后,在颠簸的黑暗中静默一路,原心想起刚才自己的那个笑,觉得应该是这辈子笑得最丑的一次。

      再回到现场,这里已经和昨天大不同了。火势几乎熄灭,剩下任务主要是探寻生命痕迹,还有不断被抬回来的伤员,经历了72小时,这时候大部分运回来的人几乎都已停止呼吸,一旦有一两个还有气息大家都会兴奋的高喊。

      在一座废墟旁堆满了一堆黑乎乎的东西,起初原心以为是建筑物烧焦的木头,直到看见有人将烧焦得难以辨别面孔的尸体堆过去,她才惊恐意识到,那堆是无人认领的亡者。医生也没有办法,当下能多救活一条生命最重要,而那些过期的躯体只能被这样搁置。原心感到一阵晕眩作呕,但她强忍着去搬运生理盐水,控制自己不去看,但余光总是不听话地看到那令人胆颤的一幕。

      那位在大厅里无理取闹的男人到了现场完全变了个样,他有条不紊的为伤员包扎,话语沉稳地安慰他们。原心负责给他打下手。她发现,每来一个人,只要是消防队员他就会热切和他们聊天,谈家常,以分散疼痛的注意力,问他们来自那个组,赞他们是英雄。她渐渐对这个男人有了改观。

      就这样持续忙碌了5小时,中年男人丝毫没有疲惫之意,他从地上捡来一件军医披在身上,比他的体格要小一号,穿在他身上成了紧身衣,整个人像是被绑在里头,他不在乎,继续专心致志地为伤员包扎。并嘱咐原心,“不要乱跑,这里危险。”
      前方又有一辆救护车开过来,有人大喊“来了!来了!”
      “是消防员!”
      人群开始有序让路,每一次有伤员抵达大本营的人都会保持秩序,保证伤员没有颠簸,以最快速度送到救护的地方。这些人与人之间的细节让原心感动不已。

      她看见前方排开道路两旁的人开始沉默敬礼,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小姑娘,小姑娘。”
      那位中年男人叫原心,他正在给一个不停大哭的小孩上药,他的手有些颤抖,连带着声音也颤抖起来。
      “你去看看这回来的这个消防员编号是多少,是不是……有没有3699的。”
      原心逆流挤进人群中,四个消防员抬着一个担架。其中一个担架上的人全身被蓝色的保护套盖住,只露出一双脚,一只鞋已经无踪。蓝色保护套上用马克笔写着四个数字“3X99”。第二个数字已经看不清,她也随人群停下,目送担架被送上车,使劲回想男人刚才紧张的神情,以及他所说的数字。
      “你刚才……问的是3699吗?”中年男人手一瞬间定住,原心感觉他身体剧烈的晃动了一下,忽然看见大颗大颗的水滴在了孩子的止血纱布上,他的手抖得更厉害,连一个结也打不好,但他没有停下来,继续努力去打好这个结。

      原心意识到自己刚才对男人说出的是此刻世界上最悲伤的一个数字。
      “3699,是我儿子。”

      这个高大的男人瞬间变得好小。她此刻终于明白了这个在救人时如此冷静的医生在大厅里为什么那么暴躁。
      她给男人递过一瓶水。
      “你喝,你也没喝水。再去给我拿一卷纱布。”男人埋着头低沉的说。
      “我来吧,您去看看,我可能看错了。”原心不知能为男人做什么。
      “嗯,等我打完这一个节。他声音低呜,脸庞上的水滴还是在往下掉,掉在孩子的纱布上,小孩仍然哭闹不停。连续失败了五次,男人才终于系好了这个结。小孩子仍然在哭。

      起初他们守在离B炸中心三公里的地方,但是为了更快抢救伤员,队伍一直在小距离的移动。慢慢的,他们已经靠近了警戒黄线。昨天来的时候正是天黑,现在原心终于能看清现场。那些在黑夜中焦黑的建筑此刻也永远停留在那声巨响的黑夜。瓷砖已经没有了颜色,窗户剩下一颗螺丝钉作为最后的依撑在风中残存□□。那些曾经万家灯火的房屋全都丧失了故事,似一张张狰狞的脸。

      警戒线延伸的尽头是一座已经炸空的车库,它的后面有一条线路,穿过它,就能走到一个更狰狞的世界。周围的人都在手忙脚乱,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女孩的行踪。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做,可是她情不自禁,双脚向那片禁地走去。她想给自己的行为一个善意的借口,希望它是同情,可该死,真相竟然是她好奇。

      果然没有人注意到她进入了车库。车库的墙壁上除了焦黑还能隐约看到一些用水油笔画出的图案,或许是哪个孩子曾在这里留下的,但愿他现在还活着,原心在心里祈祷。穿过车库,她沿着小路小心翼翼往上走。人声越来越远,她却感觉自己背后跟着成千上万的人群,他们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凌乱。

      这条小道一路上散落着各种狼藉,紫色的玩具熊,一只落单的白色NIKE球鞋,一些零碎的相片,一只猫的尸首,这些拼凑出真实生活的物品,随着一声巨响,被抛出了生活之外,成了无人认领的遗物。草堆里还散落着一些纸币,它们曾耗尽人生命的精力与时间,现在躺在路边像废纸。

      它们可以说是这次灾难背后的元凶,人类的生活是一连串欲望的堆积,当欲望饱和到达临界点就会质变、爆破,冰冻、残杀、战争、洪水、饥饿……这时候人类才会发现欲望神殿最高层的皇冠居然是对于生命延续最无用之物,可我们曾在游戏中为它的地位编造了至高的幻想,在自己创造的幻象牢笼中一面趋之若鹜,一面画地为牢。

      前方没有了路,这里本来应该有一个楼梯可以下去,但现在这个山坡悬在半空中。更让原心战栗的是此刻眼前的景象,这里甚至找不出任何语言可以祈求保佑,自己成了一只狗的眼睛,所见之景非黑即白。天是黑的,地是白的,云是白的,烟是黑的。底下一片空地整齐停着成千上百辆来不及逃出的汽车,不管它们曾经车头的标志是什么,现在它们都是一堆垃圾、欲望的陪葬品。刚硬的铝合金尚且如此,原心不敢想象离爆炸点那么接近的人们如何。见到这番地狱之境,她情不自禁地拿出手机开机,慌乱点了几次快门。她跳下坡头,想再接近那些车,一时忘了自己是在禁区内。
      “嘿!”

      这声吓得她险些跌倒,一名穿着武装制服的人正向她走来。终于看到一个人,令她又害怕又欣喜。
      “在这里做什么?”对方严厉发问。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冷静下来,解释自己是志愿者。
      “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你们这些小孩是不是没死过所以不怕死是不是?”
      巡警严厉的斥责她,搜了原心全身,不知怎的,他搜身很马虎。之后,他又问原心有没有带相机,检查了原心的手机,将里面的相片统统删除。
      “走吧”。
      原心松一口气,以为侥幸逃过一劫,却突然被另一位巡警叫住。
      这位巡警比刚才这位更加严厉谨慎。
      “你是什么背景?进来做什么身上还有什么东西?”巡警严厉呵斥,使原心吓了一跳,但她还是站得稳稳的。
      “刚才看过他证明了,就是学生,也没拍什么,都检查了。”小巡警解释道。
      “你连她证明是不是真的都不知道就这样放她走?现在什么情况?你干什么吃的?”小巡警被训斥得哑口无言,原心正想为自己解释却被对方粗暴地打断。
      “把你外套全部脱下来,你跟我们走!”

      对方态度非常强硬,原心觉得配合他们或许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再加上她现因空气稀薄感到乏力,只要快点离开这里,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解释清误会。

      巡警把她关到了一个临时的“小监狱”,这就是一间狭窄的水泥房,里面只有一张桌子,巡警因为忙得不可开交,只把她关进房间里便走了。这房间没有窗户,感觉不到时间,原心也不知自己呆了多久,饥饿感混杂疲惫,她靠着墙壁发呆一不留神便睡着了。

      饥饿感越来越强烈,她觉得自己就像被关了许久,也不知具体过了多少时间,门再次被打开,巡警开始盘问她的来历。而她身体极度疲软,回答得有气无力。只模糊中听见巡警让她找一人开具相关证明证明她的身份,并把她的手机递给了她。

      她接过手机,有二十几个姗姗未接电话,但打几个过去对方没有接。巡警显然很不耐烦。
      她放弃打给姗姗,在通讯录中翻了一翻,划过陈枭时停顿了两秒,最终划过去,她打给了时路。
      时路听到她语气虚弱,一下子紧张起来。原心用最后的力气简洁说明了现在的情况,听后或许是为了安抚原心,时路变得镇定许多。

      “你不要担心,我马上去找学院,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时路话还没说完,电话已经接到了巡警手里,原心已经体力不支,由他们和时路沟通或许更好。听到时路温柔的关心,想到他的脸,凡事充满信心与乐观,原心终于觉得在这几日的煎熬中找到了出口。巡警回来问她话,她只记得自己在对方搀扶下准备站起来的瞬间突然两眼发白倒下去,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无意识中,她感觉一双有力的手把自己抱起来,她努力识他的身影,却看不清,周围的人似乎都在向他道歉,但他缄默不言,充满温度的双手,又是紧张又是小心地环在自己腰间,深怕稍微用力自己便像一个玻璃娃娃一样碎掉。

      耳边是嗡鸣声,四周很干净整洁,像一间酒店的房间,但有一些颠簸。原心奋力爬起来,看着窗外,大吃一惊,窗外是层叠云海,自己竟在空中!而这飞机非常宽敞舒适,应是一架私人飞机。
      陈枭正背对着自己与另一个男人谈论着什么,那个男人是之前曾在陈枭办公室出现过的男人,他看到原心醒了便提醒陈枭,自己识趣地出去了。

      原心脑海中有太多疑问,但没等她发问,陈枭三步走来便将手贴上她额头,这动作过于亲昵,原心本能往后靠。
      陈枭用另一只手控制住她的肩。
      “别动。”他皱着眉头命令道。
      “不烧了。”他松开手,紧皱的眉头才稍稍舒缓。
      “你怎么在这里?”
      “我的未婚妻在这里。”陈枭调侃道,并递给她一杯水,“医生嘱咐醒来给你喝。”
      原心无法与身体作对,顺从接过喝下,温温甜甜的。
      “现在可以吃东西吗?”陈枭一边问,一边在餐桌上盛粥,“你现在只能吃易消化的,到了下面你如果好些我再带你去吃其他的。”
      “我们去哪?”
      “回家。”
      “哪儿?”
      “厦门。你担心我把你绑去北京?”

      原心没有回应陈枭戏语,再次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说我做慈善你是不是不信?我们捐了一笔钱和物资,我想亲自过来看看。”

      原心没有料想到像陈枭这样用餐精致讲究的人也会花时间精力亲自来到这样的地方。
      “怎么?觉得我这样睚眦必报的商人只会谈利益,不会做这样的事?”
      “你什么时候来的?”听看穿心思令她羞愧。
      “事情一发生我就来了。”
      “你自己也来了,为什么还不同意我来?”原心想到前几天陈枭电话中的咳嗽。
      “你和不一样。”
      “对,我们能给出的不一样,但一样是在力所能及救人。”
      “不是这一点,我工作时候希望完全专心,你来的话,我会分心。”说到最后一句时,陈枭顿了顿,仿佛连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在这狭小空间里,原心感到不知所措。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会照顾好自己。”
      “你这样子是把自己照顾好了吗?”

      想起这三日的遭遇,无论再如何嘴硬,原心内心还是对陈枭充满了感激,虽这对他来说只是随手一举。
      “谢谢你,其实你只要把我救出来就行了,我已经没事……”
      “不行!想都别想再回去。”陈枭严厉打断。
      “你忙你自己的工作就好,那边更需要你,不用专程送我回去。”
      陈枭把头从窗外转回来,目光定在原心身上。
      “我是很自私的。”

      这眼神的交错令她寒颤,她一时无法领会陈枭的自私是何意思,固然可以做很多解读,但她不知他所指的是哪一层,也不想惘然猜测。

      “原心,到这边你应该明白了,□□的伤还可以治,心里头的伤是要带到坟墓里去的。那天我给你的请求,我后来想了想,我一下子提了太高的请求。这里不是倾城之恋,一座城市不会为了成全一对狗男女而塌了。”

      她想配合着笑笑,将之视为没有听懂的玩笑,可她笑不动。经过这血肉真实的四天,或许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会真正快乐,甚至连笑也会觉得负疚。

      她想唐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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